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和老朋友們聚餐,他們各自帶了男女朋友,一桌七個人只有我單身赴會.

一向最愛和我鬥嘴的男性好友S免不了趁機砲火全開,調侃我是酒國天后,調侃我愛吃"西餐"(和外國人交往很難不被開玩笑,開這樣玩笑的人心態可議. 如果是不熟的人我一定翻臉,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只要不太過份就當他無聊貧嘴,笑笑就算.),還不斷"鼓勵"我先上車後補票,先生孩子再說. 眼看這樣的玩笑可能讓三位朋友的男女朋友對我有錯誤的印象,我於是轉移話題,提起三個朋友都知道的"文藝青年",和我在報上看見關於他報導的事. 我以為他們會對這件上了報的抗爭新聞感興趣,沒想到他們感興趣的只有我還和他保持聯絡的這件事,彷彿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S的女友不知道我和文藝青年的故事,他於是大聲的順便向其他兩位朋友的男朋友解釋: "這個XXX就是讓Yvette暗戀了好多年,卻什麼都沒有發生的那個人......最後出國前,才好不容易有一張和他的合照做紀念......"

他把這個故事講得加油添醋,完全偏離它真正的意義. 我聽不下去,順口找句話打斷他: "喔! 那張照片現在還放在我房裡."

他很驚訝的說: "啊?! 那小包看到不會問嗎?"

"他一開始就問過了啊!" 我說.

"那妳怎麼說?"

"就說他是我的"First love"啊! 照片一直放我房裡,他也沒再問過. 這故事他知道,我回來跟文藝青年見面都有跟他說."

"那他不會生氣嗎?"

"為什麼要生氣? 那是以前的事了嘛! 我跟他又沒什麼." 我勉強壓下不舒服的感覺笑著回答.

"喔......果然是老外比較開放........" S訕訕的做出了這樣的結論.

眼見舊情人的話題被提起,C順勢問道: "那個比利時人呢? 妳們還有連絡嗎?"

"有啊. Pascal跟他女朋友住在一起,女兒現在一歲四個月,是我乾女兒. 我去過他們家幾次,他們兩星期前有來倫敦玩,我和小包一起招待他們."

"啊?! 那小包知道你們以前.......?"

"知道啊."

"那他不介意嗎?"

"以前沒見過會有一點. 不過上次見面他跟Pascal處得很好,也很疼他們家女兒."

"喔......."

"果然是老外還有妳這樣洋化的人才做得到這樣,在台灣怎麼有可能?!" 有人下了這樣的結語,忘了前例中的文藝青年是土生土長,住在台北的台灣人.

眼看只有溫馨沒有勁爆的舊愛新歡故事可以挖,話題終於轉到了別處.

那晚和老友聚餐很愉快,然而在某些觀點上,我愕然發現我們的想法已經分岔得那麼遠,遠到我試著拉近,都有些徒勞的感覺 -- 對於舊愛的觀點只是其中的一部份 -- 我很想把自己這幾年的生活與他們分享,然而怎樣才能不讓這些生活歷練磨出的溫潤,被歸咎於只是因為我"住在國外",或是"和外國人在一起"呢? 我不知道. 我只有保持緘默.

我沒有轟轟烈烈的感情紀錄,交往過的對象一隻手數得完. 朋友們情史個個比我長,比我輝煌,只是分了手大多當不成朋友,連保持連絡都難. 當然這不只是他們單方面的因素,對方的態度也是能不能好聚好散的關鍵. 劈腿或被劈腿,分手分得慘烈,都是從此不相往來的原因之一,跟對方是哪國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因此被以小包是外國人,我也洋化所以可以舊愛新歡一家親來做結論,我其實很不以為然.

舊愛變朋友不能只有單方面的一廂情願,雙方的態度和處理方式都很重要. 如果有一方舊情難了,或是還有感情或身體上的需要,這樣的朋友關係就不可能維持 -- 這並不是說我有多高明,我也有當不成朋友的舊愛,至今還留下一些遺憾 -- 我只是很幸運的遇到了能夠成熟處理感情的對象,分手時沒有粗暴的傷害或被傷害,分開後不記得難堪的情節,只留下美好的回憶. 他們在愛情過去後,教會我尊重和珍惜彼此. 事過境遷再見面,沒有任何挑逗暗示的語言,我們可以坦蕩的看著對方的眼睛,聊朋友之間會說的話.

舊愛不再是我感情的重心,卻還是我生命過程的一部份. 為什麼曾經在生命中佔有重要一席之地的人,在有了新歡後,就不能有存在的空間呢? 舊愛和新歡之間,不應該只有對立的關係. 在和小包交往不久後,我就把Pascal和其他的故事全盤托出. 對我而言,那不但是過去,也是現在的我的一部份,他必須接受這部分的存在,我們的感情才有發展的空間. 小包是法國人,但也只是普通男人,要他了解我和Pascal一家的關係並不如想像容易,然而時間和坦然證明了一切. 小包做得到與我的舊愛和平共處,不是因為他是法國人,而是因為他是心胸寬大不善妒的好男人,也是因為我們彼此信任並且尊重對方. 如果我和舊愛藕斷絲連曖昧傳情,我不覺得小包會因為身為"思想開放的法國人"而毫不在意的把綠帽子戴上去. 忠實是經營一段感情的最基本要求,對哪一國人都一樣. 以對方是某國人去解釋一件佩服對方做得到,而自己沒有試著去做的事,其實是很鄉愿的. 更讓我驚訝的是,很多這樣下膚淺結論的人,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鄉巴佬,而是出國留學過的知識份子.

反過來說,小包也有他的過去,我知道他所有的前女朋友和露水情人. 我並不在意他和前女友偶有email或MSN連繫,因為我相信他會謹守分際. 如果前女友的存在讓我和他的感情出問題,那一定是兩人之間先有了裂痕 -- 我並不相信單方面的"勾引"能夠毀壞一段堅定的感情,出軌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如果他和舊愛牽扯不清,我一定把他掃地出門: "對不起,你還是回去跟她舊情綿綿吧!"

幸好小包到目前為止表現良好,只跟我邀過功: "妳看我對妳那麼好,陪妳招待舊情人!"

"謝謝喔! 那你要不要請容容小姐也來倫敦一趟,我陪你招待？"我微笑著說.　　

"......" 他做了個鬼臉,話題就此打住.

如果不是彼此信任尊重,感情不可能維持得下來,這跟小包是不是法國人,我算不算洋化,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的舊愛變成我的朋友,也是基於同樣的信任和尊重,和他們是哪裡人也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樣的舊愛新歡一家親,和我是不是特立獨行的酒國天后大姐大,更是一點關係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