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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回 二八兄弟敗謀日本逃離平戶 叱吒黑水溝李旦返鄉祭祖(1)
2014/09/13 16:07:15瀏覽537|回應0|推薦30


一、1624~二八兄弟敗謀逃離日本平戶島
西元1624年秋,明朝天啟四年,日本寬永元年,德川三代江戶幕府時代。唐人町的街道,一大早,路上行人尚寥落,卻見一頭蒼蒼白髮的翁翊皇,帶著滿臉的倉惶神色;在晨曦的街道上,跑得跟一匹受到驚嚇的奔馬似的。跑回了田川氏劍鋪,才進家門,正見女婿鄭一官,抱著剛滿月的兒子鄭森,在褟褟米上戲耍。俯入門,翁翊皇見著鄭一官,頓是著急的神色全寫在臉上;卻是上氣不接下氣,只是滿嘴直嚷說『一官啊。不得了啦。出大事了。不得了啦...』。鄭一官見得翁翊皇滿臉倉惶,一句話卻說得沒頭沒尾。雖說鄭一官,心中有種大事已發生的預感,卻不免仍佯裝回問說『岳父大人,到底發生什麼事?看你怎麼急成這樣!』。

翁翊皇滿頭滿臉的汗水,聽得鄭一官的問,卻是趕緊回身,一付緊張兮兮的往門外張望了下;立馬再趕緊把糊紙拉門給拉上。爾後,翁翊皇才又轉身,雙手撐膝,猛喘了幾口大氣,待緩過氣來,趕忙便對鄭一官說『一官啊。快逃啊。我剛剛送兩把打磨好的劍,到值日房去給何必登。原本在值日房裡等著請帳。不料碰巧王六平,來找值日何必登。呼呼~我不小心就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就是~~』。氣喘噓噓的翁翊皇,言語斷續,說不出個完整的話,聽得鄭一官也急了,忙起身問說『岳父大人。到底發生什麼了。為什麼叫我快逃』。翁翊皇猛喘幾口氣,抹了抹額頭的汗水,嘴眼扭曲,掙扎著喘氣,忙又說『就是~~你那個結拜兄弟~~李英啊。就是幾日前,才來店裡磨劍的那個~~那個王六平的女婿啊。他他~~他居然要勾結倭國浪人造反啊,還說他那幫新唐人弟兄,要舉事佔領平戶島啊。呼呼~~這可還得了,一官啊~~你不就是跟那個李英是結拜兄弟嗎。呼呼~你怎麼會這麼糊塗,居然要跟你的那群兄弟,幹下這種殺頭的事啊。唉呀~~現在王六平跟何必登,已經把事情報上去了。呼呼~~我就是趁著他們離開值日房,才趕緊跑回來,跟你通風報信的。事不宜遲啊,一官你快點逃啊。再遲點,巡捕房來抓人,到時,恐怕~~你想逃也逃不了了~~』。

「原來是李英,果然昨夜酒醉糊塗,洩露了密謀之事!」初聽得岳父翁翊皇之言,鄭一官霎時警醒,不禁心下竊喜。因為鄭一官與李英結識了十餘年,素知李英的毛病,就是喝醉酒後,便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所以昨夜裡,鄭一官才藉楊經生日,以替楊經祝壽之名,邀了李英到花街柳巷,去尋歡作樂。席間,鄭一官又猛灌李英的酒。及夜深,送李英返家的途中,一路上,鄭一官更不斷以"懼內",或是"需得有城主的威風"的言語,去激李英。而其目地,無非就是使這「借刀殺人之計」,想藉李英之口,來破二八兄弟與西國浪人,密謀舉事的局。果然,沒腦子的李英,就這麼落入了鄭一官設下的局;一切盡依鄭一官,當初所設想。

李英洩露密謀造反之事,既是鄭一官,自己設下的局。此時事發,正是合了鄭一官的意,內心怎能不竊喜。但在岳父翁翊皇面前,乍聽東窗事發,鄭一官卻仍是佯裝一付震驚神色,猶似百口莫辯的,直說『岳父大人。沒有的事啊。我鄭一官再糊塗,又怎麼可能會跟李英那混帳造反,幹這殺頭的生意。嗯~不過。確實,前些日子,是有些西國浪人,想找我大哥一起舉兵起義。但我大哥並沒答應他們啊。就是有時候,弟兄們茶餘飯後,免不了會拿這些事,來閒聊。沒想到李英那糊塗東西,居然就當真了。這~~這~~怎麼說。不就是李英那混帳,自己喝醉了酒,想在婦人面前逞威風,就滿口胡言,瞎編亂造之詞。我們弟兄,又不是糊塗蟲,怎麼可能會去幹這殺頭的事啊!』。儘管鄭一官,滿口辯解,但翁翊皇卻仍是一付氣急敗壞,直說『一官啊。不管事情真假。你還是快逃吧。畢竟事情已經報上去了,不管真假,當差的,來抓人去嚴刑烤打。就算假的,嚴刑逼供下,也都要變成真的。你沒聽說前年,長崎那邊,聽說天主教徒要造反。官府不由分說,就抓了五六十個天主教徒,活活給燒死啊。唉呀~日本國法令嚴厲,況且咱們又是唐人,他們可是防咱們,防得比天主教徒,還要更嚴厲啊。而且一官,你本是長年在海外,不如就趕快逃到海外去。不論真假,反正就等這風頭過去,再回來。總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啊!』。

鄭一官,當初的設想,原本就是打算迫使弟兄,不得不逃往海外;藉以破與西國浪人,聯手舉事的這局。因此何需翁翊皇,苦口婆心的勸說。只要有了個順水推舟的好機會,鄭一官即掌握住機會,卻是仍佯裝倉惶神色,回翁翊皇說『岳父大人,說得有理。好漢不吃眼前虧。況秋潮既起,正也是我等弟兄,該要出海南航的時候,也就是提早個些時日而已。只不過,把和子跟孩子,以及岳父留在日本國。我倒怕你們會受此事牽連。倒不如,請岳父還有和子,都跟我一起出海,暫先去避避風頭。待風頭過後,再返日本國!』。總算鄭一官還有些良心,臨逃離平戶島前,倒還顧念妻兒及岳丈的安危;說要帶他們一起出海避禍。但翁翊皇聽了,卻是頻搖手,回說『不用啦。我都這把年紀了,那還經得海上的風浪。況且我都已在日本國,落地生根,居住了一輩子。而且和子的母親,也是倭國人。好歹,應該禍不及此。再說這孩子才剛出生滿月,和子也才剛做完月子,身體正虛,又如何經受得起海上的風浪。所以我看,這孩子跟和子,就暫留在日本國吧。總是我還有一條老命在,就會替你照顧妻兒的。和子跟孩子,你就別擔心了。一官,我看你還是快逃吧,別再耽擱了。再耽擱,恐怕就難逃了!!』。

既是岳父說要替他照顧妻兒,鄭一官也就不再執意帶和子與孩子,出海逃難。儘管鄭一官自己心裡也明白,自己此次逃離日本國後,恐是將不會再返回日本國。但拋家棄子,對鄭一官而言,也不是第一次。因為鄭一官,十六歲那年,逃家到澳門找舅舅黃程。後來就在黃程的作主下,鄭一官就在澳門成婚,並生下一女。原本黃程是希望,鄭一官有家有室後,可以比較定性一點,不會再成天想出海。結果鄭一官,卻還是拋家棄子,跑到了日本國。話說鄭一官,既非第一次拋家棄子,也就沒什骨肉分離,難分難捨;甚或執手相看淚眼,三步一徘徊,五步一回頭。這才聽岳父說,會幫他照顧妻兒。頓見鄭一官,立馬拱手向翁翊皇稱謝,又跪拜了一翻;便把褟褟米上襁褓中的鄭森,抱給了岳父。也不及回房去跟田川和道別,就見鄭一官慌亂奪門而出。自是忙得去通知弟兄逃難,對鄭一官而言,要比與妻兒道別更重要些。


唐人町的街道。鄭一官倉惶奔出田川氏劍舖後,往馬廄了騎了馬,本是欲先往織造廠,去通知顏思齊,密謀之事已洩露。不過鄭一官才策馬,奔出唐人町,到了溪邊,碰巧卻先遇到了楊天生、洪陞與鐵骨張弘。馬上相遇,亦未下馬,鄭一官才奔到三個弟兄身邊,衝口便直嚷說『楊哥,洪陞哥,張弘哥。大事不好了。我正好要去通知你們。幸好在這裡遇到你們...』。三人見鄭一官滿臉倉惶,頓亦是一陣緊張,忙問鄭一官說『一官。到底發生何事?為何你如此匆忙!』。鄭一官倉惶的四下張望,見四周並無人,且情勢緊急,亦無法耽擱。於是鄭一官,便將這早翁翊皇告訴他的話,盡告訴了三人,更加油添醋的說『楊哥。咱們八月十五,要舉事,佔平戶島之事,已經敗露了。想是李英酒喝多了,說溜了嘴。今早,李英的妻舅王六平與值日何必登,已經將咱們要造反之事,報到了巡捕房。幸好是我岳父,正好送兩把劍到何必登那裡,無意間才聽到。所以我岳父,急忙跑回來通知我。我岳父還說,何必登跟王六平的手上,還握有我二八兄弟勾結西國浪人,要造反的証據。而且今日,午時以前,就要報請平戶城主松浦隆信發兵,要趁我們不備,一舉成擒,將我們一網打盡啊。現在距午時,不過幾個時辰。生死關頭,你們說這事,我能不急嗎?』。

楊天生、洪陞與鐵骨張弘,乍聽鄭一官的話後,頓時三人,無不臉色大變。卻見鐵骨張弘,頓是雙手握拳,罵說『哼~該死的李英,誤了大事。既然已經東窗事發,也等不到八月十五了。不如咱們現在就去通知弟兄們,大不了大家賠上一條命,就跟他們拼個魚死網破!』。當下,洪陞亦讚同鐵骨張弘之言,認為既已無路可退,也只有放手一博。不過楊天生倒是鎮定,並未被驟變的情勢給沖昏了頭。立馬,即對張弘及洪陞說『兩位兄弟,千萬不可躁進莽撞。舉事若是不能成功,白白賠上弟兄的性命,又何益。既已東窗事發,眼下最重要之事,就是通知弟兄。需得讓弟兄們,先避過這一禍,保存咱們的實力。至於,到時,要進要退。自當由大哥與弟兄商議過後,再做定奪!』。

楊天生的話,正合鄭一官的意。鄭一官即亦搭口,說『楊哥說的是。情勢雖緊急,但咱們可不能倉惶舉事,自亂陣腳。小弟認為,該先通知所有弟兄,趕在午時以前,齊到碼頭的船上,去集結。畢竟咱們的刀劍器械,都在船上。而且只要咱們弟兄到了船上,就算局勢對我們不利。那咱們也可以立即揚帆出海。不至於進退失據。嗯~還有一事,就是讓弟兄們,有家眷的,最好能亦都帶到船上去。免得倭兵搜捕我們弟兄之時,讓弟兄們的家眷受到牽連。如此一來,也可免去弟兄們的後顧之憂!』。楊天生聽得鄭一官之言,顧慮頗周到,即說『好。就這樣辦。事不宜遲,咱們就趕快分頭去通知弟兄們。讓他們攜家帶眷,趕到碼頭的船上避禍!』。說罷,四人匆忙又分配了路線;頓是快馬飛奔,分頭各去通知弟兄。


東窗事發,鄭一官的倉惶,亦非全然是作戲。事實上,此時情勢確實緊急。王六平與值日何必登,將新唐人欲勾結浪人,造反之事,上報巡捕房後。巡捕房亦認為事關重大,牽連至廣,並非是巡捕房所能處理。於是巡捕房不敢怠慢,便又將新唐人欲造反之事,十萬火急,快馬加鞭;分頭上報給負責地方政務的奉行官,及平戶城的城主─松浦隆信。

平戶城主松浦隆信,年方二十餘。由於平戶藩,屬於西國,本為豐臣幕府的舊臣。因此當屬東國的德川家康,於東西國的關原大戰取勝後,建立了江戶幕府。而這屬西國的平戶城主,原本就不太被德川幕府所信任。所以當時,平戶城的老城主,就是松浦隆信的爺爺松浦法印,這才自願到江戶城去當人質;藉以取信德川家康,保住自己松浦家的平戶城主地位。然後松浦家對德川幕府的臣服,卻仍是劫難不斷。尤其是東西國之間,德川幕府與豐臣家,最後決戰的大阪之戰前。因平戶島與隔岸的長崎,原本就是日本國,唯一對外開放通商的口岸。因此許多在東西國交戰中,戰場戰敗的西國士兵,或是失去雇主的西國武士,淪為浪人後;為了謀生,往往便聚集在平戶島與長崎二地。正因平戶島,大量西國浪人聚集,但原本屬於西國的平戶城主,反卻又向東國的德川幕府臣服。這自然使得平戶城的松浦家,介於東西國之間,左右為難。

大阪之戰前,松浦隆信的父親,突然壯年驟逝。當時便有謠傳─說是可能被不滿的西國浪人,所暗殺。正因父親壯年驟逝,所以松浦隆信,年未滿十八,便繼任平戶城主之位。當時德川家康,亦顧念松浦法印喪子,便將其從江戶城給放回。誰知道松浦法印,一回到平戶城後,居然是自己縱火;將建了十餘年,耗費不菲的平戶城給燒掉。由此可見,平戶城的松浦家,夾於東西國的衝突之間,有多難為;直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動輒雙方得咎。再別說松浦隆信,這年方弱冠的年輕城主,自爺爺松浦法印死後;直更是坐在城主的這位置上,戰戰兢兢。近月來,大批的西國浪人,突然聚集到平戶島,早已使得松浦隆信,倍感寢食難安。甚而讓松浦隆信的腦海中,不斷又浮現大阪之戰前,爺爺放火燒掉平戶城;那滿山烽火通紅,高聳的天守閣在大火燒中,有如山崩倒塌的景象。正是,當松浦隆信坐在城主的位置上,終日感到惶惶不安之時。誰知這日,巡捕房居然倉惶來報,說是居於平戶的唐人,意欲與西國浪人,聯手造反。

平戶城內,議事廳的大廣間內,鋪木地板上,左右兩邊各有四五個輔臣,或雉髮武士,盤腿而坐。年輕的城主松浦隆信,則身著兩件式武士服,盤腿坐於廳中的上席之位。氣氛凝重而嚴肅的議事大廣間內,略散發著檀香味。就見當王六平,與唐人町的值日何必登,被帶進議事大廣間後;兩人便伏地而跪,頭抬都不敢抬。同來的巡捕房執事,要王六平交代唐人欲造反之事。王六平跪伏於地,顫抖著聲音,便將這早妹妹王氏對他說的話,一五一十,都告訴了城主松浦隆信。

「唐人居然勾結浪人,欲舉事造反。還要佔領平戶島!」年輕的松浦隆信,乍聽之下,陡然大驚失色。因為松浦隆信,再怎麼想也想不到,居於平戶島的唐人,居然要造反。但此事若屬實,確屬嚴峻之事。因為平戶島有數萬唐人,唐人直比倭人還多。而且地處日本國九州南端的平戶島,原本不過就是個偏僻貧窮的小島。正是有這幾萬的唐人,及海商,往來平戶港做生意;這也才使得平戶這偏僻小島,得以藉著商業而繁榮富裕。乃至唐人為生意方便,捐輸給松浦家的錢財寶物,更是無法計數。因此之故,平戶城主松浦家,向來無不與唐人交好,亦盡量給予唐人方便。譬若松浦隆信的爺爺,松浦法印,跟唐人海商的頭領李旦;兩人之間,幾就是情同手足,私下更互以兄弟相稱。甚至松浦隆信本身,亦與李旦的義子鄭一官,交情匪淺。但原本,向是順服的唐人,居然想造反佔平戶島。這讓年輕的松浦隆信,乍聽之下,確實是有點不太肯相信,頓顯手足無措。

廳中的輔臣,聽說唐人要造反,亦是個個嘩然,臉色大變。茲事體大,為免事態嚴重,不可收拾,頓便有輔臣,建請松浦隆信;當立即派兵,搜捕反賊。但平戶島有幾萬唐人,就算要搜捕造反的反賊,總也要有個名冊。否則茫茫人海,到那裡去抓反賊。總不能把幾萬唐人都給抓捕。『唔~剛剛那唐人不是說,是他的妹婿,跟他的結拜兄弟,要造反的嗎?怎不把他的妹婿,抓來拷問一翻,自然就能供出反賊的名冊了!』王六平,剛有提說─唐人欲造反之事,是其妹婿李英,親口所說。頓便又有輔臣建言,當立即派人去抓捕李英,前來拷問。當然抓捕李英之事,自不需輔臣提及。當巡捕房的執事,帶著王六平與何必登,前來平戶城之時。同時,巡捕房亦早已派了差役,前去李英家中,抓捕李英。

『主公。為免聚集平戶島的浪人,趁機集結作亂。當即調兵,嚴守平戶城...』『主公。雖然尚不知想造反的唐人,是那些唐人。但只要咱們調重兵,將唐人町的街道給封鎖,禁止唐人出入。如此一來,唐人既無法出唐人町,也就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若想造反,咱們就大軍殺入,殺他個片甲不留。這才是上策啊...』『主公。抓捕反賊,此事需得慎重。畢竟咱平戶島能繁榮,全靠唐人。萬不能沒有人証物證下,光聽幾人片面之詞,就斷定唐人要造反。要是事情還沒弄清楚前,咱們就調大軍封城封街,搞得人心惶惶。怕就怕,就算唐人,原本沒有要造反。最後要變成是官兵民反啊...』議事廳的大廣間中,正就眾輔臣與武士,競相建言,莫衷一是。此時廳外的響木地板,有如鳥叫般的,不斷發出伊伊呀呀聲;像是有多人,腳步倉促的來到。原來,正是巡捕房,派去抓捕李英的幾個當差。卻見這些當差,匆促進入議事的大廣間後,拜見了城主松浦隆信後,即惶然報說─眾人前往李英家,原本想抓捕李英。但反賊李英,卻已早一步潛逃。恐怕其他反賊,也已經都知道事跡敗露。

二、平戶港惡戰
「唐人反賊,已潛逃!」平戶城的議事大廣間中,城主松浦隆信與眾家臣聽了;頓無不又是嘩然大驚。但小小平戶島,這些唐人反賊,能往那裡潛逃。畢竟眾人皆知,唐人自海外而來,若想潛逃,自當也是由港口,再乘船逃往海外。怕就怕這些唐人,知其東窗事發後,會狗急跳牆,倉促發難舉事,拼死一博。 於是當下,城主松浦隆信,即命家臣武士,調動大軍前往平戶港的碼頭,將港口封鎖;並務必將欲造反的唐人,給一網打盡。

平戶港的碼頭,秋風颯颯吹向海洋,秋潮陣陣拍岸,激起波波白浪,一如往常。碼頭邊通往海中的木棧道,泊滿了大小海船,除了唐船、倭船外;亦可見有荷蘭人與英國人的高大夾板船。海船泊於碼頭,船上的船員多半都會登岸。所以港口停泊的船隻雖多,通常頂多也都只有幾艘船,會有船工往來搬運貨物。但這日的碼頭邊,氣氛卻是大不相同。不時會看見三五成群的船工,臉色倉惶,帶著大包的包袱;且腳步匆忙的,從碼頭的木棧道奔往船上。正確的說,這些行色匆匆,帶著大包小包行囊的人,不止出現在碼頭邊。而是從唐人町,到碼頭邊的這一路上,盡是這三五成群,猶似逃難的倉惶人群。原因無他,正是與顏思齊結拜的二八兄弟,密謀起義之事,事跡敗露後。鄭一官巧遇楊天生,洪陞與鐵骨張弘後,匆忙告知。於是各人,即又分頭,趕緊去通知其他的弟兄。就這麼一傳三,三傳六,奔相走告。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居於整個唐人町的弟兄,幾已全被告知,密謀敗露之事。弟兄們又奔相走告,說是為免被倭兵搜捕迫害,最好是攜家帶眷,先往碼頭邊的船上避禍。因此獲報的弟兄,無不匆忙收拾細軟,奔逃出門。倘是已在日本國,安家落戶者,則亦有舉家扶老攜幼,盡從唐人町,一路逃往碼頭。

今夏,顏思齊奉李旦之命,從台灣北返日本平戶,共率了十三艘船。倘是一艘船,以七十名的船工及船兵計,則隨顏思齊北返日本國的十三艘船,約莫就是上千個弟兄。若是再加上有的弟兄,是攜家帶眷而逃,則從唐人町到碼頭邊,或也只能以兵荒馬亂,人群匆忙逃竄來形容。此時的景象,亦是已是再難掩人耳目。

平戶港,設於碼頭邊的兩座砲台,戍守砲台的倭兵,乍見大批唐人,突如其來的趕到碼頭;且有如逃難般的,扶老攜幼,匆忙登船。因從來都未見過如此景象,自是難免起疑。因此戍守砲台的倭兵軍官,一方面趕緊派人往上通報。另一方面,則亦有軍官,趕緊帶兵來到碼頭邊,對這些匆促登船的唐人,攔截盤問。當然急於登船的唐人,不可能如實告訴倭兵,說是因密謀舉事,事跡敗露;所以急於登船逃離。頂多這些唐人,就是語焉不詳,或支吾其詞;有的說是急於出海,有的則說是想登船搬運貨物。但這些搪塞其詞的話,反卻引得戍守砲台的倭兵,更是起疑。一方急於登船,一方則攔阻,不讓其登船。於是雙方,甚至就在碼頭邊,拉扯叫罵了起來,使得情勢更加的嚴峻。幸好,當碼頭邊的人越聚越多,倭兵與唐人,衝突一觸即發之際。這時顏思齊與鄭一官,亦已趕到了碼頭邊。

由於今日之事,事發突然。當鄭一官快馬奔到織造廠,通知顏思齊,密謀之事已敗露。當時顏思齊,亦全然毫無準備,尚與陳衷紀及何錦等人,謀劃著,想向平戶的英國商館及荷蘭商館,購買一些火器;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鄭一官,突然快馬奔來,一見眾人便倉惶告知眾人─密謀之事,已被李英敗露。當下顏思齊,立刻會意,當是鄭一官使計謀,故意讓密謀敗露;藉以破與西國浪人,舉事起義之局。正是顏思齊,數日前,暗訪鄭一官;並示意鄭一官去辦之事。要讓密謀之事敗露,既是顏思齊與鄭一官,兩人之間不可說的秘密。當下顏思齊,自是藉力使力,立刻指示在場的弟兄,分頭去通知其他弟兄;並讓弟兄,趕緊到碼頭登船。但陡然上千唐人,從唐人町逃往碼頭登船,卻又怎能不引起注意。

顏思齊是船隊頭人,剛到碼頭邊,果見自己的弟兄,正與戍守碼頭的倭兵起衝突。一時顏思齊,自是以船隊頭人的身份,趕緊出面斡旋。『大人。這些人都是從織造廠來的。因為急於搬運一些貨物。所以我才命他們來碼頭的船上搬貨。造成大人的困擾,小民真是過意不去。還請大人,給我們行個方便...』一方面,顏思齊以搪塞之詞,拖住倭兵,另一邊鄭一官,則令弟兄趕緊登船。或有已登船的弟兄,見戍守碼頭的倭兵糾纏,且見倭兵亦不過幾十人。一時便有不少弟兄,抄了船上的刀劍槍械,準備下船去與倭兵相殺。幸好,船隊的軍副統領陳衷紀與何錦等人,早已登船。且顏思齊,亦早授命陳衷紀何錦等人,命其一旦登船以後,便急命弟兄全面準備啟航;其餘,勿再節外生枝。因而陳衷紀與何錦,雖於慌亂之中,亦按捺住弟兄,命各船全面準備啟航。

碼頭邊的十三艘船,正當船上一片忙亂,整理船帆的整裡船帆,起錨的起錨,拉繩索的拉繩索;慌亂登船的,慌亂登船。而碼頭邊,數十名戍守碼頭砲台的倭兵,則仍在岸邊與顏思齊,及一些尚未及登船的弟兄,糾纏不清。然而就在這時,從船上的高處,望向陸地的遠方,卻見正午的秋陽下,一片金光閃耀。陳衷紀趕緊爬到船上的高處,拿望遠鏡瞭望;而這一看,更不禁大驚失色。因為望遠鏡中所見,居然是一大隊的頭戴盔帽的倭兵,少說有數千人,人人手持亮晃晃的刀械;正朝著港口的路上,急奔而來。陳衷紀眼見這一幕,知大事不妙,心想─必是弟兄密謀起義之事,已傳到了平戶城主的耳中。所以松浦隆信,派了大批的倭軍,前來港口,要抓捕造反唐人。

「糟。我十三條船的弟兄,加總起來,也不過就是千把個人。雙方要真打起來,我船隊弟兄,怎敵得住數千人的倭國大軍」霎想及此,陳衷紀當機立斷。一時,便命船上的弟兄,說『弟兄們。倭國的大軍,已快到港口。快~~不需負責的啟航的弟兄,現下就抄刀械,隨我下船去。定要護送大統領,及尚未登船的弟兄,趕快登船!』。語罷,帥船上,便有數十名的弟兄,抄了刀械,隨著陳衷紀跳下船去。事態已緊急,眾弟兄跳下船後,亦不再與戍守碼頭的倭兵囉唆,拿了刀劍,迎頭便是砍殺。

『殺~殺~殺死這些倭狗。殺~』震天殺聲中,數十唐人,拿著刀劍,跳下船後,突然蜂擁衝殺而來。碼頭的倭兵,猝不及防,一陣刀光劍影中與喊殺聲中,頓被逼退。正值數十個弟兄,與碼頭的倭兵相殺之際。趁隙,陳衷紀亦趕緊護送顏思齊,及叫尚未登船的弟兄,趕緊登船。然而雙方衝突既起,碼頭邊,數十倭兵與唐人,殺成一片。這時戍守砲台的倭兵,眼見碼頭的亂事,亦已知唐人作亂造反。當下,砲台的倭兵軍官,亦急令砲兵,對唐人的船隻開砲。

"轟隆~"晴天霹靂般的一聲砲響,砲台的一門火砲,砲口疾射出的一顆砲彈,就落在碼頭的木棧道上。差點擊中財副統領楊天生,座駕的大赤般號。正在船甲板上的楊天生,大吃一驚,幾嚇白了臉。當初,鄭一官告知楊天生,東窗事發後。原本主事舉兵的楊天生,還打著如意算盤─想說待弟兄齊聚碼頭後,便就要慫恿弟兄,當即在碼頭舉兵起義。不過這一顆火砲,轟到了眼前,卻早已把楊天生,嚇得魂飛魄散;亦不敢再提舉事之議。當即,倉皇% 際,楊天生為了保命,也顧不得尚有許多弟兄,尚未登船。慌亂中,便即命說『弟兄們,快抽杉板,快快揚帆啟航。倭兵開砲了,咱們快逃啊!』。一時,楊天生座駕的大赤般號上,弟兄抽杉板的抽杉板,揚帆的揚帆。倉促中,更見楊天生,趕緊抄了一把斧頭,卻不是想與倭兵打殺,為想登船的弟兄解圍。而是抄了斧頭後,楊天生即把船隻,尚繫於碼頭不及解開的纜繩,給一斧給斬斷。

時值正午,正值海水滿潮,陣陣秋風由陸地吹向海洋。海船既已揚帆,楊天生一斧斬斷大赤般的纜繩後;頓見海船隨著海潮,飄離螞頭。卻使得許多尚不及登船的弟兄,在木棧道上推擠,慌亂急於登船;眾人爭先恐後,反卻掉落海中。另一邊,顏思齊在陳衷紀與弟兄的護送下,登上帥船後;這時,數千倭兵大軍,亦已有如潮水般的湧至港口。倭兵既已湧至,若是不趕緊啟航,待倭兵蜂湧到碼頭,屆時再想逃就難。於是顏思齊,一面急命各船,啟航離港。一面則命尚在木棧道與倭兵相殺的弟兄,趕緊撤回船上。碼頭的木棧道,原本狹窄,弟兄與倭兵相殺,邊戰邊退。所幸這通向海中的木棧道狹窄,且兩旁都是海,因而縱然從後湧至的倭兵再多,卻也無法齊擁上木棧道。就見鐵骨張弘,手持一柄大木槳,大刀陳勳,手持一柄大刀,殿後擋在木棧道上,幾便把整個木棧道上的倭兵,全給擋住;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甚且大量倭兵擁上木棧道,鐵骨張弘的大木槳,一個橫掃千軍;頓見倭兵有如下餃子般的落海。大刀陳勳,亦不惶多讓,手中的大刀一劈一斬,膽敢上前的倭兵,無不被砍倒落海。亦幸得鐵骨張弘,與大刀陳勳的力擋倭兵,使得木棧道的弟兄,終得且戰且退,盡皆順利的登船。

十餘條海船,在顏思齊的令下後,終於漸次啟航,僅剩顏思齊座駕帥船壓後,尚泊碼頭。『張弘,陳勳。快快上船..』眼見木棧道上,僅剩張弘與陳勳,尚與倭兵惡鬥,顏思齊趕忙喚其上船。此時,深山猴林福等人,亦從船上發鏢,射倒了棧道上的幾個倭兵。鐵骨張弘與大刀陳勳,趁隙,趕緊轉身而逃,飛奔向帥船。但帥船,業已起錨,離開碼頭,幾丈遠。於是顏思齊,趕忙拋下船邊的網繩。鐵骨張弘與大刀陳勳,奔到了木棧道盡頭,兩人縱身一跳,跳了幾丈遠,正好伸手搭到了船邊拋下的網繩;頓便被弟兄,拉到了船上,僥悻脫險。雖說弟兄都已登船,然而此時,正值漲潮,並不利海船出海。所幸,正吹北風,使得海船尚能緩行離開碼頭。儘管海船已啟航,但凶險卻尚未結束。因為碼頭邊的兩座砲台,仍是不斷的向著海船開砲。

"轟隆~轟隆..."聲聲雷鳴般的砲響,震耳欲聾,砲彈落海,激的洶湧波濤與沖天水柱;更是讓十三艘海船,置身港灣海上更形凶險。隨時都可能被岸上的砲台,連發的火砲擊中。或是媽祖保佑,這倭兵所發之砲,雖是綿延不絕,卻是無一彈即中,離港的海船。且船既已離港,不需與倭兵相殺,船上弟兄,自亦有足夠的人手,可以開砲予以反擊。於是為保船隊,與弟兄安全離開,顏思齊便命帥船弟兄,向著兩門岸邊的倭兵砲台,予以開砲反擊。"轟隆~轟隆..."幾聲砲響,帥船使用的荷蘭火砲,威力可是倭國火砲的好幾倍,且又精準。約莫發了五六門砲,岸上的兩座倭兵砲台,早已被炸得塵土飛揚,哀鴻遍野。砲台既被炸毀,倭兵又不善航海,亦無船隻可出海。因此,縱是岸上倭兵再多,卻也只能或是急著跳腳,或是聲聲叫罵;然而,卻也只能眼睜睜,看著十餘艘的唐人船隻,漸行漸遠。...


平戶港的碼頭,經得一陣驚心動魄,兵慌馬亂後,十三艘唐人海船終於離港。雖是砲聲不絕,驚險萬分,幸而十三海船,卻都並未被倭砲擊中。約莫一個時辰後,十三艘海船,盡已遠離了平戶港的港灣,到了外海。由於剛剛在港口,倭國大軍掩至,事態緊急,眾人倉惶而逃。因各船各逃各的,使得整個船隊,縱是出了外海,航於海上卻仍毫無編隊與陣形;恰如逃離戰場的敗戰之軍。且各船上的弟兄,亦是驚魂未定,人人有如驚弓之鳥。顏思齊登上帥船尾樓,以望遠鏡瞭望向平戶港,但見波濤湧動的廣闊的海面,並未見到有倭兵的船隻追來。況顏思齊亦知,平戶的倭兵並不善海戰,亦無出海作戰能力。船隊既離虎口,倭兵亦未出海追擊。而我方十三艘船的船隊,倉惶而逃,恰如喪家之犬,正需整頓軍心。於是顏思齊,便令帥船放砲,以通知各船暫泊船於外海;並打招旗,以通知十三艘的頭人,乘小船前來帥船議事。

十三艘船的船隊,逃竄離平戶港後,參差慌亂航於海上,正不知何去何從。獲得帥船的砲響及打招旗通報後,各船的頭人,自趕緊下錨泊船;並各乘小船,前來帥船議事。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各船頭人與二八兄弟,多半便都已從各船,齊聚到了「東海浮槎號」帥船的尾樓船艙中。由於,俯僥悻逃離虎口,眾人尚是心驚肉跳,驚魂未定。就見尾樓船艙中,擁擠的擠著二三十人,眾人或坐或站,談起剛剛在碼頭的凶險,直是生死僅一線間。眾弟兄更是人人,要不罵聲不絕,要不言語激動;要不瞠目結舌,猶似魂飛九霄雲外,尚無法回神。卻見船艙的角落,體態略顯癡肥的李英,帶著滿臉的驚恐;此時,更猶似怕被人發現似的,瑟縮在一角。

二八兄弟,舉事未成,反被倭兵搜捕,落得倉惶逃往海上;使得船艙中,除了驚恐外,更充滿了一股悲憤與沮喪。而李英,亦知自己闖了大禍,正恨不得自己能像老鼠一樣,在甲板上挖個躲進去,好避人耳目。怎料脾氣火爆的大刀陳勳,游目四顧,正巧看見李英。便見這大刀陳勳,當著眾兄弟的面,豁然指著李英,便是破口大罵說『操~李英,你個渾帳東西。爺爺還以為你愧對弟兄,已經一頭撞死了。原來你躲在這裡。這下可好了,冤有頭債有主。弟兄都被你出賣了,差點大家連命都沒了。原本爺爺還怕找不到冤親債主,沒想到你冤親債主,還真夠大膽,居然還跑來這弟兄們議事的船艙。哼~難道你就不怕弟兄們,正再氣頭上。正想剝你的皮,抽你的筋,再把你赤條條的,丟入海中餵鯊魚嗎?』。聽得大刀陳勳,雷聲般的叫罵,一時船艙中的眾弟兄,都望向李英。

千夫所指,原本獐頭鼠目的李英,更恰如受到驚嚇的老鼠;頓是雙膝一跪,眼眶漲紅,直求饒得哭說『各位哥哥。小弟知錯了,請各為哥哥,高抬貴手,饒了小弟吧。小弟以後再也不敢了。嗚嗚嗚~~都是昨晚,鄭一官猛灌我酒。又說什麼~~我懼怕家裡的日本婆子。老是讓我的岳父妻舅,騎到我的頭上。嗚嗚嗚~~我就是氣不過,回家後,才酒後失言。這~這~~小弟也不是故意的。請各位哥哥,饒了我吧。嗚嗚嗚~~』。

螻蟻尚且偷生,就見李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死到臨頭,為了脫罪;硬是自己酒後失言之事,怪罪到了鄭一官的身上。但鄭一官,雖是二八兄弟中,排行最末,年紀亦最輕。可眾弟兄中 ,若要論伶牙俐齒,尖牙利嘴,卻是沒人比得過鄭一官。這時,李英為了脫罪,想把鄭一官牽連進來。而鄭一官又豈能,任李英栽臧嫁禍。便見鄭一官,即對李英,大聲反駁說『李哥。你說這話,真是含血噴人啊。昨日是楊經哥的生日,咱們幾個好兄弟,為了替楊經哥祝壽,才擺了宴席喝了幾杯。當時,莊桂哥也是在場的。就是咱們弟兄間,把酒言歡,難免講些玩笑話。誰知李英哥,就這麼當真了。回家後,還把咱弟兄的密謀舉事之事,都告訴了他的日本婆子。嗯~~要不是我岳父,今早,正好送兩把劍去值日室,碰巧偷聽到李英哥的妻舅,去向值日密告。而後當我岳父,死命的跑回來,告訴我這件事。我鄭一官,可是立刻把我的妻子兒子都拋下,立馬去通知弟兄。現在弟兄,終於都平安逃出來了。可是我鄭一官的妻兒,可是都還留在平戶島,生死未卜啊... 』。

鄭一官,講及自己的妻子,與俯出生滿月的兒子,尚留在平戶島,生死未卜。頓見鄭一官,亦不禁流下眼淚,言語哽咽,卻抹了抹眼淚,又說『李英哥。做人要講公道啊。好歹,李英哥能逃出來,這條命也算是我鄭一官救的。要不是我拋家棄子,去通知弟兄。那咱弟兄,現在恐怕都早被倭兵所擒了,甚至是人頭落地。嗚~~怎的,李英哥,你逃過這一劫,卻竟反過頭來咬我。這~~這~~還有天理公道嗎?嗚~~』。最慣於打抱不平的鐵骨張弘,見得鄭一官一翻言語真情流露,講到最後更掩面而泣;直是讓其動容。但反過來,卻又見李英死不認錯,頓是讓張弘,怒火中燒。陡見鐵骨張弘,一個劍步,欺身向前,頓是揪住李英的胸口衣襟。霎時,有如老鷹抓小雞般,將李英兩腳離地的,整個給提了起來。

『混帳李英。簡直是養老鼠咬布袋。喝醉了酒,也不老實躺到床上挺屍去。居然為了逞威風,倒把咱弟兄祖宗十八代的事,都翻出來說你的日本婆子聽。害了咱弟兄被追捕不說,現在倭兵都在抓捕咱們,咱們也不能再回日本國。你這張大嘴巴,可真讓咱們弟兄,都成了無家可歸的喪家犬啦。操~~你不認錯。倒還想牽連一官。一官他為了咱弟兄,可是把他剛出生一個月的兒子,把他整個家,都拋下了。老實說,咱弟兄,都欠一官一個人情,一條命。混帳李英,你要是敢再牽連一官,看我張弘,不把你的嘴巴撕爛。再把你碎屍萬段,丟入海中餵魚去...』破口大罵著,鐵骨張弘,頓把李英,給一把摜到甲板;直摔得李英,哀聲慘叫。但鐵骨張弘,仍是氣不過,頓是抬起腳來,又要踹李英。所幸幾個弟兄,趕緊上前攔阻,卻是使得船艙之中,更見混亂。

船艙中的弟兄,因敗謀之事而齲齬,亂成一片;身為大哥的顏思齊,豈又能視而不見。尤見鐵骨張弘,呲牙裂嘴,幾個弟兄都拉他不住;更一付欲置李英於死的模樣。顏思齊,忙出面喝斥說『張弘,住手。咱們都是兄弟,兄弟如手足。豈能手足相殘!』。鐵骨張弘,被顏思齊這麼一喝斥,雖是暫罷手。但氣頭上,心中怒火未消,卻仍是不免一臉氣急敗壞,直嚷說『大哥。李英這混帳,壞了大事也就算,還害得咱弟兄無家可歸。若不給他一點教訓,往後他不知還要闖出什麼大禍吶!』。卻見顏思齊,不慍不火的回說『李英確實是壞了咱們弟兄的大事。但酒後失言,咱海上弟兄,向是大而化之,也再所難免。幸好,咱弟兄都安然無恙的逃出來,這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想是天后媽祖的保佑,與冥冥之中的安排。否則,再過了兩日,咱弟兄果在日本國舉事。屆時烽火無情,戰場殺戮,誰又知咱弟兄又有幾人,尚能保得性命,從日本國全身而退。今日,密謀之事,既已敗露,悔之亦無益。弟兄互相責難,甚至手足相殘,亦於事於無補,到頭來,也只會更增弟兄間的嫌隙。既然咱們再不能回日本國,或也是天后媽祖,並不願我們唐人弟兄,介入日本國百年的殺戮。既是木已成舟,逃出海外,於今之計。最要緊之事,也只有弟兄攜手合作,綢繆未來,方能度過眼前的難關。萬不能在此時,反卻弟兄內鬥內耗;將咱們船隊,帶向更嚴峻的危機..』。

顏思齊之言,像是對鐵骨張弘說,實則卻是對在場的弟兄,言明自己的立場。籌劃在日本國舉事,串連西國浪人,甚是勾結日本國朝廷官員;這些事,原本皆由楊天生主導。現下聽得顏思齊話中之意,竟是似已打算,全然放棄在日本國舉事。而這對楊天生而言,豈不是"為山九仞,功虧一匱",所有心血全白費。當下楊天生,雖是經得剛剛港口的凶險,尚是手抖肉顫,卻是仍趕緊顫聲的,回問說『大哥。咱們已經跟西國浪人說好了。再過兩日,就要舉事。難道大哥,真的要放棄嗎?』。顏思齊尚未回答,大刀陳勳早已搶過話去,滿嘴不滿戲謔,對楊天生說『楊哥啊。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還舉什麼事啊。呵~~現下咱的密謀都洩露了,倭國大軍都已經嚴加戒備了。難道咱們還要回日本國去,伸長脖子,等人家來砍嗎?~~這種自找死路的事,我陳勳可不幹!』。楊天生,似還不死心,惶然急切又說『大哥。這是咱倉促逃離平戶,十三艘船上,可是有不少的弟兄,都已在日本國安家落戶。有的弟兄,攜家帶眷上船而逃。但有的弟兄的妻兒家眷,卻是尚留在日本國。就說這帶上船的弟兄家眷,恐也有成百上千人。倘咱們不再回平戶,亦不再返日本國舉事。一則,那這些船上弟兄的家眷,要如何安置?這些弟兄們的家眷,可是多半都生長在日本國,未曾出過海啊。二則,那弟兄們留在平戶,未及帶出的家眷,又該如何是好?~~總不能~~就叫弟兄們,自此拋家棄子吧。大哥~~要三思啊』。

楊天生知顏思齊不再舉事,無怪要心急。因為楊天生,亦是生長於日本國的舊唐人,其在日本國可是有龐大的產業。若是就這樣不再返日本國,那楊天生一輩子的積累的財富與心血,豈不都要付諸流水。聽得楊天生之言,顏思齊正眉頭深鎖,只簡單回說『眼下的局勢,咱們也不能一直盤桓在海上。還是先回台灣,再做打算吧!』。然而楊天生,聽得顏思齊要回台灣,卻反是更心急,續又說『大哥。難道大哥忘了嗎?大哥此次返回日本國,不就是李頭領授命大哥,離開台灣的嗎?~~大哥啊~~難道你還不明白。李頭領,要把台灣讓給荷蘭人啊。咱們又如何帶著這麼多弟兄的家眷到台灣。況且台灣只是一個蠻荒之島,弟兄們的家眷,又如何能在台灣度日。小弟就怕,大哥回到台灣,台灣卻已成荷蘭人的殖民地啊。屆時,咱們豈不更成了無家可歸的喪家之犬嗎?...』。

大刀陳勳,聽得楊天生的話後,不免又開口,回說『楊哥。咱們原本都是海上兄弟,四海為家。船到那靠岸,咱們就落腳在那生活。那來那麼多好擔心的事。哼~就算咱們不能再回日本國。就算李頭領也真的把台灣,讓給荷蘭人好了。但大明國的沿海,島嶼多的是。咱就聽說長江口外,有個舟山島,宛如是個世外桃園似的。呵~不如咱們兄弟,就去佔了舟山島。只要有大哥,帶領咱幾萬弟兄的武裝船隊,不論到那,還怕不能重起爐竈?~就算想要佔個國家稱王,也不是什麼難題吶!』。

軍副統領陳衷紀,算是與顏思齊最為知心的;亦知顏思齊只心繫台灣。眼見弟兄眾說紛云,莫衷一是。於是陳衷紀,當下便直言,力排眾議說『大哥已經說了。台灣是咱們船隊的根基。咱們要回台灣。畢竟笨港還有咱們上萬船隊的弟兄。況且早先,大哥亦自漳泉二府,招募了四千餘人,前台笨港屯墾,建立了十個屯墾寨。台灣沃土千里,水草豐富,只要大家肯做,難道還怕養不起,咱們這些船隊弟兄的家眷嗎?~~再說,李頭領想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大哥也是極力反對的。所以就算是李頭領作主,讓出了港口給荷蘭人。那咱們弟兄,更需快快返回台灣。定要讓荷蘭人,只能在一個港口登岸。其餘,絕不許他們再越雷池一步。各位兄弟,你們說,是也不是!!』。

不愧是知心至交,陳衷紀的話,猶如是替顏思齊說的一般。於是當下,顏思齊便也拍板,對眾弟兄們說『衷紀說的對。只要咱們齊心合力,這片大海就是我們的。咱海上兄弟,原本就是以海為田,以海為路,以海為國,以海為家。何需再去奪人國家,或佔人土地以稱王。台灣是我們的基業所在,咱弟兄還是回台灣去吧。就算李頭領,在台灣讓出港口給荷蘭人,那我們更不得不回到台灣。畢竟咱弟兄已在台灣開港築寨,流血流汗,耕耘了十幾年。絕不能就這麼把台灣,拱手讓給荷蘭人...』。

滄溟汪洋,渺茫海路,十三艘帆船,就這麼乘著北風南航,從日本欲往台灣。卻不知戰雲密佈,局勢詭譎的黑水溝,大明國與荷蘭艦隊,對峙於澎湖。而在李旦介入斡旋之後,於今又是個什麼樣的情勢。....xx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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