４０．訂婚

　　蘭謙一得空便來陪我。頭七過後的一晚，我們折著元寶。電話響了，是蘭謙的父親打來的，要他問問我爸，是否應在百日內讓我們倆結婚﹖否則如按古禮，一等便要三年。

　　我爸沉吟一陣，皺緊了眉頭。我注視著他眉宇之間深濃的三道皺紋，驚覺母親過世沒幾天，他竟如此驟然蒼老。他或許在想，就這一個女兒，倘若在這樣的情況下出嫁未免委曲了吧，但他只表現出遲疑。蘭謙又打過去，他父親說請教了親戚，現在先小訂等到對年之後再完婚也可以。爸想這倒可以接受，我哥、俞君也加入討論著，我聽著這些對話，來來往往，沒有人問我的意思，好像說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抬頭看著媽媽的照片，隱約覺得淺淺的不安，但一切又像是早就命定理所當然的，我從來也沒想過不嫁給蘭謙，只是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決定，連所謂的「求婚」都沒有！像看一場電影，才坐進去就已經開演，錯過了片頭。

　　訂婚的事就由我阿姨和蘭謙的家人張羅起來，事實上也無需如何張羅，守喪期間各種禮俗都簡約為象徵性的。餅買六盒來祭拜，親友們要等結婚時才吃。一切嫁妝首飾全免，僅由我和蘭謙兩人自去挑一對金戒指。

　　訂婚當天，我穿一件灰色洋裝跟蘭謙互戴了戒指，向雙方的父親叩頭、向新增了母親牌位的祖宗靈位上香，連母親的牌位都還是紙做的。我由嫂嫂攙扶著，不停流著淚，不知道、也記不起還做了些什麼。

　　回到房裏，對著窗口的小揚琴，想起自己曾經勤練「花好月圓」，隱約描繪過好友齊聚的訂婚場面，我倆合奏此曲，南胡與揚琴樂音交織……我摔在床上哀哀痛哭，一下子驚覺自己已經沒有了媽媽。我好想念媽媽，想念自己太浪漫的幻想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