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左右，我開始意識到記憶力減退。大家安慰我，其實是因為我的事情太多。但我知道，並不是如此。因為我刻意比較了同年齡或同等工作量的朋友，他們能記的東西確實比較多。而許多我刻意想記憶的東西，在腦子裡就是完全掛不住。

我常說，我的創意、邏輯、推理還行，但是記憶力完蛋。很多知識過目即忘，以致想使用時，架上空空如也。所以我很佩服演講名嘴或作家，講起來淘淘不絕、旁徵博引，一大串文句可以朗朗背誦，脫口而出。我沒有這個能力。

另外一個最大的困擾，就是看過的書、影片，常常沒多久就忘個精光。這點不能不說讓人沮喪。眼前一本不久前看完的書，裡面寫什麼卻一點都沒印象。電影也是一樣，有一次看到接近結局，才驚覺這部電影我根本看過。

如果一本書看過後，很快就會完全忘光，那麼還看它做啥？有一陣子我沮喪到失去看書的胃口，尤其是小說和散文類。

後來，我思索著看這些書究竟能給自己留下什麼？不會完全沒有。

它無形、無象、無色、無味。我稱它為一種「概念」或「靈通」。

它也許抽象到只是一種影響思考的力量。這些靈通會在不知何時、用不知什麼形式，影響著思考的結果。所以當我做完某種決定或行動，回頭反省，就是這些無法形容的奇妙力量，默默散放著它的光熱。

然而它從哪裡來呢？也許是在讀某一本書、某一段文字時，悄悄植入靈魂的一閃靈光。

所以，我現在依然看書，心裡已經不計較它究竟能留下什麼具體東西？哪怕只是閱讀當下的感動，閱後的一股神明之氣，或是悄悄埋入心底，不知哪年哪月，不經意冒出來的一點靈通。

總有一天，我的肉體將衰敗，記憶架會被完全清空。但是我此時吸收、或散發的點點靈光，依然會在某些時空流動傳續。我覺得這是頂有意思的事兒。

所以繼續讀書吧。

（楊忠衡2018 J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