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籃曲

老鼠拔河嚇嚇叫

小學四年級一個天氣很炎熱的晚上，我遇到一件疑似"鬧鬼"的情況，雖然當即就解開了謎局真相，但在那個情況的另一面，仍有另一個疑局一直在心裡埋藏著，沒有答案。

我在家門外路邊；和其他小朋友玩"跳房子"遊戲，幾個小孩同時從我家和鄰居屋裡衝出來，哭喊著"屋裡有鬼"！我家兩個妹妹和鄰居三個女孩，加上兩家都各有一個還沒上幼兒園的弟弟，全都嚇得全身顫抖，向我這裡跑來。兩家的大人都不在家，此時我是兩家中最長的男孩，不找我去頂著還能找誰？雖然心頭也有點發毛，但此時唯一的"男子漢"怎能被嚇"落殼"呢？

眷村房子都不大，我家在頭一間，站在我家門外窗邊即可聽到，屋裡發出很響的磨擦聲，唏唰～唏唰～，很有規律地持續響著。再到隔壁門口，也是同樣的聲音從屋裡傳出。門外一下子就聚攏一群跟著看熱鬧的小孩，我身邊一位玩伴說︰「現在是鬼月，你不能進去啊！進去會被鬼抓走的。」幾個女孩一聽又嚇得哭了起來。我沒告訴過我的玩伴，其實我見過很多鬼，大部分都不會很可怕。

現在屋裡得這隻鬼會不會是壞鬼？我也沒把握，但捨我其誰？硬著頭皮穿過鄰居家的客廳，進入臥室，臥室裡有三張床，聲音是從靠近我家隔牆那張大床底下發出，我先把這家臥室的燈泡扭亮，慢慢一步步走過去。單膝跪地，一下子把床單掀開，透過天花板下照射的餘光，看到牆角有一隻大老鼠眼睛映出紅光，咬住一長條紙捲，一下子往後拉，一下子又被紙捲拖著往前跑，紙捲穿過一個牆洞，通到隔鄰我家的那面牆。我又往床下左邊看一眼，不禁抽了口冷氣！

一群小孩問我怎麼回事？我沒吭聲，又急行到我家。同樣穿過客廳進入臥室，牆角是我家的一張大床。我拿起一只木屐，蹲下時隨即掀開床單，果然我家床下也有一隻大老鼠在做著同樣動作，一拉一抽，正在和鄰居家那隻大老鼠；隔著牆洞在玩拔河遊戲。我把木屐甩過去砸中牠，大老鼠吱一聲後隨即消失到另一個牆洞裡去。

那個時代眷村的房舍，是用編織的竹條和幾隻竹筒作為支撐牆壁的骨架，然後用稻草和黏土抹上再夯實，就是一堵牆了。這種牆裡到處都有縫隙，老鼠很容易在牆邊到處打洞，還有很多不知名的小蟲在牆裡築窩，夜裡蟲鳴徹夜。床下被老鼠當做玩具的紙捲是一捲皺紋紙，那時我媽在幼兒園做園長，逢年過節要做室內佈置都會用到這種彩色皺紋紙。

在小孩們的一陣歡呼中，證明了怪聲出處是鼠；不是鬼，大家興高彩烈恢復了自己原來的活動。我繼續去抽屜裡拿出我爸的手電筒，爬到我家大床下，對著牆洞洞口扭亮手電筒，鄰居和我同齡的女孩看到亮光射進她家床下，隔牆問我甚麼事？我要她看看床下還有沒有老鼠？她回應"清潔溜溜，床下甚麼都沒有了"。我這才放心收起手電筒。

但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她們，先到鄰居家趴下看床下時，先看到右前方牆角的老鼠，再往左一瞟，我其實是嚇到了！但由於小時候常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如果告訴我爸，我爸總是給我腦袋上一記火鍋下來。經驗告訴我千萬不能說！而且要力圖鎮定，當作沒發生甚麼事。左瞟一眼，我看到的是個比老鼠大得多的活物，一個狀如蜘蛛的怪東西，扁長的身體和臂爪有著如人一般的膚色，體型幾乎佔滿了床板半邊，背上那張臉卻活像個唐氏症的小兒臉孔，但頭型是扁扁的，兩隻突出的眼睛發出的紅光比老鼠眼更亮，背朝下緊貼在床板下。

經驗也告訴我，當我看到一個怪東西，別人不一定會看見，而且，如果那個怪東西身體周圍罩著一層薄霧，透出一股寒氣，那可能就是別人看不見；卻讓我撞見的了。所以我不動聲色後，又從我家這頭扭亮手電筒去透照牆洞，是為確定鄰居的人應該沒看見什麼？那麼也可確定是我又"幻覺"了。不過，那迅速一瞟看到的怪東西，是否只是因為我眼花？其實仍有一點疑義。

鄰居家那個三歲小男孩，說小；可也已經不是嬰兒，從嬰兒到這時，小男時常從床上摔落下地的嚎哭聲，是鄰居早已習以為常的耳邊事。他家即使用棉被和枕頭堆疊在床沿，只要稍不注意，小男孩仍會離奇地照樣摔到床下去。據知他並不是先天的唐氏症兒，但當他成長到上小學時我才赫然警覺到，這個男孩的臉孔很像我那晚在他家床下看到的"蜘蛛臉"，倒三角的頭型，下巴尖尖的，嘴很小，兩眼斜向耳際。

這家人的兩老；是村裡人公認很不好相處的，住在他家隔壁有如我兒時的長期夢魘。男主人脾氣凶暴，女主人沉鬱遲緩，很少說話。我家家人聊天時稍大聲些，他家男主人就會猛捶牆壁。他家打起小孩來就像在刑求仇家，呼天搶地，鄰居如果過問，就擺出準備要打架的樣子。他家種的樹枝延伸到我家小前院一半，我家也從沒說過一句話。我家種的扶桑枝梢伸過去一點，男人就不斷拍籬罵人。多年後我家決定乾脆修一堵磚牆隔開，錢由我家自付，還必須退離中線，讓他家可以多出一磚空間；他這才終於答應。

成年後我又得到一個經驗，屋裡的人是甚麼個性？就會吸引什麼東西進駐，有些是很多人看不見的。我早就看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了，仍可憑藉那個人的個性，推論出他家屋裡的氣氛，這和屋裡是否整潔或明亮也不全然有關。個性古怪陰沉或氣質暴戾的人，他家我通常會盡量避免踏入拜訪。人心就是一個"窩"，生人如果把這個窩先打造得鬼鬼祟祟，自然會引來一些異物，心窩裡不就是現成的鬼窩了麼？其人離鬼應是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