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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回 尪姨預言大海之王將到大員 袁八島盜夥假募船工潛進船隊
2011/03/20 19:05:48瀏覽599|回應0|推薦4
「大度山國巴布拉族祭典習俗與生命觀:"尫姨",即部落中的女巫。據說有能力可以通鬼神,及預知吉凶。所以專主部落中的各種祭典,占卜,乃至治病或施咒之事。但有一種尫姨,專以其巫術,施咒害人的,則被稱為"鬼婆"。舉凡建屋、狩獵、播種、收割,及部落紛爭無法議定之事,皆得由尫姨占卜後,再做決定。因此尫姨,在部落中,可說具有很高的地位。巴布拉族人,認為日、月、星晨、河川、樹木、乃至天下萬物皆有靈魂。猶如中晝神與暗暝神,白日與黑夜不斷交互博擊,所以靈魂亦分善靈與惡靈。巴布拉族人認為,好人死了,將會變善靈,而惡人死了,則會變成惡靈。據說人死成善靈,則將會與天界的神在一起,生活在安樂的天界;而惡靈,則會落入地獄界、或餓鬼界受盡折磨,甚或留在人間侵擾生人。至於何謂好人?~~數千年來,巴布拉族人,向來認為,一個人活著,若是追求能帶給他人幸福快樂,則是善良的好人。但相反的,一個人活著,若只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快樂,則被認為是貪婪自私的惡人。因為一個人活在世間,若只是貪婪的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快樂,而如此自私之人,必定會傷害其他人,以圖己利。所以這樣的惡人,死後也必定會變惡靈,被暗暝神帶下地獄。」「大度山國,立國五千多年來,巴布拉族人,將其"追求帶給他人幸福快樂"的生命觀,推廣普及大員島的各部族。因此五千多年來,大員島的大度山國,在此古人智慧的陶冶下,幾與世無爭,百姓竟相互禮讓,寧利他人而不利己。何況巴布拉族人認為,天生萬物及土地,原本就不屬於任何人,所以自也不該有人,自私的將他佔為己有。只不過好景不常,近百年來,西風東漸,貓眼紅毛人、及黑水溝彼岸的漢人,紛紛乘著巨大的帆船,來到大員島。而這些有如地獄惡靈、或是餓鬼,所轉生的惡人,或劫掠,或誆騙買賣,除了弱肉強食外,更給大度山國的其他部族,帶來了圖利自己與貪得無厭的觀念。於此,大度山國,五千多年來,"追求帶給他人幸福快樂"的古人智慧,亦在此西風東漸下,幾近於崩解。部族間因貪婪,開始彼此搶奪,而不再禮讓;人與人之間,亦開始為了爭奪自己的利益,而互相仇恨。凡此種種互爭互奪、互不相讓的惡行,甚至導至整個大度山國,於今亦已幾近瓦解。....」

一、1613~尫姨的占卜與預言
西元1613年春,明朝萬曆四十一年,大度山國五四三二年,黑水溝之西的浯嶼島外海。「古老善良的智慧,已漸漸被人拋棄。現在的人們往往寧願,為了一匹布或一串琉璃珠,卻拋棄自己的善良的靈魂。大度山國的獵人們,以往獵鹿只為吃食所需,除秋天以外,並不多獵,以讓鹿群休養繁衍。但自從漢人到大員島做買賣後,於今大度山國的獵人們,卻為了換取漢人的衣物磁器,四季都在獵鹿。大員島上,天賜與的萬物,足以養活更多的人,所以我並不擔心,這些漢人饑民到大員島去謀生。然而我擔心的是,這些漢人,個個為了己身利益,彼此張牙舞爪的爭奪;而這卻令我看了,感到萬分的恐懼。而且以往,頂多就僅數十、或百人,到大員島暫時停留。亦從未有如此次,竟有數千~這麼多的漢人,要渡過黑水溝到大員島去。而如此怎能讓人不擔心...」濤濤滄海,遍海的海船,只見大度山國,流亡海外的國王阿蘇拉米,此時正站於一艘海船的舷邊;且見其深邃的眼眸,看似望不盡滄海般,愁眉不展的徘徊思索。因為阿蘇拉米,此時眼前所見的浯嶼島外海,但見遍海的海船,有許多海船已然揚帆,準備東航大員島;且見,這些正要拔錨起航的海船,每艘海船上,更皆搭載滿大明國的流民。

滄海上正準備揚帆啟航的海船,正是武裝商隊,這幾日,藉著在大明國沿海的放量賑災,已然順利招募到許多的流民上船。然而,由於要招募的船工,高達過五千人,一時亦尚無法招足;可是也不能就讓先招募來的船工,就這麼一直在海上等待。於是船隊統領顏思齊,便決定,讓先招募來的上千船工,先行搭船東航,以前往大員建水寨。正因如此,所以船隊中,今日已有十幾艘的海船,正滿載招募來的船工,準備拔錨起航。至於,急於返回大員島的阿蘇拉米,此時自亦在先發船隊,前往大員島的海船上。雖說阿蘇拉米,即將返回大員島,一帆風順的話,或三、四日,便可回到大度山國;然而對此,阿蘇拉米,卻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畢竟百年來,縱然有些漢人或倭寇,會乘海船,前往大員島做買賣。可這些漢人或倭寇,頂多不過就是搭乘兩、三條船,人數不過百人;且他們停留在大員島,亦多是等待季風的短暫停留。換句話說,大員島自古以來,從未有過像這次一樣,居然有數千人,欲前往島上登岸,甚至建寨居住。況且這數千人,還是大明國的沿海,饑不擇食的流民;而對此阿蘇拉米,怎麼能不感不安。

「這數千的大明國流民,一旦到了大員島。是否他們會像在大明國,互不相讓的爭搶一樣,欺凌我大度山國的善良百姓。又或我大度山國的善良百姓,在與這些大明國的流民交往後,是否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因貪婪無度,且彼此仇恨,以致死後皆成惡靈。倘或如此,那我大度山國的未來,豈不要成一個惡人、與惡靈的聚居之地了嗎?唉~~想到此,怎能讓人不感到惶恐!!」濤濤海上,十數艘的海船,已於號角聲中,揚帆啟航,此時阿蘇拉米,隨著東航的海船,每近大員島一尺;而在他心中的矛盾,卻竟似也隨之,更加深一層。事實上,尚有一事,是阿蘇拉米想都不敢想起。因為每當想起此事,阿蘇拉米便覺,猶如有蛇蠍鑽入自己的骨髓般的毛骨悚然。即是,阿蘇拉米的腦子裡,似偶而總有一種這樣不詳的念頭掠過─「萬一~這些大明國的流民,到大員島後,倘或竟如先前的貓眼紅毛般,大肆的燒殺劫掠;搶我土地,擄我人民。而如此一來,我大度山王,豈不要滅於這些大明國的流民之手!!」。「要是這數千大明國流民,真要掠奪我大員島。那我大度山國的人民,豈能再回到過去的和睦與善良!!」僅僅這樣不詳的念頭掠過腦子,一時阿蘇拉米,立於隨浪搖擺的海船舷邊,不禁渾身哆嗦的打了個寒顫。縱是心懷恐懼之心,不過阿蘇拉米,仍然是相信顏思齊的。因為顏思齊曾向他,再三的擔保,說是,這數千流民到大員島後,將只是要在笨港的沿海建寨,以訓練其操船操砲;並且他也會嚴格的約束這些大明國人,嚴禁其入內地侵擾大員島民。正是顏思齊的擔保,所以阿蘇拉米,這才應允武裝商隊,可往笨港建寨。況且阿蘇拉米,流亡海外,亦承蒙顏思齊多所相助,這才得以返鄉。「是啊~~我也只能信任顏思齊。畢竟這幾年相識,看其為人,確也是個頗講信用的正人君子~」海船乘風行於濤浪上有如策馬奔馳,阿蘇拉米望著滔滔浪水,划過船舷邊,正低頭正尋思。可偶然間抬頭,此時阿蘇拉米,卻見西邊天空出現漫天的滾滾烏雲,且見這漫天的滾滾烏雲,竟像是緊跟隨在海船後,由西向東不斷的漫延。「西邊天空黑雲滾滾,向東而來,正是災難之兆~」但見滾滾黑雲漫延所到之處,原本蔚藍的海水,轉眼盡成黑色,這讓阿蘇拉米,仰頭望之,更不禁心驚。

「中晝神啊~~就算真有災難即將到來,那也請讓我先比那滾滾的黑雲,早一步回到大度山國吧。讓我回去大度山國,看看故鄉是否依舊。牛罵社的廣闊草原,我依稀還能聞到那青草的芳香,請讓我的指尖還能觸摸到那結實累累的稻穗吧。還有~草原後方橫亙如萬丈高牆的大度山,在那我大度山國的聖山上,有我的牽手及我的家人。此時在那金黃色遍灑的陽光下,我的牽手阿得柳絲,應在大度山上遠眺大海盼著我的歸鄉。中晝神啊~還有我大度山國的祖靈啊~~請保佑我大度山國的子民,千萬別讓黑暗降臨我大度山國啊~~」西邊的滾滾黑雲,恍若緊緊的跟隨在海船後,卻見阿蘇拉米,跪於甲板,仰天東望,殷殷祈願。更別說,此時阿蘇拉米,雖然身在海船上,可他一顆渴望回鄉的心,卻早已有如大度山上長出羽翼的七色鳥,拍翅飛翔於滄海之上。濤濤滄海,阿蘇拉米的眼眸,恍若看見了自己正自天空上飛渡滄海,自黑水溝東邊的蔚藍海水;飛到了一片數百島嶼遍佈,海水變為紅色的水域,而這正是大明國所屬海疆邊境的澎湖群島。澎湖群島過後,紅色的海水,漸變成黑色,且海流湍急;而這,即是讓航海之人,眾所畏懼的凶險的黑水溝。大度山的七色鳥,是大度山國的聖鳥,稱之為「鷦麥」。而居於聖山大度山的巴布拉族人,因稟性善良,心靈開放,所以自小,多能看見其身邊的守護靈。至於「鷦麥」正是能與阿蘇拉米,心靈相通的守護靈。而此時,阿蘇拉米,亦正讓自己的心靈,化成了鷦麥飛於滄海。透過鷦麥的眼睛,阿蘇拉米,看見了海流湍急凶險的黑水溝,而黑水溝過後,便就是林木蒼翠蓊鬱的大員島。滄海之上,阿蘇拉米的眼眸,恍若遠遠的看見大員島,甚至隱約可見橫亙於廣闊草原之後的大度山。但那心靈羽化成的鷦麥七色鳥,卻再不能飛得更遠,而阿蘇拉米的眼眸,也已經不能再看到更遠。縱然心中思念,可阿蘇拉米卻看不見大度山,還有在大度山上的王都,正發生的事。當然阿蘇拉米更不知道,正於這日,此時,近百個臉矇鹿皮,僅露兩眼的巴宰族勇士;正自大度山東邊的岸里社,有如奴隸被主人鞭打驅趕般的,直如鹿群快跑飛奔,奔赴往大度山。因為這近百個巴宰族勇士,正是受了其岸里社頭目魯狗六的召集,欲往大度山的王都,壯其巴宰族在"長老評議會"的聲勢。以助其頭目魯狗六,強佔阿得柳絲為牽手,並謀奪大度山國的王位。....xxx


大員島,大度山國聖山,大度山的王社。『今夜營火在燃燒,子孫都備新酒來祭祖。想祖上何等英雄且善良,願子孫也如祖上一般的英雄與善良~』這夜,氣氛顯得詭譎,但見長老評議會屯屋的公廨前,相思樹林圍繞的廣場中央,正有一堆木柴架起的篝火燃燒。且見居於大度山王都,數百個巴布拉族人,正圍著篝火,男男女女交雜著手牽手,環成兩圈;腳步一前一後的踩著菱形的步伐,低聲的吟唱著召喚祖靈的歌曲。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在周遭神情肅穆,低眉吟唱的巴布拉族人臉龐,此時更見不論男女,人人皆在竹編的髮箍上,插上了聖雞的羽毛,以示盛裝與鄭重。這夜裡雖無風,周遭的相思樹林枝葉搖也不搖,不過卻見廣場中央的篝火,燄紅的火舌竟時而有如鬼魅般竄出躍動。而篝火的火舌鬼魅般的舞動處,卻見有一披頭散髮的老婦,正手持一帶葉的竹枝,邊繞著篝火四周,瘋婆子般的,不斷的又唱又跳;且邊揮動著手中的竹枝,不斷鞭打自己的身體。原來,這圍著篝火又唱又跳的老婦,正是巴布拉族王社,部落中,專職祭祀祖靈與占卜吉凶的尪姨。「尪姨」即是,具有通鬼神能力的女巫。而此王社的尪姨,則是名叫「嘎烏拉」的老女巫。熊熊的篝火前,正當圍成圈的眾族人低吟唱歌,忽而,乍見尪姨嘎烏拉,兩眼上吊翻白;且口中猶似淒厲的,叫喊說『嚕~~嚕~~嚕。我看見了~~熊熊的火光中~我看見了~~』。隨後,只見尪姨嘎烏拉,忽而俯身伏地,以雙手雙腳繞著篝火行走,肢體動作,竟猶如一隻蜥蝪般;且更聽其嘴裡,邊走邊不住的,像蛇吐信般的發出嘶嘶聲。原來,這尪姨嘎烏拉,她的元靈,本是一隻四腳蛇。所以當她以元靈,進如靈界,通靈之時,而她的肢體動作,便會現出四腳蛇的元靈之狀。事實上,對於巴布拉族人而言,他們相信,一個人出生以後,其身體內外,原本就有元靈及守護靈;而「元靈」,是在人的身體內,並無法像守護靈般離開身體。不過,有些巴布拉族人,或是天生自然,或是經過修練,卻可讓其元靈進入靈界。因而,具有此種特殊能力,可讓元靈進入靈界,與神靈溝通的人,便會成為部落中的巫師或女巫。因此,當圍著篝火低吟唱歌的族人,乍見到尪姨嘎烏拉的肢體動作,陡然有如一隻蜥蝪般的,繞著篝火爬行,似一點也不驚訝。因為眾人知道,此時尪姨的元靈,已進入靈界開始通靈。於是,只見圍著篝火低吟唱歌的族人,陡然全都下跪,齊高舉雙手後,又俯趴於地,狀似拜火。且更見人人邊拜火,邊竟狀似顛狂的,嘴裡直喊『阿~~勒~伊。阿~~勒~~伊。阿勒伊~~阿勒伊。阿~~勒~~伊~~』。

『阿~~勒~伊。阿~~勒~~伊。阿勒伊~~阿勒伊。阿~~勒~~伊~~』顛狂叫喊的拜火聲,有如排山倒海的浪潮,一波起一波落,陡然原本無風的夜裡;居然乍起起一陣狂風,直吹得周遭的相思樹林,枝葉都發發沙沙的響聲。而當蒼天的一輪明月,漸被烏雲從四周包圍遮蔽,此時只見尪姨嘎烏拉,有如四腳蛇般的繞著篝火,爬行幾圈後;頓時,卻見她翻白眼的歪仰著頭,且口中更發出有如蜥蝪鳴叫的詭異喉音。『喥~~喥~~喥~~』當尪姨嘎烏拉,發出有如蜥蝪般的鳴叫聲;而此時,顛狂拜火的族人,亦同時皆俯趴於地的安靜了下來。因為眾人知道,尪姨嘎烏拉已開始通靈,並要告訴眾人,她在靈界所看見的事。果然,在如蜥蝪的鳴叫聲後,便見尪姨嘎烏拉,四腳俯身於地,翻白眼的歪仰著頭;且邊搖頭晃腦,邊以其沙啞的聲音說『喥~~喥~~喥~~我看見了。喥~~喥~~熊熊的火光中~~~我看見阿蘇拉米了~~』。「阿蘇拉米!!」乍聽見尪姨說到這四個字,此時只見篝火的圍圈之外,有一矮胖的身影,手持一根長過的藤杖,陡然走進了篝火圈中。原來這矮胖的人影,正是長老評議會的長老頭,巴宰族岸里社的頭目─魯狗六。乃至,這夜,既非豐年祭,亦非祖靈祭,而之所以會突然舉行祭祀與占卜,正也都是出於魯狗六的一手策劃。因為大度山國的各部族,舉凡建屋、狩獵、播種收割,乃至婚喪之大小事,皆得由部落中的尪姨,占卜吉凶後,這才能擇日進行。因此尪姨,在大度山國轄下個各部族中,皆擁有崇高的地位。乃至尪姨,所占卜決定之事,通常亦無族人膽敢違拗。畢竟,違拗了尪姨所占卜之事,亦等於違拗了部落的祖靈,甚至將得罪於神鬼;而此涉及鬼神之事,自是人人恐懼。正因如此,所以這夜,魯狗六,這才打算藉著尪姨,來通靈,並占卜阿蘇拉米的生死。而其如意算盤,則是,希望藉著尪姨之口,來告訴眾人「阿蘇拉已死」。如此一來,倘或能由尪姨之口,來說出阿蘇拉米已死,則王社的眾巴布拉族人,必定也只能信服,不敢違拗。乃至王后阿得柳絲,在眾族人,及尪姨的占卜,皆認為阿蘇拉米已死之後;而她,自亦再不能堅持說阿蘇拉米未死,而不肯擇牽手,另立大度山國的王。

正當魯狗六,拄者長老藤杖,走進篝火圈中。此時只見得尪姨嘎烏拉,四腳爬行於地,忽而脖子一歪,便嗚嗚咽咽的,唱起了猶似來自幽冥中的歌曲。『渺茫茫~~茫渺渺~~。啊~~我在黑色的浪濤上,望不到岸啊。啊~我在黑色的海上,望不到我的故鄉啊。渺茫茫~~茫渺渺~~。啊~~我在黑色的海上,心內真悲傷啊。啊~我親像世間的孤魂野鬼,真想要落葉歸根啊。渺茫茫~~~茫渺渺~~~』黑夜中的相思樹林,隨著尪姨嘎烏拉的哀戚歌聲,忽而枝葉舞動婆娑的沙沙響;果真,竟如有鬼神,或穿過樹林,或飄然而至,來到祭祀的篝火祭場。至於篝火祭場的眾族人,乍聽得尪姨嘎烏拉,有如鬼哭般的,唱起了喪歌;一時眾人毛骨悚然之際,心中更都有種不祥之感。畢竟,這「黑色的海上~看不到岸」「有如孤魂野鬼~想要落葉歸根」...。光是聽尪姨,鬼哭般的唱出這些句子,此時眾人,多半也料想得到;阿蘇拉米的魂魄,恐已置身陰間地府。於是,只見魯狗六,柱著藤杖,走到尪姨嘎烏拉之旁,臉露悲戚之色,似滿懷關切的,便問說『尪姨啊~~阿蘇拉米~~現在是生是死?大家都很關心,妳不就趕緊告訴給大家知~~』。卻見尪姨嘎烏拉,翻白眼,歪著頭,此時竟猶如哭了起來,並以嗚咽的哭調,唱說『嗚~嗚~~啊~~。阿蘇拉米~~飄來蕩去~在陰府的苦海,找不到回家的路啊。阿蘇拉米~~生靈已經變死靈,沒跟我們的祖靈在一起啊。嗚~~嗚~阿蘇拉米~~他魂魄落入餓鬼界。現在跟一群餓鬼,飄流在陰間的苦海~找不岸啊。嗚嗚~嗚~~』。「阿蘇拉米~大度山國之王,果然已經死了!!」聽著尪姨的哭調,只見圍著篝火場的眾巴布拉族人,陡然亦都嗚嗚咽咽的哭了來;甚至有人搥胸頓足嚎叫,整個篝火祭場轉眼盡哭成了一片。然而此時,卻見長老頭魯狗六,滿臉哀戚神色中,不經意間,居然露出一抹詭異笑容。因為這正是魯狗六,心下所打的如意算盤。

二、手持"暗暝匕首"之的大海之王~將來到大度山國
魯狗六,這夜,確實是有備而來。篝火祭祀場,但見巴布拉族人圍成的圈外,此時竟見另有一大隊人,手持長茅與弓箭,似不懷好意的虎視耽耽。且見這些人裝伴怪異,個個上身穿著鹿皮短衣,下身僅圍一條遮陰布;而其頭臉更還皆蒙以鹿皮,僅露出鹿皮面具下帶有凶光的兩眼。原來,這隊近百名裝扮怪異,且手持弓茅武器之人,正是這日魯狗六,自其巴宰族的部落中,所號召前來大度山,以助其威的巴宰族勇士。乃至大度山國王后阿得柳絲,此時亦正如一朵出水的白蓮置於糞土污泥中般的,被這隊巴宰族的勇士,所包圍。魯狗六,雖名為保護阿得柳絲,然而事實上,卻無異挾持。『阿蘇拉米~~~死了~~』篝火祭場,乍聽得尪姨哭調般的唱詞,頓時只見王后阿得柳絲,手撫著胸口,心痛且震驚的,幾暈了過去;頓時,幾個巴宰族勇士,立時圍過來,卻將阿得柳絲又挾持而立。魯狗六見狀,便對其巴宰族勇士,喝說『國王阿蘇拉米已經死了。王后一定悲痛欲絕。你們這些人,還不趕緊把王后送回她的籠屋,去好好的歇息~』。講至此,忽見魯狗六轉身,恍若是對祭場眾人講般的,又說了一句『而且王后,為了大度山國的未來安定,現在一定也要為另擇牽手,好好的考慮一翻。所以還不趕快把她送回去歇息!』。魯狗六,最後,恍若是對眾人講的這句話,其實卻才是他真正的企圖。乃至這夜,為了篝火祭場戲,事實上魯狗六,事前倒也下足了功夫。此時篝火祭場的眾巴布拉族人,或許並不知魯狗六的圖謀,然而尪姨嘎烏拉,可卻心知肚明的很。因為尪姨嘎烏拉,此時一家老小的性命,可也都還攢在這長老頭魯狗六的手裡。正因此,所以嘎烏拉,在這夜的祭祀占卜中,亦不得不配合魯狗六;儘講些符合其心意的卜詞。...xxx

尪姨嘎烏拉,不但能通鬼神,且更善於各種占卜之術,如:看獸骨燒裂痕跡的「骨卜」、聽雞啼聲斷吉凶的「雞卜」、或以夢境解夢的「夢占」;乃至或觀林間飛鳥的「鳥占」、及以草木莖葉預言未來的「草占」等等。不過,正如,多數善於算命預言,及占卜命運的巫女、巫師一樣;總是善於察言觀色斷定他人的吉凶,然而,對於自己將臨的禍福,卻總無法預知。而這尪姨嘎烏拉,亦是如此。正如這日,嘎烏拉一早起床出門,這才探頭走出低壓的茅草屋簷,不料迎面,卻被一坨鳥屎,給滴到了臉上。根據「鳥占」卜吉凶,當下嘎烏拉,自不禁心想,可能今日會有災難臨頭。然而正當嘎烏拉,戰戰兢兢度日,深恐招禍;可誰知,過午之前,卻竟是喜事臨門。原來,是長老頭魯狗六,居然親自帶人來,送了一頭鹿給嘎烏拉。於此嘎烏拉,自不禁心想,原來今早滴到鳥屎,竟是自己錯解吉凶。因為嘎烏拉,驟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今早ㄜ屎在她臉上的鳥,是一隻喜鵲;而被喜鵲的屎滴到,自算是喜事將臨。果然,過午之前,魯狗六,便送了一隻鹿來給她。於此嘎烏拉,自更相信,且沾沾自喜於,「鳥占」的準確性。魯狗六,既送鹿給嘎烏拉。當日中午,嘎烏拉一家老小,自歡天喜地的,殺了那頭鹿,以準備在陶甕裡,燉煮一鍋鹿肉吃。正午剛過,土竈還昇著火,陶甕中的鹿肉,煮得正香。不料,卻見長老頭魯狗六,又上門,且此次上門,只見魯狗六的身後,還帶了幾十個手持長茅,臉蒙鹿皮的巴宰族勇士。尪姨嘎烏拉,見魯狗六又上門,還以為他也是想來吃鹿肉,便慇勤招呼。基於巴布拉族人的善良本性,若自己有好食物,總得拿出來與人分享。因此嘎烏拉,便也忙端出了那一陶甕的鹿肉,準備與魯狗六及巴宰族的勇士分吃。怎料鹿肉未吃,卻聽得魯狗六,忽問尪姨嘎烏拉說『尪姨~~我今早,帶來送妳的那頭"牛"呢!!~~那是我們巴宰族勇士,要吃的牛。現在那頭"牛"在那裡?』。

「魯狗六,今早送來的是一頭鹿,怎會是一頭牛?況且巴布拉族人,不吃牛,這是魯狗六也知道的。所以他怎會送牛來!!」尪姨嘎烏拉,原是驚住,後來想了一下,便以為是魯狗六自己搞錯了。於是尪姨嘎烏拉,便陪著張皺紋滿佈的笑臉,對魯狗六說『長老~~你今早送來的是鹿,不是牛。恐怕是你自己搞糊塗了。不信的話,那鹿頭還擱在後院呢。待我喚兒子去拿來給你瞧瞧~』。說著,果見尪姨嘎烏拉,喚了他的兒子,去將後院的鹿頭,取來給魯狗六看。嘎烏拉的兒子,將鹿頭取了過來,是一頭雄鹿的鹿頭,血淋淋的頭上,還帶著像是樹枝般岔開的角,分明就是隻鹿沒錯。然而魯狗六,見了那鹿頭後,卻見他蒙臉的鹿皮下,兩眼忽而炯炯的露出凶光,開口便罵說『尪姨~~這分明是顆牛頭,妳怎說牠是鹿頭。你巴布拉族人,不能殺牛吃牛,可妳怎把我送妳的牛給殺了。還燉煮來吃呢?哼~~這殺牛吃牛的事,要是讓你們巴布拉族人知道,那往後妳還能保住妳尪姨的地位嗎?~哼~~恐怕妳們全家都會被放逐,再不準與巴布拉族人往來了吧!!』。尪姨嘎烏拉,聽得魯狗六之言,一時心下驚恐卻又莫名,趕緊分辨解釋說『長老~~這分明就是鹿。你怎會說牠是牛。要不你問問在場的其他人,說這是鹿,還是牛?』。怎料尪姨話剛說完,魯狗六,雙眼一橫示意,便聽得其身後,數十巴宰族勇士,眾口齊聲的說『頭目說這是牛,就是牛。不是鹿!!』。魯狗六及其巴宰勇士,居然齊聲「指鹿為牛」。這下尪姨嘎烏拉,可嚇壞了,卻見她一旁的兒子,似大惑不解,慌得又急分辨說『這是鹿~~不是牛。為什麼你們要說這是牛!』。誰料,這嘎烏拉的兒子,話一說完,立時十幾個巴宰族勇士,便一湧而上,對其又踹又打,竟似一付要置其於死地。倒是魯狗六,一派輕鬆模樣,事不關己般的,站在一旁,又問尪姨說『尪姨~~到底這是鹿,還是牛呢?』。

魯狗六,鹿皮面具下的雙眼,炯炯逼視。此時嘎烏拉,眼見自己的兒子,幾被打得剩半條命,便趕緊回說『長老~~是我了眼昏花。是我的錯。那確實是"牛",不是鹿啊。那是隻"牛"啊~』。嘎烏拉,既依了魯狗六,把鹿說成是牛。於是魯狗六,使了個眼色,而眾巴宰族勇士,這也才罷手。隨之,卻聽得魯狗六,又語帶威嚇的說『尪姨~~這下妳明白了吧。咱大度山國,部落中重要之事,皆得交由公議。眾人說的,才算數。可不是妳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所以呢~~』。講至此,忽見魯狗六,從身邊的勇士手中,取過一柄長茅來,頓以長茅便抵著嘎烏拉兒子的胸口,且言外有音的,又說『所以呢~~我說"阿蘇拉米已經死了"。那妳在今晚的祭祀占卜時,說阿蘇拉米他是活還是死呢?』。兒子的性命,就在魯狗六的手上。此時尪姨嘎烏拉,聽了魯狗六一翻話後,頓時亦已明白魯狗六的意思,便囁囁懦懦的,回說『魯狗六長老,你說阿蘇拉米已經死了。那阿蘇拉米就是已經死了。這點老婆子明白~』。畢竟部落重要之事,雖凡事交付公議,可事實上,善良的一方,往往都不敵凶狠殘暴的一方。而魯狗六,身為評議會的長老頭,此時權勢更是無人可敵,亦無人敢與之為敵。因此尪姨嘎烏拉,此時自亦明白,這晚的祭祀占卜,自己該怎麼斷吉凶。正如,這早出門,嘎烏拉,被喜鵲的屎滴到臉上,才以為是有喜事。可此時嘎烏拉,似乎卻才又想起─「喜鵲屎滴到左臉,是喜。但滴到右臉,是凶。而我是被喜鵲的屎,滴到了右臉上。難怪~果然會遇到此凶事!!」。既頓悟此占卜吉凶的真諦,於是這晚,尪姨嘎烏拉,自也已明白,該如何來斷阿蘇拉米的生死吉凶之事。...xxx

篝火祭祀場,尪姨嘎烏拉,以其元靈進入靈界通靈,斷了阿蘇拉米的凶訊之後。烏雲遮月的蒼天下,唯見篝火熊熊燃燒,此時卻見尪姨嘎烏拉,狀如蜥蜴般的伏地,以四腳爬行繞行篝火幾圈後,忽而漸爬離溝火場;且逕往長老公廨的囤屋,迅速爬行而去。眾族人見狀,停止了嚎哭,亦趕緊起身,尾隨尪姨嘎烏拉的身後,直往公廨囤屋而去。因為篝火祭典中,尪姨,既占卜過了阿蘇拉米的生死後,繼之,當是要占卜國家未來的吉凶;於此,眾族人怎能不關心。眾族人尾隨尪姨嘎烏拉,來到了公廨的囤屋,忽而卻見尪姨,陡然竟像一隻蜥蝪般,以四腳爬行,爬上公廨的茅草屋頂。眾族人,見尪姨此怪模怪狀的爬上屋頂,並不感訝異。因為大家都知道,當尪姨嘎烏拉,以其元靈通靈之時,其四腳蛇的元靈,甚至有的時候,還會爬上幾十丈高的大樹上,以進行占卜預言。時值,漫天的遮月烏雲漸散,暗黑的夜空又透出一縷冰冷皎潔月光,照到了迷離的茅草屋頂。此時卻見尪姨,爬到了茅草屋頂後,忽而起身仰頭望月;而當月光,照到了尪姨皺紋滿佈的臉上,竟乍見其滿臉驚恐。『啊~~我看見了。我看見了~~黑色的大洪水來了。大洪水黑滾滾的,淹到大度山的山腳下了,大洪水黑滾滾的,淹到屋頂了。啊~~大家快逃啊。啊~~大家都逃不掉了。啊~~我看大度山國,要被黑色的大洪水淹沒了。啊~~黑色的大洪水,是從地獄的四面方淹過來。啊~~大洪水裡滿是饑荒的餓鬼呀。啊~~餓鬼要佔據大度山國,大度山國要滅了。嗚哇~~嗚哇~~』公廨茅草屋頂的迷離月光下,但見尪姨嘎烏拉,滿臉驚怖的嘶吼,猶似眼裡真的看到大洪水,即將淹沒大度山國。陡然間,一股驚恐的黑暗冰冷氣息,有如侵心入肺般,頓時似亦感染到了茅草屋下,圍觀的眾族人。低壓的茅草烏簷下,乍見眾族人,一時依亦慌亂成一片,人人臉上張口結舌的互相盤問;盡是猶,如末日將臨的驚怖神情。

魯狗六,本打著如意算盤,心想眾人皆認為阿蘇拉米已死,如此順水推舟下,他應能能順利的,佔阿蘇拉米的牽手為妻,並奪得國王之位。怎料,魯狗六,這才以為自己將成為大度山國的國王,可這尪姨嘎烏拉,此時卻猶如一隻帶來噩運的烏鴉般,聒噪的直在屋頂上,嘶吼著說「大洪水將來~大度山國將滅!!」。於此,這「大度山國將滅」的凶兆預言,此時聽在魯狗六的耳裡,自頗感不是滋味。因此只見魯狗六,站在囤屋的茅簷下,便語帶怒氣的,揮著手中的藤杖,對屋頂上的尪姨吼說『尪姨~~妳胡說些什麼?~~阿蘇拉米雖然死了,但我大度山國,只要王后阿得柳絲另擇牽手,便可另立國王。到時,等到國家有了國王,我大度山國,一定便能比以往更強盛。哼~到時候,看那個部落,不服從我大度山國,我巴宰族的勇士,必定不會放過他們。管它是南方的洪雅族、西拉雅族,還是北方的葛瑪蘭人。哼~~只要它們不歸順大度山國,我巴宰族的勇士,必定出草,將他們整個部落的人頭,都砍來繫在腰帶上~~』。縱是魯狗六,語帶恐嚇的,在囤屋的茅簷下嘶吼。不過此時,屋頂上的尪姨嘎烏拉,儼然已鬼神附身般的忘我,渾身抖動的更像是在跳舞,忽而卻見她轉身向西邊的大海,直張開雙手,尖聲嘶吼說『啊~~來了。來了。我看見了~~一個手裡拿著"暗暝匕首"的人,將要來到大度山國了。啊~~來了,來了。那是大海的王,我看見~~他站在大洪水的浪頭上。神威凜凜的~~向著大渡山國來了~~』。「暗暝匕首」乃巴布拉族人,古老傳說中的神器,據說其具也暗暝神的巨大毀滅力量。不過正因其,亦帶有黑暗的殺戮血腥,所以雖是神器,卻亦讓巴布拉族人,所驚懼不用。再說暗暝匕首,雖是神器,可數千年來,卻也只是傳說,未曾有人見過。於此,乍聽尪姨嘎烏拉,尖聲嘶吼,說是「~手持"暗暝匕首"的大海之王!?~即將來到大度山國??!」;一時,眾族人,更是充滿驚慌失措。至於魯狗六,乍見尪姨的顛狂之狀,又聽聞此事,正欲在咆哮,以盤問尪姨。不料此時,迷離月光映照的茅草屋頂上,卻見尪姨嘎烏拉,不知是因驚恐,或因力氣放盡,竟在喊了聲『啊~來了。手持暗暝匕首~大海的王,來了~~』。隨既,只見尪姨嘎烏拉,竟整個身體癱軟,自屋頂滾落。幸好,眾族人,在囤屋的茅簷下,將其接住。

「一萬年前,大洪水淹沒巴布拉族人的土地。而據說,當時就是靠"暗暝匕首"的神力,這才召喚來了暗暝神麾下的大度鼇龜,渡巴布拉族人到大員島,解救了巴布拉族人!!」這古老的神話傳說,是巴布拉族人,不論老少,都熟悉的。只不過尪姨嘎烏拉,暈厥滾下屋頂前,又驚恐的直喊「手持暗暝匕首~~大海的王~來了!!」。於此,尪姨所預言的這「大海之王」,究為他何要來大度山國,而他來到大度山國,是否將帶來災難;亦或是,將保護巴布拉族人,一時倒是讓人不解。眾族人,面對此,只是驚恐萬分,因為不論如何,大度山國似都將掀起一場狂風暴雨般的災難。乃至這災難的開端,更竟似來自西方天空,日益堆積,且如黑暗的潮水般,不斷擴散的漫天烏雲...X X X


三、1613~袁八盜夥假募船工潛進武裝商隊
「1613年月日顏思齊航海日誌:這把大員島人稱的"暗暝匕首",果真是件神秘的寶物神器,其力量更強大不可測。每握其於手,頓時總覺內心如大海狂潮澎湃,甚而耳畔竟似能聽見鬼哭神號之聲。日前海戰,祭其以血,天空竟風雲驟變,浪濤霎時更排山倒海,盜夥因而驚潰。然當時我腦海,卻亦猶如陷入夢魘,霎如眼見地獄恐怖之狀。因此思之,這"暗暝匕首",恐非吉兆的神器,而是殺戮的魔物。既是魔物兇器,若持之以久,恐有傷心性。於此亦曾想棄之不用。然而這暗暝匕首,一日不在身邊,我卻頓覺惶然不安,終日坐立難安。是以如今,寸步不離身,日夜皆將其揣於懷中,時刻撫之。既有此力量強大的神秘寶物,我將視其為我船隊的鎮船之寶,然其充滿黑暗殺戮之氣,所以決不可用之。~~不~~~在情況萬不得之時,應得才用之。譬如,日前海戰,面對盜夥的凶險之時。思之於此,大明國海道,且尚有北方的袁八島盜夥,於今仍未蕩平。是該趁其海戰後,元氣大傷之時,將其蕩平,以維持經商航道的人船安全。...」


西元1613年春,明朝萬曆四十一年,浙閩外海的海盜窟,袁八島的水寨。緊鄰海邊,四周皆以木樁築城般圍起的水寨,寨中十丈高的瞭望台上,只見二名盜夥哨兵,正一左一右,瞭望監視著海面的動靜。『啊~~有船來了。有船來了~~快回報袁大當家,李二當家。說有一艘船,正向我們的水寨來啦~』單筒望遠鏡裡,一哨兵,正見遙遠的海面,有一艘雙桅帆船,似直向著袁八島而來;於是急著敲鑼,以通知眾人。時值午后,但吃過午飯後,整個袁八島的水寨,卻無一人敢偷閒打盹。因為日前,浯嶼島外海的海戰敗戰後,袁八島的盜夥,縱是茍且逃回了水寨,不過卻也已如驚弓之鳥;日日無不擔心,那武力強大的海上商隊會前來追勦。幾日來,整個袁八島水寨,除了日夜皆加強戒備,佈哨巡邏外,更時刻不得閒的操練;以備若那武裝商隊,前來追勦,則可據水寨為保壘,與之做生死之戰。正當整個袁八島水寨,處於風聲鶴戾、草木皆兵之際,此時忽聽得瞭望台上的哨兵叫喊,人人無不立時抄槍拿刀,人馬雜沓的,弄著整個水寨雞飛狗跳。至於盜首袁八及李新,乍聽通報後,自亦急奔屋外,爬上瞭望台,以查看海面的情況。只見袒胸露肚的袁八,挺著個剛吃飽的圓肚,慌得猶似隻受驚的大馬猴,七手八腳的爬上瞭望塔後,二話不說;隨即,趕緊便奪過哨兵手中的望遠鏡,逕往海面瞭望。此時單筒望遠鏡裡,袁八,看見海面上只有一艘二桅帆船,這才稍舒緩過來;且邊望著那船,嘴裡還兀自,邊罵著哨兵說『他奶奶的~~你們要嚇死爺啊。不過就是一條船而已。倒讓你們敲鑼打鼓,鬼吼的~~像是看見千軍萬馬來了似的!!』。正當袁八尚瞭望海面,此時二當家李新,亦已爬上瞭望塔,自也帶個單筒望遠鏡,查看海面。隨即,便見袁八,問李新說『李新啊~~你說這條船,為何要到我們島上來。看那船樣~也不像是那武裝商隊的船啊?~咱要怎麼辦?』。李新,察看了一會,倒是看得仔細,便說『大當家~~這船我眼熟。應是虎嶼幫的樓船。不過也有可能是那商隊,以虎嶼幫的船來使詐。所以咱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應先派人到港口去備戰。萬一看瞄頭不對,就將其轟沉,免得將麻煩帶上岸~』。正午剛過的陽光,照在袁八的光頭上,卻見袁八聽了李新的話後,搔了搔頭,語氣不確定的說『虎嶼幫的船?咦~~日前海戰,聽說虎嶼幫被打得很慘。十之七,八,不是戰死,就是被俘,而且逃回他虎嶼的,僅不到百人。難道說,這些虎嶼幫的人,眼便見自己成了喪家犬,所以是想來投靠我袁八不成~』。講至此,只見袁八搔著大光頭,若有所猶豫的,又對李新說『ㄟ李新啊~~倘或是他虎嶼幫的人,想來投靠咱們。那咱們~~這可也不好拒人於千里之外啊,不是嗎?』。

袁八,向來不拿主意,也拿不定主意,所以雖為大當家,不過寨中之事,多半卻是由精幹的二當家李新,所決定。而此時,李新自亦聽得懂袁八的意思。況且袁八,平日行事雖霸道,不過內心裡,卻仍是有著莊稼人的樸實與憨厚。於此,李新自知,倘或真是虎嶼幫的殘眾,想來投靠袁八;而袁八,本其厚道,當亦不肯為難於人。因此,李新揣摩其意,接口便說『大當家~~這事交給我來處理吧。請你先召集弟兄。待會我帶一隊弟兄,往碼頭去查看。倘是虎嶼幫的餘眾想來投靠我們。屆時我再見機行事~』。李新說罷,果見袁八,立時,猛力的敲起瞭望塔的大銅鑼,低頭便往水寨裡的盜夥,吼說『喂~~懶骨頭們,還愣著等死啊。該拿槍的拿槍,該帶刀的帶刀。叫弟兄們~全出來集合啦~~』。眾盜夥,聽得袁八叫喚,立時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慌得拿刀帶槍,紛往寨中的土埕集結。隨後,李新下了瞭望塔後,立時便也帶了百多人的一隊人馬,逕出了水寨的大門,直趕往碼頭去。

海潮聲拍岸的碼頭邊上,原本早派有百多人,在看守著幾艘海船,而此時李新又帶了百多人來。共約二、三百盜夥,便在李新的編派下,或立時上海船裝砲備戰,或埋伏於岸邊的草叢,舉槍瞄準海面。兩尊嘉靖年間製,幾千斤重,自水師營中盜來的"鎮海威武大將軍砲",此時就鏽蝕斑斑的,架在碼頭邊的高地上。據說,這"鎮海威武大將軍砲",每發一砲,則周遭發砲的兵士,都會被其砲火的威力所震死。因此就算在大明國的水師,亦多不敢發此砲,多只是將其架在砲台上,用以威嚇敵船而已。然而,近日來,由於海戰敗戰後,袁八島的盜夥,皆如驚弓之鳥,因此也就顧不得生死。乃至此時,居然也有數十名盜夥,七手八腳的,正在為兩尊"鎮海威武大將軍砲",裝填火藥。事實上,就算是海疆水師營,此時大明國的火砲威力,也早都遠遠的落後於紅夷人,所製的火砲。此時大明國所製火砲,不但打不出一里遠,甚至還常常發砲之時,砲彈未出便先爆炸;以至尚未傷敵,便以先將己方發砲的兵士給炸死。朝廷的水師軍,尚且如此,更惶論烏合之眾的海盜,其火砲之老舊,自更遜於水師軍。這不,看那埋伏於岸邊草叢,或是在海船上備戰的盜夥,有的人手裡拿的,居然不是火銃槍,或準備發火砲;而是擎著一根竹筒。且見那竹筒的外面,盡纏鐵線,底部還有一根引線,乍看之下,竟也還像是根小火砲。原來,這狀似火砲的竹筒,正稱之為「無敵竹將軍砲」。而且這「無敵竹將軍砲」還真能如火砲般的,發射出砲彈。事實上,這「無敵竹將軍砲」的製造,亦正也是袁八盜夥,自水師營,學來的技倆。因這竹砲,一人可攜帶三根,發砲後,即丟棄,不用再清砲管,裝填火藥;而其既省造砲之錢,又省裝填彈藥之事,自是盜夥所喜。只不過這「無敵竹將軍砲」,拿在盜夥的手裡,或許也只是用來安慰自己,說自己也有根砲而已;但倘或,真要用來交戰,則恐是無際於事。

碼頭岸邊的草叢,及海船上,只見盜夥,或拿火銃槍,或拿「無敵竹將軍砲」正瞄準著海面,提防著準備進港的那艘二桅海船。然而,卻見那艘二桅海船上,並無任何的備戰狀態,倒是有三人,站於船首,高舉其空出的雙手。此時李新,自單筒望遠鏡裡,望向那三人,倒覺眼熟。因為船首那三人,正是"虎嶼幫五兄弟"的老二黃碧、老三張輝、及老四王平。李新,於海戰前,曾與虎嶼幫五兄弟見過面,所以此時,倒也還認得這三人。眼見乘船進港的,並非是武裝商隊的人,而是虎嶼島五兄弟中三人,於此李新,倒也鬆了一口氣;而碼頭,盜夥的箭拔弩張之勢,亦稍解。二桅樓船,漸入港,此時李新,見船上除操船之人,並無其他人持槍械,便也示意己方盜夥,放下手中槍銃。然而卻見得,虎嶼幫的老二黃碧,早已站在船首,哈哈大笑的,對李新說『呵呵呵~~李二當家啊。怎我虎嶼幫,就只三個兄弟,到你袁八島來。而你居然就帶了幾百人,在碼頭迎接我們啊。呵~~我沒想到我們三兄弟的面子,居然這麼大啊。還讓你們,這麼勞師動眾,來迎接我們。哈哈哈哈~』。待得海船漸靠向碼頭,此時李新,亦陪著笑臉,說『三位貴客,光臨我袁八島,自是該前來相迎。而且日前海戰,聽說貴幫傷亡慘重,小弟,也正還擔心著幾個虎嶼幫大哥的安危呢!!~~所以今日,見三位大哥安然無恙,小弟的心裡,也高興著呢!!』。講至此,李新,忽轉了個話鋒,便回問說『只是~~不知虎嶼幫的三位大哥,今日來我袁八島,究竟是為了何事?~竟能讓三位大哥~~齊來到我著破落的水寨!!』。船已靠岸,架了木板,黃碧、張輝、王平,陸續上岸。此時只見張輝,一臉皮笑肉不笑的,便說『李二當家~~倘若沒事,我們怎麼敢來你袁八島呢!!~~光看你們今日這陣仗,要弄得不愉快。搞不好~~我們還有命來,沒命回去呢!!~~你說是不是?』。聽得張輝,語帶不悅,卻見李新,又是陪著笑臉,回說『張大哥~~說那的話啊。小弟的意思是~~倘或有事,叫個手下來傳我去便是。怎敢讓你們幾位大哥,舟車勞頓呢!!』。張輝,見李新身段如此柔軟,縱是要生氣,也讓人生不出氣來;只是鼻孔出氣,哼了聲,便不再回話。倒是黃碧,識得大體,顧得大局,一上岸,便即對李新說『李二當家的,我們自是有事,才來你袁八島。而且這是對你袁八島,及對我虎嶼幫,皆有利之事。此事緊急,但在此不好說。不如咱們,還是到你寨裡,與你袁大當家的,一起商議吧!!』。黃碧既如此說,李新自無拒絕之理。於是李新,便也先行引路,而眾人,便也離開碼頭,逕往水寨去。

虎嶼幫五兄弟,林翼、黃碧、張輝、王平、黃昭。海戰前,黃昭已於月泉港的客棧,被高貫所擒外,這是李新早知道的;除此外,今日卻也不見虎嶼幫的大頭目林翼。一時李新,心下自不禁想到─「日前,派人出去查探風聲。傳聞虎嶼幫的大當家林翼,亦在海戰中被俘。今日不見林翼,與他兄弟前來。想來這傳聞或不假!」。碼頭邊往水寨的路上,李新一路想著,不禁想套出點口風,便笑問說『幾位虎嶼幫的大哥。今日怎不見你們林大當家,一起前來。呵~~難不成你們林大當家,是嫌我們袁八島廟小,所以你們林大當家,也疏懶的,來這裡走動走動?!』。李新話中的意思,無非是想打探林翼,是否真在海戰中被擒。此時黃碧,猜得李新心思,亦不避談,便直說『李二當家~不瞞你。我們林大當家,及虎嶼幫的幾百弟兄,現下都被那海上的商隊所擒。所以今日我們三兄弟,前來你們袁八島,正也是為這事而來!!』。黃碧講至此,忽見李新,似陡然有所警覺,霎時收斂一張笑臉。此時黃碧,見李新臉色陡變,亦知李新心中提防什麼,便又笑著,對李新說『呵~~李二當家~~你不用擔心。我們兄弟不是來求你們袁八島出兵,去救回我們林大當家,及虎嶼幫的弟兄。相反的,我們來這,是有筆大生意,要跟你們談呢!!~~而且包準讓你們穩賺不賠。呵呵~~再說搞不好,做成這筆生意,你們下輩子都不用愁了呢!!』。錢財上門誰不愛,更何況是劫掠為生的海盜,此時李新,乍聽有一大筆生意上門,頓時自是又換了張笑臉。且見其態度誠懇,言語殷切的說『黃大哥~怎說這見外的話。你林大當家及虎嶼幫的弟兄落難,小弟~若力有所及,怎會不想前往搭救。事實上,我袁八島,向來都視你虎嶼幫,是肝膽相照的朋友。所以海戰後,得知你們傷亡慘重,弟兄被俘,而這更讓我夜夜寢不成眠,日日無不想著,怎麼救出你們虎嶼幫這些好兄弟。只不過~~唉。終是我袁八島,力有未得逮,所以這才遲遲沒有行動。所以尚請黃大哥明察秋毫,並非我們袁八島,放著朋友的生死不管,不重情義啊。所以現在聽黃大哥這樣講,似有見怪之意,這讓小弟聽在耳裡,心裡著實不安啊!!』。

亂世謀生,爾虞我詐,原是人之圖利自己的本性使然;正如叢林草原的飛禽走獸,為求生存,無不善於偽裝以欺敵。況且盜夥間,之所以總把"情義"掛在嘴上,正也是因亂世中你爭我奪,人人與之間為謀己力,總心懷鬼胎,充滿猜忌、敵意與不信任。因此「情義」二字,物稀為貴,這才被推崇;或是用以掩人耳目,以藏己貪婪私慾之心。於此李新,聽得有利可圖,驟然滿嘴情義之詞,而黃碧,這久歷人事的老江湖,又豈會信他。不過,正也是黃碧,亦以自己的算盤。因此聽得李新一翻"情義"之說,而黃碧,便也客套的回說『李二當家~~正知你是個有情義的朋友,所以肥水不落外人田。而今日,我兄弟,這也才專程到你袁八島,想與你合夥,來做這筆大生意。畢竟這筆大生意,亦不是我虎嶼幫,此時一幫所吃得下的。正也需要你袁八島,情義相助呢!!』。黃碧,開口閉口的,直提及"這筆大生意",此時,倒真釣足了李新的胃口。於是,但見李新,涎著一張笑臉,便急問『黃大哥~~你說的大生意,到底為何?~不如就先透點口風給我吧。待會見到我袁大當家,大家參詳時,也好讓我心底先有個底啊。不是嗎?』。任誰也知道,袁八島的大小事,都是由李新在作主,而黃碧自也知道。於是釣足了李新的胃口後,黃碧亦不再隱瞞,便暫停下腳步,跟李新說『李二當家~~這筆生意,那我就先跟你直說好了。李二當家,剛剛你也已知道我虎嶼幫的林大當家,被那商隊所擒的事了。而此事正也是,由此而起~~』。「林翼被擒,這跟"大生意"有何關係?」李新聽至此,滿臉狐疑。卻見黃碧,接口笑說『呵~~我虎嶼幫林大當家,何等英雄人物。那商船隊,正也是看我林大當家英雄難得,所以想招他入夥~~』。「原來那商船隊,居然想招虎嶼的林翼入夥!!」乍聽此事,李新,可豎起了耳朵,忙問說『嗯~~原來這樣,那林大當家,答應入夥了嗎?』。卻見黃碧,不急不忙,便又笑說『呵呵~~入夥了。不過我林大當家,什麼樣的人物,豈肯真的屈居於人下。答應入夥,其實只是詐降而已。而且我們林大當家,詐降於那商船隊,心裡可是有大計劃的。至於這大計劃嘛,可就是我們三兄弟,今日來袁八島,找你們的原因了...』。

黃碧,隨後,便將林翼被擒,乃至詐降,以及武裝商隊,此時正在大明國沿海,放糧賑災及招募船工之事,都說與了李新聽。此時李新,這才明白,原來,黃碧所說的大買賣,正是要袁八島的盜夥,前往商船隊賑災的粥廠,並佯裝成流民,以混入那商船隊所招募的船工之中。講及此事,只見得黃碧,一臉得意的模樣,又說『正是如此。而且現下,我虎嶼幫已有數十弟兄,喬裝成流民,也已在同安縣浦頭灣,順利被招募成船工,上了商船隊的船。且據我弟兄回報,那三艘海船上,每艘海船,至少都有十萬兩以上的貨物。再說那三艘海船上,據我弟兄回報,說在其艙底的牢房,還關押著上百名我虎嶼幫,於海戰中被擒的弟兄。因此,倘或你袁八島的弟兄,亦能喬裝流民,混上船當船工。如此一來,那三艘海船上,將有我們數百弟兄混入其中。屆時再找機會,將我艙底牢房的弟兄,都放出來,大夥一同舉事。到時候,那三艘海船上,已幾都是我虎嶼幫、與你袁八島的弟兄;而倘要奪船貨,豈不有如反掌折枝般容易。況且還有我林大當家,藏身在商船隊,做內應呢~』。劫船之計,說罷,但見李新,正低頭思索。此時卻見黃碧,見李新,似有猶豫,便似一臉不免強的,又說『李二當家。我說的這筆生意,大概便是如此,十成九,應可水到渠成。而我兄弟,便是受我林大當家所託,前來袁八島,與你商議此事。若是你李當家,覺得划算的話,那咱們可再進一步詳談。至於要是你二當家,若覺得這生意不划算,那我們也決勉強。屆時咱生意不在仁義存,而我虎嶼幫,也只好再去找別人合夥就是了。反正有錢大家賺,而我也只是把這賺大錢的門路,先來告知你袁八島而已~』。於此李新,僅是猶豫間,卻見黃碧神色,竟似也責怪之意。霎時,李新,生怕這筆大買賣,果真會過門不入,便趕快陪笑,口氣賭定的說『黃大哥~~那裡的話啊。你給我們袁八島,送上這筆大買賣,我們高興都來不及呢!!~~況且就算是沒錢賺,那怕是要我們掉腦袋,去救出你虎嶼幫被擒的弟兄,這對袁八島的弟兄來說,也是義不容辭。所以且請黃大哥,快跟我到水寨,讓我去跟我們袁大當家,說去~~』。...xxx

四、甕中捉虌~一網打盡擒李新袁八
浦頭灣的媽祖廟前,商船隊的賑災粥廠,這日,已是放糧賑災的第四日。『喂~~讓讓。你們不長眼睛,不認得人是不是?~讓大爺們,先吃粥~』媽祖廟前的大土埕,數以千計的流民,只見這日,似乎多了許多生面孔。且見這些生面孔,雖衣衫襤縷滿身髒污,然而,與一般面容憔悴的流民相較;卻見這些生面孔,似個個身壯體實,且還面露凶光,隨意對人推打。因此一般的流民,望見這些生面孔,皆心生畏懼,不敢與之相爭。原來,這些生面孔,雖喬裝成流民的模樣,可事實上,他們卻不是真的沒飯吃的流民,而是海上的海盜。正是來自袁八島的海盜。至於袁八島的海盜,這日,因何喬裝成流民,來到賑災的粥廠?~這不,只見虎嶼幫的幾個大人物,黃碧、張輝、王平,亦混雜於流民之中。正是昨日,兩幫盜夥的盜首,齊集在袁八島,合謀的計議;欲讓盜夥喬裝成流民,以藉商船隊招募船工的機會,蒙混上船。於是盜夥間,亦皆假裝互不相識,只等著逐一,前往那粥廠旁的招船工攤位,以報名當船工。

粥廠旁,專責招募船工的攤位,原本向是由合興商號的高貫,負責招工。合興五虎的高貫,常與海上的盜夥打交道,因此若是高貫在場,或還能認出喬裝流民的盜夥。只不過這日,賑災的粥廠,卻始終不見高貫出現,而是由船隊統領,顏思齊心腹之一的何錦,在此浦頭灣,負責招工。而且此時,還見何錦身邊,尚有一個十餘歲的孩童。原來,是此次,何錦自日本國返鄉,回南安縣老家後,這才知道,妻子已過逝;卻獨留其子何斌,乏人照顧。因此何錦,便將其子何斌,帶在身邊,且欲將帶上船,同往海外。一來,畢竟內地荒年,謀生不易,且獨留一個孩子在內地,何錦亦不放心。二來,何錦,亦希望其子何斌,將來能經商海外,於此讓他上船,自小耳濡目染的學習,似也是個良策。況且,此時,何錦在船隊中,亦算小有地位,因此將獨子帶在身邊,當比將他一人獨留在內地還好。至於,年紀尚小的何斌,知道自己即將離開內地,並且要上泊在外海的大海船,遠赴海外,其心中似亦充滿了欣喜,毫不畏懼。這不,賑災粥廠裡,尚有一與何斌,年紀相仿的少年,郭懷一。而此時,郭懷一,乍得知何斌,居然要搭上那大海船,往海外去,這似亦讓他內心充滿了對海外的憧憬。郭懷一與何斌,兩個少年,倒也投契,在粥廠便一見如故。媽祖廟前,招工的攤位,前來報名的流民絡繹,而這讓郭懷一看在眼裡,一時自不禁,更覺得心下亦蠢蠢欲動。只見郭懷一,眼眸發亮,語帶欽羨的,對何斌說『何斌啊。你真的要跟你父親,搭船到海外去嗎?~~真是讓人羨慕耶。要是我父親,肯讓我出海的話,那我真的也好想,上那大海船,到海外去看看。不過我父親,肯定是不會答應讓我出海的~』。少年憧憬未來,往往瞻前不顧後,於是便聽得何斌,也慫恿的回說『想出海,那就出海啊。反正我們倆有伴,將來一起在海外,像那些船上的叔叔伯伯們一樣,做出一翻轟轟烈烈的事業。呵~~這總比留在大明國好吧。至少在海外,我們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被大明國的這些貪官污吏欺壓。對了~~我父親還跟我說,以前有個叫五峰船主的大海商,就說什麼~~"~中國法度森嚴,動輒觸禁,科第只收酸腐兒,無壯夫"。所以~什麼~"吾儕孰與海外徜徉乎,何沾沾一撮土也!!"。意思~就是說,在大明國根本沒前途,所以我們何不到海外去闖蕩事業,何必一定要留在內地,困守在一塊小小土地~』。講至此,忽見小小年紀的何斌,拍著自己的胸脯,手指著大海的方向,又對郭懷一說『對不對~郭懷一。咱們身為大丈夫,就該有這樣的豪情壯志嘛~』。這下郭懷一,原本已蠢蠢欲動的心,可真被挑起了挑戰海洋的鬥志。隨即,果真便見郭懷一,去找他父親郭瑞元,還跟他父親說他要出海。結果,當然是挨了一頓罵。畢竟,郭瑞元開設的"勝和貨棧",雖是與月泉港的海商,有生意上的往來,且他亦欽佩這些海商,膽敢冒險出海經商。然而郭瑞元卻也知道,海上確實也凶險,一個不慎,便有可能葬生海洋;因此,若是要讓他的兒子出海,則郭瑞元,自是打死也不肯。至於郭懷一,雖是被父親罵了一頓,然而心頭,那想出海的火苗,卻是未熄;且既被點燃,更似越燒越旺。...


翌日,袁八島的盜夥,又有更多人,喬裝成流民,來到浦頭灣的媽祖廟前。因為前一日,已有數十盜夥,藉著船隊招募船工的機會,已順利的矇混上船。且據矇混上船的盜夥回報,李新與袁八,更得知,浦頭灣外海的那三艘海船上,果真每艘船上,都裝運有十萬兩以上的貨物。而且,亦如先前虎嶼幫的黃碧所言,三艘海船上,皆早有虎嶼幫的幫眾,喬裝被招募的船工,矇混上船。乃至其艙底牢房,亦真也都關壓著,日前海戰擄獲的盜夥。既然先前,虎嶼幫黃碧所言,皆是真。於是這日,索行連袁八與李新,亦都喬裝成流民,欲朦混上商船隊的海船,以主持奪船大局。

又隔一日。浦頭灣外海的三艘三桅海船上,此時每艘船上,約都有二、三百名的盜夥,假招募船工之名,而矇混上船。畢竟海船上工作辛苦,且無時不刻,還得面對大海,瞬息萬變的海象變化。因此,對於所招募船工,自也得挑身強體壯者優先,並非每個孱弱流民,或身有殘疾者,皆可上船。於此,這對劫掠海上、體魄強健的盜夥而言,無疑更似為他們,大開一扇方便之門。乃至海船上,此時盜夥所喬裝的船工,既已遠多於船隊原本的船員。而這夜裡,正也是到了盜夥們,先前早已計劃好,欲相約起事,奪船的日子。是夜,朦朧的月影倒映滄海,只見浦頭灣外海,三艘三桅大海船,泊於風平浪靜的海面。縱是海面風平浪靜,可海船上卻隱約透出一股,山雨欲來的詭譎氣氛。幽暗的甲板上,燭火微明的船艙中,但見新招募上海船的船工,三五成群,或低聲的竊竊私語,或以眼神互相做暗號。甚至,更有人鬼鬼祟祟的,或潛下艙底的牢房,或徘徊於船上的軍械庫左近。因為,依早先的計劃,盜夥舉事前,為求勝算,將先把被關押在艙底牢房的其他盜夥,給偷偷開鎖放出;並告知其將奪船之事,以讓其參與共同舉事。而第二步,自是藉著盜夥人多勢眾,強行佔領船上的軍械庫。如此一來,盜夥既人多,且又有武器在手,如此佔得先機,若要壓制商船隊的兵員,以奪船,自也將是輕而易舉之事。虎嶼幫的二當家黃碧,正與袁八島的大當家袁八,同在一條海船上。由於海船之間,相隔有點距離,因此一經舉事,盜夥間將難以互相支援;然而商船船隊,三艘船的兵員,卻也是如此。於此每艘海船上,可說都是一獨立的戰場,對雙方有利有弊;而對盜夥而言,則應是利大於弊。畢竟盜夥人多勢眾,只要再控制住船上的火器,則已穩居上風。

日前在袁八島,盜夥已議定,將由黃碧所在的海船,率先舉事。然而,為免商船隊的兵員,有所警覺,所以三艘海船,舉事的時間,亦不能相距太久。因此當初之議,便議定,將由武功高強的黃碧,率先搶下船隊兵員中的一把槍。而後,隨即便開槍為號,以讓三條海船上的盜夥,同時舉事奪船。因此這夜,當夜漸深,亦有許多船隊的兵員,已入艙房就寢,守備已大為放鬆。而此時,居中的大海船,高聳的桅桿船帆下,卻見兩條黑影,入艙房後,卻又偷偷摸摸的,自艙房爬上甲板。正是黃碧與袁八。黃碧與袁八,兩人皆身手不凡,若是空手對敵,恐十人合攻,也不是他們的對手。而此商船隊的海船上,船上甲板亦只安排了五、六名的哨兵,放哨守衛;因此黃碧與袁八,自是亦有奪槍的勝算。至於艙房中的盜夥,此時亦都只是假裝睡覺,個個無不摩拳擦掌,以準備待得槍聲一響,便齊蜂擁奪船。朦朧月影照耀的甲板,只見黃碧與袁八,躡手躡腳的爬上甲板後,便藏身於桅桿下的幾隻大木桶旁,以伺機奪哨兵之槍。果然,不消多久,便見一個船隊的哨兵,行過桅桿下的木桶旁,卻不知木桶旁的陰影處,躲藏著危機。此時,黃碧見機不可失,一個箭步衝出,手刀一橫,砍到了那哨兵的後頸。瞬間,卻見那哨兵一聲未發,便昏厥倒地。袁八眼明手快,怕那哨兵倒地,會驚動其他哨兵,便也急衝出,一把將那哨兵抱住;再將其輕手輕腳的,拉進大木桶的陰影裡。至於黃碧,此時亦早已將那哨兵的槍,奪到了自己的手中。隨即,便又見黃碧與袁八,躡手躡腳的爬回艙口,並手持火銃槍,把守在艙口。『砰~~』暗夜裡,突如其來,猛然傳來三聲槍響,正是黃碧於艙口,已開槍為號,示令眾盜夥同時舉事。霎時間,躺於艙房假睡的眾盜夥,翻身而起,便齊蜂湧向軍械庫。乃至,被關於艙底牢房的眾盜夥,此時亦皆奪獄門而出,直魚貫奔往上層的船艙。

『砰~~砰~~砰~~』泊於風平浪靜中的海船上,暗夜槍響,空曠的海上,聲傳數里遠。且於,黃碧的一聲槍聲響後,隨即,便是有如鞭砲聲般的,連著數聲槍響不絕;正是船隊的哨兵,發覺情況有異,便也隨即開槍還擊。只不過火銃槍,終也只能發一發,而後又得通槍管,裝填火藥;此時,船上近距離接敵,實緩不濟急。且此時,船艙口下,既有黃碧,又有袁八把守,商船隊的兵員,亦皆上下不得;而多半的兵員,更是皆被困於艙房之中。至於,三條船的眾盜夥,聽聞槍響,群起舉事,可上百人,擠於艙房的狹窄通道,與船隊兵員互相扭打,亦是難以順遂到軍械庫。倒是艙底牢房,被放出的盜夥,魚貫到了上層艙房後,竟率先佔領了軍械庫。袁八島的盜夥,眼見自己擠於艙房通道,與商隊船兵扭打,難以脫身,正心急。而當危急之時,見得原本被關押於艙底牢中的虎嶼幫盜夥,已佔領軍械庫,更取得軍械,亦算是吃了顆定心丸。畢竟此次舉事奪船,是虎嶼幫與袁八島合謀,所以雙方當也算是同夥。於是,便有袁八島的盜夥,急向虎嶼幫佔據軍械庫的盜夥,喊說『虎嶼幫的好兄弟,快遞把刀給我,讓我收拾這些船兵!』。亦袁八島的盜夥有,急喊說『虎嶼幫的弟兄~你們還等什麼。快朝這些船兵開槍啊。咱們好奪船!!』。此時,守在艙門口的袁八,等了許久,仍不見自己的弟兄過來,一時也心狂火急的,直朝著艙房內,怒喊說『他奶奶的~~你們這些懶骨頭,還躲在艙房裡幹嘛。睡大覺啊。還不趕快,把火銃槍遞過來。好讓我解決甲板上的哨兵~~』。縱是袁八島的盜夥,個個皆心急如焚的,與船兵扭打,可卻見那些佔據軍械庫的虎嶼幫的盜夥,竟遲遲不將軍械給遞過來。還好,待得那些虎嶼幫的盜夥,都取得軍械後,果也立時拿刀帶槍,似奔過來欲幫忙袁八島的盜夥。眼見局勢,終於將扭轉,袁八島的盜夥,亦盡鬆過一口氣。然而,誰料到,當虎嶼幫的盜夥,衝入艙房之中後,手上的刀槍,竟不對著船兵。反而,竟盡是將明晃晃的刀,架到了袁八島盜夥的脖子上;或是擎著火銃槍,直瞄向袁八島盜夥的頭。這下袁八島的盜夥,一時可都驚住了,只能把雙手高舉;任得船隊的船兵,將其一個個的反綁。

袁八,此時,賭在甲板的艙口,猶不知艙房中的局勢變化,仍是氣急敗壞的,直咆哮罵說『他奶奶的~~你們這些懶骨頭,是不是都死在艙房裡了。還不趕快給我滾出來。要不~~等我們奪了船,回到水寨,看我不剝你們的皮。讓你們知道什麼是死活...』。袁八的嘴裡,尚兀自對著艙房罵,可忽而不知怎得,卻覺脖子上一陣涼涼的;自然而然的,順手去摸,卻竟摸到了一把冰冷的刀。一時,袁八,還誤以為是黃碧,要遞刀給他。於是,但見袁八,小心的轉過頭,便對黃碧說『喂~~兄弟啊。你要遞刀給我,也不是這樣遞的。這刀劍不長眼,萬一割了我的脖子,那我可是會沒命的!!』。怎料,此時黃碧,坐於艙口的階梯上,以刀架著袁八的脖子,卻露出一臉的詭笑,說『袁大當家。知道刀劍不長眼就好,所以你最好別亂動,以免我失手,就像殺雞般的,割了你的脖子。呵呵~~人死可是不能復生啊~』。袁八,生得遲鈍,竟尚不知究竟,還以為是黃碧在跟他胡鬧,危危顫顫的挺直脖子,便又說『呵~~黃兄弟。快把刀子拿開,別跟我開這個玩笑。咱們不是要奪船嗎?你這樣胡鬧,可是會耽擱時間的~~』。艙口的月光斜照,此時聽得袁八的話,頓時卻見黃碧,仰頭哈哈大笑,說『哈哈哈哈~~袁大當家。你還搞不清楚啊。怎的~~艙房中你袁八島的弟兄,到現在一個都沒出來。哈哈哈哈~因為現在,他們已經全部都被綁啦。哈哈哈哈~~還有你袁八,還有你另兩條船的弟兄,還有李新。現在你袁八島的人,已經全都成階下囚啦。這可不是我跟你胡鬧啊。哈哈哈哈~~』。黃碧,兀自坐於艙口的階梯上,大笑不止。而此時,聽得黃碧的話後,袁八這也才猛然醒悟,原來自己竟上了大當。乃至,整個袁八島的數百弟兄,竟在一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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