３８．父親

　　退伍前，蘭謙考上台大城鄉研究所。放榜那天，榜單上一看見自己的名字，他立刻騎車來找我。我從沙發上跳起來，回頭看見母親臉色陰陰的，便拉著蘭謙往外走。

　　蘭謙說：「妳知道我為什麼非考上台大不可嗎﹖」

　　「為什麼﹖……呃，證明你頭殼沒歹去嗎﹖」我有口沒心地說。

　　蘭謙握住我的雙手：「留在台北，我才能陪在妳身邊！」

　　這是一種承諾嗎﹖我低下頭，感覺十分的複雜，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對我說話，他一向極少表露自己的感情的！蘭謙騎上摩托車時，我把手放在口袋裏，看著他的車離開，心中竟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進到家裏，我試著跟母親說：「妳看，妳不用擔心他的病了，還能考上研究所就證明沒影響嘛，而且電腦斷層已經都看不到那顆瘤啦！」

　　「妳還年輕，妳不懂嫁一個有病的人是什麼滋味！」我登時楞了楞，懷疑這話裏的意思，指的是父親還是她自己﹖母親病了五年，而父親卻帶病三十年，以前偶而聽母親埋怨過：「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沒有一天不吃藥！」只覺得是家常的小嗔小怨，「有病的人」一詞卻令我感到刺心！我說：「他的腦瘤已經好了。」「誰能保證﹖我自己得癌症，我還不懂嗎﹖」

　　「妳大了！」母親丟下這句話自顧去廚房做飯。我一陣錯愕，沒想到媽媽這樣子……不可理喻嘛！看著窗外，煩惱極了。

　　父親下班回來，看見他進廚房後門關了起來，不知媽媽要跟他講什麼呢！爸才出來，我想為蘭謙說點話，他擺擺手，從公事包裏掏啊掏的，掏出一份報紙、便當盒、老花眼鏡……找到了，他掏出一包甘草梅，福利社買的，我從小就愛吃的。跟媽媽嘔氣時我還強忍著，而從爸爸手中接過這包蜜餞反而感到泫然欲泣。

　　晚間，我聽見爸媽在客廳裏談我的事，聽見爸說：「以前妳不老講兒孫自有兒孫福，蘭謙不錯，品德好，又誠懇，做父母的就沒什麼好求的了，其他的事情本來就是人算不如天算嘛！管那麼多有什麼用﹖」媽說：「你想得開！是你寶貝女兒喔，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