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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回 肉腐生蟲國度老將無法力挽 弘武義軍之義舉百姓相挺(1)
2013/05/04 00:39:32瀏覽426|回應0|推薦35

「歷史考証:西元1619年,萬曆四十七年五月戊戌。福建漳州奸民李新,僭號弘武,及海寇袁八老等。率其黨千餘人流劫焚燬,勢甚猖獗;巡撫王士昌檄副將紀元憲、沈有容等率官兵追勦之....」

一、1619~肉腐生蟲的國度~老將無法力挽狂瀾
西元1619年春,明朝萬曆四十七年,福建省福州省城的南門市集。臨著省城南門熙來攘往的市集街道,街邊牆上的顯眼處,大大的貼著兩張府衙的緝捕告示。一張告示上畫著一個尖嘴猴腮,下巴留著一撮山羊鬍的人臉,告示上寫著─「緝拿要犯:漳州奸民李新,結夥造反,罪大惡極。凡緝獲者,不論死活,賞銀五百兩...」。另一張告示上,其畫像則畫著一個大光頭,兼之滿臉橫肉的一張惡狠狠的凶臉。告示上則寫著─「緝拿要犯:海寇袁八老,與李新狼狽為奸,意圖造反,燒殺劫掠沿海,罪無可赦。凡緝獲者,不論死活,賞銀四百兩...」。兩張緝捕造反亂民的告示,就貼在南門市集的熱鬧街邊,因兒引得不少人,駐足在告示前看著告示,彼此議論紛紛之餘;更見偶有人,喉頭咕噥一聲,一大口唾沫,便往告示的人臉吐去。近午時分,一隊府衙的衙役敲鑼打鼓,正用囚車押著幾個犯人,一路吆喝著,往城門外走去。整個市集的男女老幼,見得囚車經過,霎時人人互相吆喝,恰似看熱鬧似的,引起一片騷動;且見成群的人群,螻蟻群聚般的匯集上街後,盡便隨著衙役之後,齊往城門外擁去。原來這日,聽說官府在南門外,正要處死幾個亂民同黨,梟首示眾。所以街市的百姓,自有如看廟會熱鬧般的互相邀集,隨著衙役的行伍,齊擁向南門外。

省城南門外,有一棵盤根錯節,樹幹垂滿像是鬍鬚般的氣根的老榕樹;甚而有的氣根垂到地上,又長成粗壯的樹幹。因而使得這棵老榕樹,綿延成一大片的陰森森。濃茂的樹蔭下,但見一根根,多到數不清的樹幹,望之更似監牢的欄杆一樣。總而言之,南門外的這片榕樹林,似總帶著死蔭幽谷的地獄氣息;因而讓常人望之卻步,不敢往榕樹的樹蔭下去。但這日,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卻盡圍在老榕樹之前;且是萬頭鑽動的,人人直往老榕樹的樹下探頭。因為這日,官府要處死的犯人,據說並非是要砍頭;而是要用吊死的吊刑。而且據說,就是要將幾個要犯,都吊死在這棵老榕樹下,並懸屍示眾半月。午時,處刑的時刻已到,但見一個頭戴官帽,身穿官服,腰佩長刀的捕頭,拿起手中的狀紙,開始宣讀起,幾個欲處決的罪民的罪狀:『張三。暗中勾引造反亂民,引賊登岸,燒殺劫掠,罪無可赦,處以吊刑吊死。...武大男,暗中欲潛逃出海,加入亂民造反,違反禁海令,結夥出海,處以吊刑吊死。陳民,窩藏造反亂民,知匪不報,與匪同罪,處以吊刑吊死....』。

『冤枉呀~~大人冤枉呀。冤枉呀~』正當一臉殺氣的捕頭,宣讀罪狀之際,此時身後的幾個罪民,個個早已嚇得腿軟,紛紛開始喊冤。但這些罪民的喊冤聲,卻甚為微弱。因為這些罪民,多半在官府,被衙役嚴刑逼供之時,個個都已被打得鼻青臉腫;有的已半身不遂,有的連舌頭,更都已被割去。畢竟官府辦案,就是要讓刁民認罪,如此也才能往上交差。所以府衙的衙役們,為讓刁民甘願俯首認罪,通常更都會以十大酷刑逼供;導致刁民,個個生不如死,因而與其求生,往往不如求死。正是嚴刑逼供之下,凡人血肉之軀,誰能不被屈打成招。譬若此時,就說這雙手被反綁,微弱的喊著冤枉的張三。要說冤枉,這張三還真是冤枉。因為這張三,事實上不過就是借了五兩銀子,給李四;並把這利息錢,收得高了點。後來張三,屢屢向李四,催討利錢。但李四,拿不出錢來給張三,被張三給揍了一頓。於是李四心懷怨恨,偷偷便向官府密報,說張三勾結造反的亂民;還引亂民登岸,劫掠村莊。正因當時,李新與袁八,一干造反亂民,正流竄於福建沿海,所到之處燒殺劫掠。但福建沿海,山多溪多,交通不便。因而當官府獲得通報,派官兵前往圍勦,往往要花上數日;甚是十天半個月。乃至當官兵到達之時,一干造反亂民,早已又逃到海上,根本無從追剿。正因造反亂民流竄,使得整個福建沿海,可謂風聲鶴戾,草木皆兵。

縣衙的官兵,抓不到造反亂民,無法向府衙交差。府衙的知府大人,平不了造反亂民,無法向巡撫大人交差。福建省一省之巡撫,雖已是封疆大吏,掌理一省事務。但福建海疆,有亂民造反,流焚劫毀,且日漸聲勢浩大之事;此數月來,早已傳遍紫禁城的朝廷。因此若是無法抓到造反亂民,平定亂事,縱是福建巡撫,一省之封疆大吏,亦無法向朝廷交代。紫禁城內,一封封五百里加急,討平造反亂民的軍令,幾個月來,不斷的送到福建巡撫黃承玄的手中。但造反亂民,流竄海上,行蹤卻又無法捉摸,亦無法討平。僅僅幾月, 原本身體還算健朗的黃承玄,在上下交相壓迫下,一籌莫展;頓急火攻心下,嘔血三日,差點一命嗚呼,自此卻也再無法視事。因黃承玄,勦亂民不力。於是朝廷,罷了黃承玄的巡撫官位,立馬便又派了一個新任巡撫到福建;欲以新官的鐵腕,蕩平造反亂民。新任巡撫,名叫王士昌。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任巡撫到任後,自想要有一翻大做為;更恨不得,把這些造反亂民,給親手抓來一個個掐死,好向朝廷邀功。正因新任巡撫,急於邀功,為平定亂事,施鐵腕,對官兵重賞重罰。而官兵,一則為交差,二則為邀功。兼之大明國,貪官污吏橫行,官僚皆喜便宜行事,習氣所至,朝野人心皆早已肉腐生虫。因而上司,既要抓亂民交差,官兵便也稟承上意,混水摸魚以交差。但有人密報,或是有風吹草動,官兵往往不問青紅皂白,立時便抓人。總是,只要先抓了人,不管其認不認罪。只要將人拖到地牢裡去,施以刑求逼供。則再怎麼刁蠻的刁民,當被酷刑折磨得生不如死之時;最後也終要畫押認罪,但求一死。午時已到,當此這臨刑前,還拼命喊冤的張三,之所以會變成亂民,便是如此。亦不止張三。事實上,被綁在張三隔壁,那五短身材,狀似侏儒,容貌醜陋的武大男,亦是如此。

『冤枉啊~大人。我不是亂民呀。我只是一個賣豆腐的。我的腿短得連跑都不能,我怎麼會是亂民啊。大人,冤枉呀!!』臨刑之前,頻頻喊冤的武大男,身長約僅三尺,身量約就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那麼高。因武大男,從小得了侏儒病,身長僅三尺,粗重的工作也沒法子做,做長工也沒人要雇用。所以武大男,平日就只磨些豆腐,或做些包子饅頭,挑到街頭上賣。偶然的因緣際會,武大男因為一念之仁的善心,濟助了一個賣身葬父的女子;而女子便以身相許。因此武大男,雖是容貌極醜,又生得五短身材,可卻娶了個美若天仙的媳婦。「紅顏禍水」武大男,雖是幸運,娶了個貌美的媳婦;然而禍事,卻也因此而來。因為與武大男同住一條街,一個名叫西門清的紈絝的富家公子。因其看上了武大男媳婦的美貌,色心大動,便想據為己有。因而這西門清,便一心想將武大男害死,以將其貌美的媳婦納為妾。正好福建海疆亂民造反,官兵正在抓捕造反的亂民。於是這西門清,便向官府密報,說武大男是亂民同夥,還想潛逃出海加入造反。可憐的武大男,光看其身長不及三尺的五短身材,如何能拿得動刀槍,去燒殺劫掠。但福建海疆一片風聲鶴戾,草木皆兵,官兵但獲得密報,便即抓人,那管他是真是假。爾後,武大男被關入大牢,衙役們為交差,又是酷刑加身,嚴刑拷打;使得武大男求生不得,亦只能求死,便屈打成招。 既已承認自己是造反亂民,而今這武大男,便也被押到這省城的南門外;準備被處以吊刑,以懸屍示眾。

南門外的老榕樹下,此時頸子被套上了吊索,約莫十個,正準備吊死的罪民。事實上,亦不止張三與武大男,是被屈打成招,含冤莫名。老實說,十個造反亂民中,約有八九個,其實也都是被官兵為交差了事,濫捕後,又屈打成招。因而這些被屈打成招的罪民,縱是已畫押認罪,然而死到臨頭,人卻難免恐懼,又想求生。因而臨行刑前,這些罪民,難免又有要高喊起冤枉。『冤枉呀~大人。冤枉呀~』臨死還想翻供的這些罪民,看在衙役的眼裡,如此死不認罪,直是讓人感到咬牙切齒的刁民。不僅衙役,連得圍觀的百姓,看了這些臨死還不認罪的刁民,不但不對其感到同情;反讓人更生厭惡,憤慨之心。於是便見有圍觀的小孩,拿起石頭,去砸這些罪民。圍觀的人群中,一有人起了頭,拿石頭砸罪民;頓見眾人一時同感憤慨,便齊起而跟隨。『吊死這些亂民。該死的亂民,禍國殃民,到處燒殺劫掠,罪該萬死。居然還敢喊冤~~』不論男女老幼,盡紛紛邊滿嘴叫罵,邊拿石頭砸罪民。當此之時,老榕樹靠著路邊的一根橫幹上,亦已用指頭粗的麻繩,綁上了約十個吊人的套索。且見眾衙役七手八腳,更將約十個罪犯的頸子,都套上了套索。另一邊,則有更多的衙役,拉著套索的另一端。

「行刑」戴著官帽的監斬官,一聲令下,但見拉著繩索的眾衙役,人人奮力把手中的繩索一拉。十多個造反亂民,或是同夥,頸子被套索一扯,整個人雙腳離地;頓時,盡都被套索吊到了樹幹下。雙腿蹬了幾下,兩眼翻白,口吐白沫。未經幾時,十幾個剛剛還活生生,滿嘴喊冤的亂民;霎時,已盡被吊死氣絕。『死得好。該死的亂民。只把你們吊死。沒把你們凌遲處死,沒千刀萬剮把你們的肉,割下來給大家吃,算是便宜你們了。我啐~』見得亂民被吊死,圍觀的人群,頓又是異口同聲,罵聲不絕。且見男女老幼,有的扔石頭,有的丟木棍,有的吐口水,有的還ㄜ了整坨的屎來扔。直是人人義憤填膺,同仇敵慨,屎尿石頭木棍,齊往被吊死的亂民的身上招呼。一派官威堂堂的監斬官,見得百姓滿懷憤恨,因而凌辱造反亂民的屍骸,亦不阻止。畢竟民氣可用,由此亦可見百姓,痛恨亂民造反。正是皇恩浩翰,天下萬民無不仍心懷皇恩。處死亂民,懸屍示眾,見得百姓叫好;此時監斬官,亦感欣慰。

處刑既畢,臨離去前,見得百姓同仇敵慨,眾聲沸騰。便見這監斬官,頓不禁亦滿懷義憤,指著被吊死的亂民,便罵了一句說『爾等亂民,興風作浪,為害家國,真是有負皇恩,罪該萬死。居然還死不悔改,滿口喊冤。哼~沉有容將軍,何等正直英明之人。難道沉大將軍,會冤枉你們嗎?!~要你們不是造反亂民,難道沉大將軍故意陷害你們不成~~』。「罪民被處死,喊冤。這關乎鎮守福建海疆的大將軍沉有容何事?」當然有關。因為這些罪民,多半正都是沉有容麾下的水師官兵,所抓捕而來。所以百姓,對沉有容的鎮守海疆,追勦造反亂民,更是感恩戴德。...xxx


閩江口黃石港,小埕寨水師大營。福建水師參將沉有容,此刻,正獨坐在大營中的議事房內,滿臉的愁苦。旌旗飄揚的水師大營教場上,數千的水師官兵,正在加緊操練;吆喝聲,喊得震天響。約正午時分,海水正漲潮,但見水師軍的碼頭邊,幾艘二桅哨船與鳥船,趁著漲潮的海水,正靠岸;且見從船上,更押下了十來個,被用麻繩綁成一串的造反亂民。自不用說,這些剛靠岸的哨船與鳥船,應就是奉命出海,去追勦李新與袁八一夥造反亂民的水師官兵。然而幾月來,如同以往,當水師官兵的戰船,花了幾天幾夜,航到了據報有造反亂民登岸的村莊。可每當水師官兵,抵達登岸,欲勦造反亂民;然而岸上,那還有亂民的影子。因為這些造反亂民,得知官兵要來追勦,都早一步又逃回了海上,逃得杳然無蹤。水師官兵,勦不到造反亂民,可船隊都已出航,浩費民脂民膏不貲,又不能空手而歸。於是水師官兵,便只是能在被亂民劫掠的村莊,明察暗訪;但有密報,隨即官兵擁至,大舉逮捕。畢竟「軍令如山」─上司管下司,下司管鋤頭,鋤頭管畚箕。總是上司長官,既下令,既要抓捕亂民以交差;而下司官兵,抓不到亂民,便只能抓幾個替死鬼來交差。至於真正的造反亂民,不但沒被抓到,反是聲勢,日漸更加浩大。而這也正是沉有容,獨坐議事房內,滿臉愁苦的原因。

沉有容,這六旬出頭的老將,素有福建海疆守護神的美名;半生戎馬海上,更是功勳卓著。福建海疆,有亂民興兵海上,還僭號"弘武",打著揭竿起義的名號;四處流焚劫毀,企圖反明。當此大明國有難,身為福建海疆參將的沉有容,保疆衛國,自責無旁貸。況且,除了福建海疆守護神沉有容外,福建海疆亦再無可用之兵,以勦滅,企圖揭竿反明的亂民。然而,自去秋,亂民興兵海上,沉有容受巡撫重任,委以討平海上亂事以來。至今已經得數月,但沉有容,受託勦滅亂民的事,卻進行的不是那麼順利。事實上,沉有容亦知道,幾個月來,海上亂民非但沒被他麾下的水師官兵,討平勦滅;甚且還更加的猖狂。乃至亂民流竄所至,整個福建海疆,盡是一片燒殺劫掠的鋒火。非但百姓如驚弓之鳥,而朝官面對這聲勢浩大的亂民造反,更是日日心驚肉跳,寢食難安。甚且,面對這次亂民的興兵海上,流竄數月,無法勦滅,漸竟亦讓沉有容,有點手足無措;一生戎馬,從未感到如此惶恐。「我沉有容,真的已經老了嗎?再不堪保疆衛土的重任了嗎?~不,要是我沉有容,都無法討平這些亂民。那大明的水師軍,又有誰堪當此重任。唉~老驥伏櫪,我並非志在千里,也再無法千里。只因~~後繼無人呀~」水師營的議事房內,縱是正午時分,卻顯晦暗陰寒,更見愁容滿面的沉有容;就像一尊木頭雕像似的,獨坐太師椅上,半日動也不動。

「這個叫李新的漳州奸民,夥同叫袁八的海寇,興兵造反。其亂民同夥,也不過就是千把人。但其流竄數月,我數萬水師大軍,竟無法將其勦滅。我沉有容真是有負皇恩,愧對百姓啊。萬曆三十年,我率十三艘戰船,出海往東蕃勦倭。縱是海上遇到暴風,船隊失散。但我何嘗膽怯。縱是官兵心生疑慮,都認為該撤回。但我仍勇往直前,尋回七艘戰船,往東蕃勦倭;並大破倭軍,救回三百多口男女。萬曆三十二年,荷蘭紅夷藉故佔據澎湖。紅夷雖堅船利砲,一砲可打數十里,海船被砲所擊,皆立時粉碎。但我又何曾畏懼。我仍率水師大軍,前往澎湖,包圍荷蘭紅夷;並將荷蘭紅夷斥退。前年,萬曆四十五年。我先是未傷一兵一卒,率福建水師軍,大破倭寇於東湧島;並生擒倭首及倭寇六十九名。爾後,我更率師大軍,二次征東蕃勦倭。雖是不慎誤入陷井,被海寇,圍於東蕃竹塹港。但面對如此劣勢,我又何嘗膽怯與惶惑。面對海寇首領,我仍以一生正氣,予以厲聲斥責,並曉以大義。爾後,那叫顏思齊的盜魁,終被我凜然正義,所感召;並答應終其一生,決不登岸大明,犯大明國一草一木。唔~~我沉有容,一生戎馬海上,立下戰攻無數。但為何現在,面對這千把個造反的反賊,竟是束手無策。不但任其流竄於福建海疆,甚是讓反賊的聲勢,竟是越來越浩大。甚是連得重用我,並讓我復職水師參將的巡撫黃承玄,都被這些反賊,逼得嘔血三日;不得不罷官去職。唉~~我沉有容,真是愧對黃巡撫,愧對百姓,對我的信任呀。難道我真的老了嗎?....」。

小埕寨的議事房內,正午的陽光透進門口,亦照不透房內的晦暗與陰寒。隱約只見得,六旬開外的沉有容,經得幾個月的折騰,原本花白的頭髮,今似更已髮鬚盡白。仔細再瞧,只見沉有容─「兩個眼眶烏黑眼眸疲倦,竟似多日未曾閤眼。雙頰凹陷削瘦,滿臉的皺紋似又更加深。青紫的嘴唇乾裂,嘴角下撇緊抿雙唇。而原本尚稱健朗的身體,此刻看來竟已顯得老態龍鍾」。僅僅數月時間,六旬出頭的沉有容,煩憂勦賊,寢食難安之下;一下子,竟看似就老了十歲,有如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叟。這也由不得沉有容,感到心力交瘁。因為此次福建海疆,所生之亂事,既非是百年來的倭寇入侵,亦非是據島為禍的海盜劫掠;而是自稱正義之師的百姓,揭竿起義。而這也才讓水師軍,要將其討平勦滅,更加的困難重重。乃至讓百戰沙場的沉有容,愁腸思索,面對這些反賊的流焚劫毀,竟是不知所措:

「倘是倭寇入侵,倘是海盜登岸劫掠。倭寇及海盜,縱是凶猛善戰。但百姓,為保家衛土,通常卻會起而反抗,或以團練,或以鄉勇;群起相助官兵,勦滅倭寇或海盜。但此次,福建海疆的反賊,卻是打著正義之師的名號,聲稱要剷奸除惡。甚且僭號"弘武",說是要斬盡大明國的貪官污吏,讓天下百姓,能回復大明國的洪武盛世。是呀。這些反賊,打著起義之名,登岸後,亦不劫掠一般的平民百姓。多只對盤剝百姓的地主、富人或貪官之家 ,燒殺劫掠。甚且這些反賊,還將結掠自富人之家的錢財,散給貧窮百姓。據說反賊,通常都還將百姓向富人借債的借據,當眾燒燬。還將地主的地契與土地,分送給百姓。因此反賊,登岸所至,百姓不但不反抗,反還殺雞宰羊,相迎於道。甚且主動引領反賊,前往地主或富人之家,加以劫掠燒殺。而一旦,聞有官兵前來勦賊,百姓則競相通風報信,包庇反賊。使得官兵趕到之前,反賊皆能早先一步,逃往海上。因而官兵追勦反賊,次次皆無功而返,進而使得勦賊的士氣大傷。...民心向背啊~~倘百姓皆心向反賊,使得反賊聲勢越來越浩大,使得福建海疆亂事漫延,鋒火漫天。而這豈能怪我官兵,勦賊不力....」。

「大明國要亡了嗎?~我沉有容,今已經六旬有餘,氣血已盡衰,恐來日已無多。不管大明國,將亡於北方的女真異族之手,或是亡於舉天下,層出不窮的造反亂民之手。上蒼呀~~我沉有容只祈求,別讓我沉有容尚存一口氣之時,眼睜睜的看著大明國亡國;而我卻無能為力呀。國之將亡,孤臣孽子,無法力挽狂瀾呀。萬曆皇帝,已經四十年不上朝,成日耽溺於後宮淫樂,並無所不用其極的,派任稅監盤剝百姓;以為其張羅天下金銀財寶,於後宮,堆積成山。皇權旁落,以致閹黨盤據朝政,並以東廠錦衣衛,羅織罪名;大興文字獄,陷害天下忠良。乃至今日,貪官污吏橫行朝野,不但無視天下蒼生困苦,澇旱之災已使百姓無以為生;但縱有些許救燃眉之急的賑銀,往往卻亦被貪官層層盤剝盡入貪官之手。貪官勾結鄉紳與地主,競相盤剝百姓,積累財富為何?~~君不見,那江南名妓,與歌舞伶人,一夜的夜渡資,往往數十兩;乃至上百兩白銀。而貪官與富有鄉紳,卻是競相比富,醉生夢死的追逐那些名妓與歌舞優伶。乃至出入娼妓之門,一夜揮霍百兩千兩,以此引為豪...」。

「淫樂之風所至,盤剝百姓,奢靡度日,以包養名妓與歌舞優伶也就罷。貪官與富人鄉紳間,更有一股淫邪之風。即是往往聽信江湖術士之言,所謂能以房中術,練長生丹以養生,可使人長命百歲。因而貪官與富人鄉紳,無不使盡手段,或買或奪貧窮人家的童男童女;以供其一夜能御數十童男童女,以練長生丹養生。而此淫邪之風,之所以盛行,正因皇上寵信道士之言,迷信江湖數術。正因上行下效,上樑不正下粱歪,君臣皆以淫靡自豪。如此喪德敗行,焉能不導至舉天下的百姓,民怨沸騰。而如此淫靡之風盛行,又焉能不舉天下見利忘義,焉能不家國衰敗。妲已敗紂王,淫樂敗國,豈非如此。優伶名妓,江湖術士,貪官與富人,盡得恩寵。反是聖賢清流與忠臣忠良,盡遭罷黜於草莽。家國至此,早已千瘡百孔,肉腐生蟲呀。而冰凍三尺,又豈是一日之寒。甚且貪官惡行,不單盤剝百姓,連得軍餉軍費也要層層盤剝。以致水師軍,十年未造新船。三桅以上,可以海戰衝犁的大船,而今更是連得一艘都沒有。海船老舊不說,水師軍的砲火器械,亦已不堪使用。堪用之兵,如此拮据,無法勦滅造反亂民,又豈是我沉有容之罪呀!!~國庫無銀兩,可養兵養民,貪官個個卻是富可敵國。....國之將亡呀,我一介年老力衰的老將,卻又如何能以老弱殘年,力挽這狂瀾?!.....」。

屋外的陽光將廊下的欄杆,映入了議事房內,頓讓獨坐於屋中的沉有容,有如置身監獄牢籠般的雀鳥般。畢竟廉頗垂垂老矣,縱想振翅高飛,此時的沉有容,卻只感一籌莫展,無法飛出牢籠。只見沉有容的面前的桌案上,擺著一盤磨好的墨,墨盤邊擱著一隻狼毫筆。一隻枯槁斑駁有如乾柴般的手,手指巍巍顫顫的抖動,總似想去拿擱在墨盤邊的筆,卻又似猶不決的縮回。因為沉有容的心中,著實有太多的疑惑,思緒始終無法釐清。這才想拿筆,沉有容,頓卻又想即─「這些反賊,聲勢如此浩大,從何而來?為什麼他們會有那麼多艘的海船?甚至為什麼他們還會有火力那麼強大的火砲、火繩槍,及刀械。這些反賊的火砲火繩槍,比水師軍的火砲火繩槍,火力還要更大。因此絕不是來自水師軍流出。除非是這些反賊的背後,還有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在支援這些反賊。否則這些反賊,何以一夕之間,可以獲得這些海船,及強大的火砲器械。莫非這些反賊,之所以興兵造反,竟是東蕃島上聚集的那些倭寇、及海寇所指使。前年就在小埕寨,倭寇明石道友,曾主動率倭奴來降,並指稱東蕃島上的倭寇勾結海寇,企圖入侵我福建海疆。難道當年,明石道友對我所言,果然是真。而倘真如此,那今日,這些造反的反賊,當即是東蕃島上那些海寇的前鋒」。

「不。前年,我率水師軍,二征東蕃。當時水師軍被海寇,圍於東蕃竹塹。而且那海寇頭子,好像是叫顏思齊之人,還登上水師船與我晤面。當時那叫顏思齊的盜魁,還曾經口口聲聲向我保証。說是─他絕不會率他的武裝船隊,入侵大明國海疆,犯大明一草一木。唔~~我看那叫顏思齊的盜魁,雖是身在草莽,卻是個頂天立地的好漢,應是一言九鼎之人,並不像是言而無信之輩。我沉有容,一生征戰海上,閱人無數,應該不會看走眼。所以當初才信了他的話。但這些造反的反賊,若不是叫顏思齊的海寇所指使。那這些反賊的武力,又從何而來?!~~費解啊。當時在東蕃竹塹,我已親眼見識,那叫顏思齊的盜魁,其武裝船隊的武力。確實,雖是嘴裡不說,但我不得不承認,其武力早是遠遠在我福建水師之上。倘這些造反反賊,與叫顏思齊的盜魁是同夥,那事情真就不好辦了。但出海澄月泉港,整個黑水溝,現今幾已盡入東蕃海寇的勢力範圍。因而造反反賊,但只要逃往黑水溝,我水師軍,便已無力追勦。難啊~~難啊~~」。「唔~~但當初在東蕃竹塹,猶記那叫顏思齊的盜魁,曾說願聽我沉有容差遣。倘他說的話是真。倘他真願意聽我差遣。那不管這些造反反賊,是否與其同夥。若是我令他,助水師軍勦滅反賊。倘若如此,那叫顏思齊的盜魁,是否又會應允?!~~或許我該修一封書信,遣人密送到東蕃,質問那盜魁。但~我堂堂一個大明國的水師大將,一生所做所為光明正大,從沒做過見不得光之事。這~這~~我卻怎能與海寇,私下往來!!~~要被知道,那我沉有容,豈不坐實了,勾結海寇之名。不但一世英名,毀於一旦,恐還要罪誅三族吶....」。

沉有容,這個一生戰功彪炳的老將軍,向是行事英勇果斷。但此時獨坐在議事房內,面對追勦造反反賊的一籌莫展,著實令沉有容感到惶恐。縱是腦海有個念頭,想借助東蕃的海寇武力,來勦滅反賊;但對於堂堂一個將軍,居然得求助於海寇。這對沉有容而言,卻又是情何以堪,因之獨坐半日,仍舉棋不定。唯滿臉的皺紋,因愁腸思索,使得沉有容的一張老臉,更又顯得面皮幾似要垮下來。只見沉有容,巍巍顫顫乾枯的手,似要伸向墨盤邊的狼毫筆。正就此時,忽見一個身著鎧甲戰袍的水師官兵,快步走進了議事房。『屬下,拜見將軍』見了沉有容,一身鎧甲的官兵,立時單膝下跪,拱手稟報。當沉有容,乍見那水師官進門,陡然恍若精神一振,原本暗淡無光的眼眸,似也頓時發亮。因為這身著戰袍的水師官兵,正是沉有容身邊,最信任的副將。且是數日前,沉有容特囑託以重任,令他帶水師官兵,出海去追勦那批造反的反戝。因而見得副將,返回小埕寨, 一時沉有容,等不及副將,把話下去。立時,沉有容難掩心中焦急,一連串的,便急問副將說『副官,你回來了。追勦反賊之事,辦得怎樣?~是否已經將其勦滅~~』。

副將,聽得沉有容一連串的問話,神情頓顯慌張,頭抬也不敢抬的,低頭稟報說『稟報將軍。屬下無能。屬下罪該萬死。二日前,屬下率水師弟兄,趕到據報有反賊登岸的村莊之時。但那些狡猾的反賊,似得到通報,都早一步又逃到了海上,逃得無影無蹤。因此屬下亦無從追勦。不過屬下,亦得到村中百姓密報,登岸,捕獲了十數名反賊同夥。正將反賊同夥押回小埕寨,請將軍發落~~』。聽得副將的稟報,沉有容聽著聽著,恰有如一盆冷水淋頭;整張老臉的皺紋,頓時垮了下來。勦賊又失利,數個月來,這已不知是第幾次。但此次,沉有容,卻未如以往的盛氣凌人,出口厲聲斥責副將。所謂兩軍對戰「一鼓作氣,再二衰,三而竭」,而今勦賊,豈止是三次失利而已;甚至是連賊的蹤影也看不到。正因一次又一次的勦賊失利,或許連得沉有容,亦都感氣竭;甚至連得生氣,也都生不上氣。只見沉有容,攤坐太師椅上,竟是兩眼茫然無神;頓更顯得一付老態龍鐘,滿臉露出了蒼老的下世光景。正就此時,原本候在門外的水師官兵,亦把綁成一串的反賊同夥,給押進了議事房。十幾個反賊同夥,一被押進議事房,但見了沉有容。這些個反賊,卻是立時直朝著沉有容,便直跪地磕頭;且是個個滿嘴高喊冤枉。

二、"弘武"義軍之義舉
『大人~冤枉啊。我是被栽贓的啊。我不是反賊呀。冤枉啊~』『冤枉啊~~大人。請你明察秋毫啊。冤枉啊~~冤枉啊~~』...。十幾個被綁的反賊,不住的高喊冤枉,一旁的水師官兵,趕緊斥喝;甚是拿著刀柄搥打。『大膽刁民,將軍在上。你們還不從實招來。到底那些造反的反賊,逃到裡去了。難道不對你們用大刑,你們不招是不是?!』見得水師官兵,或踢或踹的,對著被綁的反賊吆喝。此時沉有容,看在眼裡,卻是無動於衷,仍是攤坐在太師椅上。

久久,這才見得沉有容,帶著無奈的語氣,說『好了。別嚷嚷了。不管你們是不是被冤枉。本將軍,但只負責勦賊,並不負責審案。若你們真的有冤屈,那你們就向巡撫大人說去吧。巡撫大人,向是明察秋毫,大公無私,不會冤枉無辜百姓。若是有冤屈,巡撫大人自會還你們公道!』。滿臉的晦暗與眉頭深鎖,但見沉有容,繼之,索性便令說『副官,就把這些反賊同夥,押到省城去,讓巡撫大人來審他們吧!!~~好了,就這樣。你們統統退下吧』。正是,一方人說「巡撫大人明察秋豪,大公無私,不會冤枉無辜百姓!!」。另一方人,則說「沉有容將軍,正直英明,絕不會錯抓人,冤枉百姓!」。於是,這些被密報為亂民同夥的罪民,就在這方「大公無私」,與那方「正直英明」互相推諉之下;而後往往在牢獄中,被屈打成招,最後更盡被推上了刑上。如此造冤、造孽,怎能不造得亂世更亂。...

「造反亂民所至之處,原本善良的百姓,再非良民;而是盡成心懷仇恨的暴民。甚且加入造反之列,與反賊一起燒殺劫掠...」確實也是如此。正當這日,當沉有容派出勦賊的官兵,又空手而回到小埕寨。然而當此之時,李新與袁八,這股僭號「弘武」,打著揭竿起義的反賊;卻又正登岸到福建沿海的一個村莊,準備大肆打砸燒搶。....

福建海疆,湄洲島近海。十餘艘二桅掛簾船,就泊在湄州島沿海村莊的近海;且見每艘海船的桅桿上,皆飄揚著寫著「弘武」的大旗。正是漲潮之時,李新與袁八,率領著數十艘的小船,順著一波波漲潮的浪水,競相划向海岸。一般來說,若是海盜或是倭寇,登岸劫掠,通常都會悄然無聲無息;甚或藉著夜色登岸,以突襲村莊,加以劫掠。但李新與袁八,並不像往常登岸劫掠的倭寇或是海盜;甚是其行徑,與倭寇海盜,完全相反。遍佈海上,黑壓壓一片的數十艘小船,划到岸邊後,集結成眾,約近千人;其聲勢,已算是比一般的倭寇集團,或是海盜團夥,更浩大許多。人數龐大,原本就不容易隱藏行蹤。但李新與袁八,集結上千人的團夥後,卻更是敲鑼打鼓;一路搖著大旗,喧嚷著進入村莊。千把個亂民組成的義軍之前,且見李新與袁八,大搖大擺的,走在行伍之前;並隨著鑼鼓聲,大聲叫喊著說『各位鄉親父老,你們不用怕。我們不是倭寇,也不是海盜。我們是"弘武"義軍。我們不是來為難大家。相反的,我們弘武義軍,是來鏟奸除惡,是來替各位鄉親父老,出一口氣...』。

數月來,李新與袁八,僭號"弘武",興兵海上,並在沿海流焚劫燬之事;此時這亂民造反的烽火,亦早已傳遍整個福建省海疆。因而這湄洲島的村莊,但聽得造反亂民,大舉登岸,無不奔相告,家家戶戶門窗緊閉;無論大人小孩,男女老幼,人人更盡躲於家中如驚弓之鳥。正當整個村莊的百姓,皆藏身家中,並驚恐的備妥了鋤頭,犁耙或菜刀,以當亂民闖入家中劫掠之時;欲與亂民拼命相殺,好保護自己的家人財產。然而李新與袁八,這千把個造反亂民,進入村莊後,卻是既不打劫,亦不燒殺。僅是沿路敲鑼打鼓的,有如熱鬧的廟為般,並對村中的家戶,聲聲高喊著─貪官地主富人之不仁不義,與其狼狽為奸之為禍百姓。

『各位鄉親父老,還有阿嬸阿婆,難道你們不生氣嗎?~那些貪官稅吏,明知我們窮苦人家,連一碗飯都吃不起了,可他們卻一再對我們盤剝加稅。我們沒錢可以繳稅,他們就連一隻雞,一隻鴨也要抓走,連米缸的一粒米都不留給我們。貪官勾結富有的鄉紳,盤剝我們百姓,不管我們百姓的死活,也就罷了。甚至這些貪官稅吏,收不到稅,還會勾結惡霸,抓走我們的家人或小孩;要我們拿錢去贖人。而要是我們沒錢繳稅,他們就活活把我們家中的男人打死,或是把我們的男孩賣去當奴,把我們的女兒,賣去妓院當娼妓。各位鄉親父老,你們說這世間,還有公道嗎?~澇旱之災,咱窮苦百姓,像牛馬一樣的辛勞,田地裡卻顆粒無收;一家子都要吃泥土、啃樹根過活了。但地主們,卻不顧我們的死活,我們男人一輩子給地主做牛做馬,卻連家中妻小、老父老母也養不起。而且一年到頭,給地主做牛做馬還不夠;欠地主的錢,反還越欠越多。於是我們的兒子,我們的孫子,也同我們一樣,得一輩得給地主做牛做馬。而我們的媳婦,我們的女兒,更得像娼妓一樣,受盡地主的遭蹋...』。

『各位鄉親父老啊,貪官地主還有富人的不仁不義,讓我們窮苦百姓,永世不得翻身啊。難道你們不生氣嗎?~~難道你們還要讓你們的兒孫,像你們一樣,盡在這貪官地主與富人的逼迫下,生生世世,為奴為娼嗎?~~各位鄉親啊~~弘武義軍來了,窮人要出頭了。快出來,替你們的兒孫爭口氣吧。快出來,告訴我們,那些對你們不仁不義的貪官地主與富人,他們在那裡?~快出來,帶我們弘武義軍去,讓我們弘武義軍,替你們出一口氣。把那些貪官地主與富人,盤剝自你們的不義錢財。讓我們弘武義軍,都把那些不義之財都拿回來,都還給你們...』一路敲打的鑼鼓聲中,但見走在義軍最前頭的袁八,挺著高大的身軀,一路扯著喉嚨叫喊。當然,袁八只是嗓門大,腦子可沒這麼靈光,可以如此口若懸河的;以剷奸除惡之名,宣揚揭竿義舉,並勸誘百姓加入義軍。而這一翻,弘武義軍鏟奸除惡的說詞,自都是一旁身材乾瘦,腦子卻精明的李新,說一句;而袁八,便跟著喊一句。總之,這千把個弘武義軍,一路搖著大旗,敲鑼打鼓,浩浩蕩蕩進村。而村民縱是躲於家中,門窗緊閉,倒卻也不似海盜登岸般;會讓村民,拿著刀械出門,群起與其相殺。

弘武義軍一路敲鑼打鼓,宣揚著─說是「要殺不仁不義的貪官地主與富人。要替窮苦百姓出口氣。還要把貪官地主富人,剝削自百姓的錢財,再還給百姓...」。事實上,數月來,福建海疆的村莊,也都早已流傳著這樣的說法─都說弘武義軍,是要替窮人出頭。

「弘武來了,窮人出頭,
弘武殺牛不用刀,用干草當刀就能把貪官砍頭。
弘武來了,地主吊樹頭,
弘武有張皇帝嘴,一開口貪官死貓死狗放水流。
弘武站在百姓這邊,百姓有苦告訴弘武,
弘武揭竿起義,為百姓出頭...」

數月來,這樣的順口溜,早傳遍福建海疆。因此海疆村莊的百姓,倒也並非真的懼怕弘武義軍。只是官府都宣稱,"弘武"興兵海上,是造反亂民,罪該萬死;而百姓,若是勾結私通亂民,則與造反亂民同罪。兼之福建海疆,數百年來,總是不斷有倭寇入侵,或是海盜登岸劫掠。因而乍見得弘武義軍,這千把個黑壓壓的人群,個個帶刀帶槍,一路搖旗吶喊的登岸;村民自亦難免杯弓蛇影,而感到驚恐。因而村民,自是男女老幼,盡躲在家中,將門窗緊閉;以免惹禍上身。然而現下的大明國,舉國貪官汙吏橫行,盤剝百姓無度;苛政猛於虎,使得民怨如滾水沸騰。甚是地主與惡霸,亦是勾結貪官,仗勢欺人,無所不為的荼毒百姓;使得百姓有怨有恨,卻無處伸張。村民中,自亦不乏被貪官或地主或惡霸,交相剝削荼毒者;甚是導致家破人亡,或妻離子散。「家都沒了,地都沒了,妻女都淪為娼了。剩得老命一條,人怎還會怕死」正是如此。弘武義軍行過之處,原本門窗緊閉的家戶,便見有人開了門,迎了出來,主動拿了鋤頭菜刀,加入義軍之列。

門窗緊閉的村子,一家開了門,加入了義軍。爾後,有一便有二,有二便有三。阿狗、阿貓、老牛...。村子裡較有膽量的,既已開門,並拿著菜刀鋤頭加入了義軍的行列。繼之村中的左鄰右舍,生張熟魏,再互相吆喝一下;便見開門加入義軍的村民,越來越多。甚至見得有的村民,更是滿懷義憤填膺,一路對著村中的地主叫囂漫罵;其張狂氣勢,直是比義軍,還更像是造反亂民。『走~~我帶你們去劉員外家。請你們弘武義軍,替我們村民討個公道。這劉員外,吃人不吐骨頭,不但放重利,坑死村民。還勾結貪官惡霸,奪我們的田地,霸佔我們妻女。很多人都被劉員外,逼得家破人亡。我們村民,早就已經對他忍無可忍了...』畢竟人多就不怕死,一群人濁氣衝腦,脾氣火氣齊湧上心頭;更易讓人頓將死生,置之於度外。況且村民們有冤無處訴,多年來的積怨,一股惡氣堆積到了胸口;正待一個宣洩的出口。弘武義軍的揭竿起義,與到來,正好也給了滿懷憤恨的村民,有了一個可以宣洩忿恨與惡氣的出口。於是,沿路越聚越多的村民,便帶領著李新袁八,及黑壓壓的弘武義軍,一路浩浩蕩蕩,往村中最富有的地主劉員外家;準備去向其討個公道。

村中被為劉員外的地主,確實是一豪富的大戶人家,深宅大院,盡是飛簷紅瓦厝;櫛比鱗次的屋舍相連,更不知有幾院幾落。而這劉員外,說他是個地主,可還真是名符其實。因為莊中過半的田地,不但都在劉員外的名下;甚且連村民所居的過半屋舍,也都屬留員外所有。不僅於此,這幾百戶人家的村莊,也有過半的村民,都向劉員外借貸。所以說這劉員外,不但是個地主;而且可還是村民欠債的大債主。照理說劉員外,願意這麼慷慨,借這麼多錢給村民,當是村民心中的大善人才是;然而事實卻不然。因為這劉員外借錢給村民,放的,可都是要還好幾倍利錢的高利貸。按劉員外訂的規矩─村民借個一兩銀子,一個月便還上三兩銀子的利錢。村民若還不起利錢,那就利上加利;再隔一個月,就得還上十兩銀子。村民再還不起,再隔一個月,就是得還三十兩。依此類推,往往便是村民,向劉員外借一兩銀子;不到半年的時間,居然就得還上一百兩的銀子。窮苦百姓,書讀得不多,也不知這利滾利之下,最後居然得還這麼龐大的銀子;自然是還不起。而當村民,還不起利滾利的利錢,劉員外往往便也翻臉不認人,立時派人催逼。迫不得以之下,村民只得把祖先留下來的土地,房舍都得抵押給劉員外;若還不足,甚且還得把妻女,都抵押給劉員外。自此,村民亦只能一輩子做牛做馬,來還劉員外的債;且是再怎麼做牛做馬,欠劉員外的債卻總是越來越多。且別說,因被劉員外逼債,妻女被其逼姦,因不堪受辱;村中男女,上吊而死的,一年不知凡幾。最後欠債的村民,甚是連得子子孫孫都得做牛做馬,生生世世來還劉員外的債;恐也尚也還不清這些利滾利,越滾越多的債。

「劉員外,定是牛魔妖怪披著人皮,變成的。所以才會這麼沒人性。阿狗說,有一個晚上,他去巡菜園。還看見劉員外變成一條巨大的黑牛,四處踐踏菜園及田地。因為他要讓我們沒辦法收成。也沒辦法還債哩~~」村民對劉員外的痛恨之情,可謂溢於言表。私底下各種關於劉員外是妖魔化身的傳言,亦不斷在村民之間流傳。但村民對劉員外,儘管痛恨的咬牙切齒,卻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誰也不敢公然去得罪劉員外。畢竟劉員外的深宅大院中,可是養了幾十個恐武有力,橫眉豎眼的保鏢護院,及家丁。眾所周知,倘是村民得罪了劉員外,往往便會有劉員外養的保鏢護院,找上門來;不顧村民死活的拳打腳踢,或將人打個半死,甚或打個半身不隨。譬若,就拿叫老牛的村民來說,他唯一的兒子,便是這樣被劉員外的保鑣及護院,給拖到林子裡活活打死。

家中唯一兒子都被劉員外打死了,牛家的香火都斷了,老牛還有什麼顧忌。於是當時,憤恨已極的老牛,索性把自己的性命也豁出去,便往泉州府去告官。但劉員外,敢如此仗勢欺人,膽大妄為,怎可能在官府沒有後台靠山。據說泉州府中,一個最有力的師爺,正就是劉員外的拜把兄弟。因而當老牛,往泉州府去告官,說是劉員外縱容家丁打死人。而府衙的師爺,自是趕緊,便把老牛告官之事,偷偷給劉員外通風報信。劉員外得到通報,自是備妥了大把銀兩,送到官府去;好讓拜把兄弟的師爺,為他打點上下。正是「有錢能使鬼推墨」於是貪官與地主,互相包庇,互相得利。但這叫老牛的村民,可就倒了大楣。當時老牛到省城告官後,官府果也是派了官兵到莊裡,說是要來拿人。但官兵捉拿的,居然不是劉員外;而是把老牛,給抓到了大牢裡去。爾後,老牛便在大牢裡,照著三餐,被嚴刑伺候。及至老牛承認了,是自己誣告劉員外,這才被放回。只不過當時,老牛幾已被嚴刑拷打的肢體不全。而村民,見得老牛去告官,最後卻僅剩一口氣,被抬回村中;自此自是再更無人,敢去觸犯劉員外。

「弘武義軍」來了,對這飽受地主荼毒的村民而言,何嘗不是一個希望。畢竟這劉員外,一則大院裡,養著幾十個狀漢當護院保鏢,二則官府中,亦有其後台靠山。因此劉員外在地方上,可說就像是一個土皇帝兼暴君一樣,任誰也奈何不了他。但弘武義軍,說是揭竿起義也好,說是造反也好,反正本就是要砸個,讓大明國鍋底朝天。因此管那劉員外,在官府裡有什麼後台靠山,又或是大院子裡,養了多少了保鑣武夫。總之,當憤怒的村民,加入了弘武義軍的行伍之後,使得弘武義軍,一時聲勢更加浩大。而越聚越多的憤怒村民,既是有了宣洩怒氣的出口,自更是引領著弘武義軍;一路叫罵著,直往劉員外的深宅大院而去。村民帶著千把個弘武義軍,到了劉員外的家門外;見得劉員外的深宅大院,大門緊閉。於是憤怒的村民,便開始在門外叫罵。『姓劉的,你這個牛頭妖怪,給我滾出來。今日,我們就要把你這個,荼毒村民的妖怪,給打出原形。你這個沒有人性,殺千刀的。今日我們就是要你給那些,被你逼債逼死的村民,還有被你逼姦逼死的女人家,償命...』。『不用再跟姓劉的,多說了。大家衝進去。把那姓劉的抓來開腸剖肚,把他的心掏出來,看他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就知道他是不是披著人皮的妖魔,化成的了...』。『大家衝呀,進去把那姓劉的給揪出來。拿他一家老小的姓命,來祭那些被他害死的村民啊....』。

村民的積怨,恰如山洪暴發的土石流般,一波憤怒的洪流,比一波洪流還要更澎湃凶猛。且既有弘武義軍做後盾,憤怒的村民,群情激憤下,更不再恐懼,或群起扛著樑木來撞門;或是乾脆拿著梯子架在圍牆上,翻牆入院。不止是村民,千把個弘武義軍,各揹長刀或火槍,更是恰如黑壓壓成群的螻蟻般,競相翻過圍牆入院。正因弘武義軍,由海上登岸,原本來的突然,毫無預警;使得劉員外一家子,就算是想逃也沒法子逃。所以驚恐已極的劉員外,為了保命,也只能將大門緊閉,並派家中的數十個護院保鑣,嚴密把守院子,以抵擋亂民。但這幾十個護院保鏢,就算是武藝再高強,就算能以一抵十。但憤怒的村民,積怨了幾十年,就等這一日。乃至一夫拼死,更是萬夫莫敵。再別說,這千把個弘武義軍,原本就是海盜的底子,個個拿起刀槍來,幹起殺人放火的事;更是其擅長的老本行。劉宅的大門,被攻破後,雙方在院內打殺。但見整個深宅大院,處處血濺五步,甚而斷頭斷腿的屍骸遍地,鮮血流淌成河。不消一柱香的時間,劉員外家中的數十個護院保鏢,終是寡不敵眾;幾盡被憤父的村民,或是弘武義軍所殺。乃至劉員外家,一家老小上百口人,亦盡被憤怒的村民,與弘武義軍所擒。...

西邊天空的雲層被夕陽映照得一片殷紅如血,落日的餘輝斜照著深宅大院的赭紅色大門。大宅門口的臺階下,跪著近百個,雙手被反綁的男女老幼;正是村中地主,劉員外家的男女家眷。近百跪地的劉家家眷之前,則是被憤怒的村民,與螻蟻般黑壓壓的弘武義軍,團團圍住。血色夕陽斜照的門口台階上,則見身材乾瘦的李新,與高大魁武的袁八,齊站在台階上;另見一人,渾身是血的,跪在袁八之旁。而那渾身是血之人,正就是地主劉員外。只不過此時的劉員外,再不是平日在村民面前的趾高氣揚,而是顯然受盡了酷刑的凌虐;但見其滿臉鼻青臉腫的,已再分不清五官面目。因為自擒住劉員外後,為了逼問劉員外家裡,藏的金銀財寶,以及村民抵押的地契房契,或是借錢的借據。這一個下午,弘武義軍,可謂是對劉員外,用盡所有的酷刑逼供。「頭壓到水桶灌水」「針刺指縫」「虎頭鉗拔指甲」「鐵鎚敲斷指骨」「木棍夾斷腿骨」「虎頭鉗拔牙」「胸口碎大石」....。總之,這原本劉員外,用來伺候欠債村民的種種酷刑。這日憤怒的村民,可謂以牙還牙,把它全套齊全的,都又用回到了劉員外自己的身上。當然這些弘武義軍,原本可都是手段凶殘的海盜,若要讓其用起酷刑來;其手段之殘酷,自更遠非府衙的衙役或官兵,所能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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