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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7/14 00:01:44瀏覽1215|回應5|推薦46 | |
前一則提到了許雲封的外祖父李謩。李謩是唐玄宗設立的梨園中的首席笛手,笛技在開元、天寶年間可說是無人能超越。
有一次,李謩因故向教坊請假要前往越州(今浙江省紹興市一帶)。越州當地無論官方或是民間聽說李謩來了,紛紛輪流送帖邀宴,以便在宴會期間能有機會欣賞到他精湛的笛藝。
此時正有十位新科進士正在住在越州,這些進士們都有家有業手頭寬裕,就集資二千文錢,預定租用一艘大遊船在鏡湖(位於紹興市西南,相傳黃帝鑄鏡於此而得名。後名鑑湖,又名長湖、慶湖、賀家湖、賀監湖)上舉辦宴會,並邀請李謩在湖上吹奏笛曲,在欣賞他的風采的同時也藉著音樂提振大家的精神、洗滌心智。不過大家發現經費還多了很多,就決定各帶一位朋友赴會。
這十位進士中有個糊塗蛋,到了宴會舉行前的傍晚才想起要另外帶一位客人赴會這回事,眼瞅著已經沒時間去請人了。糊塗蛋有一位鄰居是一位獨居老人,長年住在鄉下地方不懂得官場中的人情世故,不過他略有薄產,名下還有幾間茅屋可以當個包租公,因此鄉親們都稱呼他為「獨孤丈(獨孤老人)」。糊塗蛋就只好臨時決定邀請獨孤丈與他一起前往參加這場鏡湖音樂宴。
到了約定聚會登船之處,只見前方鏡湖湖面碧波萬頃,映射出的景象都非常奇特。眾人依序上了船,等到李謩以手輕拂著笛子就座後,遊船便啟航慢慢朝湖心划去。當時湖面上有一層淡淡的雲霧籠罩著,微風吹拂著水浪。
突然有一陣大些的波浪陡然升起,李謩見景生情便手捧笛子開始吹奏。當笛聲響起之際,那籠罩的霧氣彷彿被大扇子扇過般的齊齊散去,水面上映著的山林與水下的殘木交映著顯露出一絲陰森氣息,彷彿就像有鬼神也前來聆賞樂曲的樣子。在座賓客們都為此情此景讚美吟詠著,都認為即便是天上的音樂也比不過李謩的笛聲,可只有獨孤丈始終一言不發,漠然的態度讓其他賓客們都有些不高興。李謩也認為獨孤丈的反應是在輕視自己的表現,心裡也覺得很生氣。
大家以此為題紛紛吟詠了一番、過了一段時間後,李謩不為外務干擾,趁此期間靜思冥想又作成了一曲,在座的賓客對於李謩如此更加奇妙超凡的即興創作,無不讚賞驚駭。可是獨孤丈還是不發一言,連個「好」字都沒說出口,這讓帶他來的糊塗蛋都覺得羞愧後悔,不好意思的向眾人道歉,說:
「獨孤丈所居住的村落在幽靜偏遠的地方,又很少進城,所以對於音樂之類的事全都不了解。」
在座眾人頓時都生了勢利眼,言語間多有責備獨孤丈之意,獨孤丈依舊不言語,面對眾人的責備之詞也不過是微笑以對。李謩畢竟比這些只會死讀書的進士們見識多了些,見到獨孤丈始終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態,不免對他有所好奇,就問道:
「你始終一言不發的笑著,是本就言行不敦厚莊重,還是你也是一位懂得吹笛的好手?」
獨孤丈這才緩緩地說:
「你又怎知我不會呢?那麼還請你試著吹奏《涼州》這個曲子讓我聽聽看吧。」
李謩見這鄉下老頭能隨口提出《涼州》的曲名以測試自己的笛技,心中已經懷疑對方的虛實,就專心的將曲子吹奏完畢。獨孤丈說:
「你也算是吹得很好的人,然而你的笛聲中夾雜有夷人的音調,莫非你有龜茲國的朋友?」
李謩聽了大吃一驚,趕緊起身對著獨孤丈行了大禮,並說:
「老先生您真是世上少有的高人!連我都聽不出我的笛音中雜有龜茲音律。我的老師的確是龜茲人啊。」
獨孤丈又說:
「在第十三疊(段落)時誤入《水調》,你知道嗎?」
李謩說:
「後學冥頑懵懂,實在沒有察覺到。」
獨孤丈就示意要支笛子準備示範給他看,李謩就換了一支笛子,恭敬謹慎的擦拭乾淨後呈給獨孤丈。獨孤丈看看這支笛子後,說:
「這種程度的笛子都不中用,用它的都只是那些剛懂得吹笛子的人而已。」
於是李謩又換了一支笛子給獨孤丈,而這支笛子很明顯是李謩自己經常使用的。獨孤丈說:
「這支笛子吹到《入破》章節的時候必定會裂開,你不會捨不得吧?」
李謩恭敬的說:
「不敢。」
獨孤丈點了點頭,就舉起笛子開始吹奏。笛聲響起時笛音猶如大鵬鳥直沖雲霄,那種張力讓在座賓客們都感到震驚,李謩也慚愧不安而恭敬的站著聆聽,一動也不敢動。
當吹到第十三疊時,獨孤丈在演奏中還抽空點出了之前李謩誤入《水調》的謬誤之處,李謩敬佩的已經準備要以敬師大禮跪地伏拜。接著獨孤丈已經吹奏到《入破》這一個段落,手中的笛子果然無法承受而破裂,無法將接下來的曲子再吹奏完畢了。而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李謩對獨孤丈一拜再拜,其他賓客也被獨孤丈的實力所懾服,便藉此當作終場曲,結束了這場令人大開「耳」界的饗宴,相互告辭後散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謩與昨夜參與宴會的賓客們一同前往拜謁獨孤丈,但獨孤丈的家已人去樓空,問遍左鄰右舍沒有人知道獨孤丈去了哪兒。知道獨孤丈有鑑賞竹笛眼光及演奏笛曲功力的越州人也紛紛互通消息四處找尋它,但最終還是沒有人知道獨孤丈的去向了。
改編自 《甘澤謠》
原文:
唐.盧肇(字子發).《李謩》.
李謩,開元中吹笛為第一部,近代無比。 有故,自教坊請假至越州。公私更宴,以觀其妙。 時州客舉進士者十人,皆有資業,乃醵二千文,同會鏡湖,欲邀李生湖上吹之,想其風韻,尤敬人神。以費多人少,遂相約各召一客。會中有一人,以日晚方記得,不遑他請。其鄰居獨孤生者,年老,久處田野,人事不知,茅屋數間,嘗呼為「獨孤丈」。至是遂以應命。
到會所,澄波萬頃,景物皆奇。李生拂笛,漸移舟於湖心。 時輕雲蒙籠,微風拂浪,波瀾陡起。李生捧笛,其聲始發之後,昏曀齊開,水木森然,彷彿如有鬼神之來。坐客皆更贊詠之,以為鈞天之樂不如也。獨孤生乃無一言,會者皆怒。
李生以為輕己,意甚忿之。良久,又靜思作一曲,更加妙絕,無不賞駭。獨孤生又無言。鄰居召至者甚慚悔,白於眾曰: 「獨孤村落幽處,城郭稀至,音樂之類,率所不通。」
會客同誚責之,獨孤生不答,但微笑而已。李生曰: 「公如是,是輕薄,為復是好手?」
獨孤生乃徐曰: 「公安知僕不會也?」
獨孤曰: 「公試吹《涼州》。」
至曲終,獨孤生曰: 「公亦甚能妙,然聲調雜夷樂,得無有龜茲之侶乎?」
李生大駭,起拜曰: 「丈人神絕!某亦不自知,本師實龜茲人也。」
又曰: 「第十三疊誤入《水調》,足下知之乎?」
李生曰: 「某頑蒙,實不覺。」
獨孤生乃取吹之。李生更有一笛,拂拭以進。獨孤視之曰: 「此都不堪取,執者粗通耳。」
乃換之,曰: 「此至《入破》,必裂,得無吝惜否?」
李生曰: 「不敢。」
遂吹聲發入雲,四座震栗,李生蹙踖不敢動。至第十三疊,揭示謬誤之處,敬伏將拜。及《入破》,笛遂敗裂,不復終曲。李生再拜,眾皆帖息,乃散。
明旦,李生並會客皆往候之。至則唯茅舍尚存,獨孤生不見矣。 越人知者皆訪之,竟不知其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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