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好奇，這麼籠罩著過去的光芒：

「大陳」(人間的人都這麼稱呼陳映真)

覺得在他白內障日益困擾他的年代，

什麼是台灣人最需要

「解放」的？

                               {陰性皮膜性快感，與世界文學名著共舞}

我懷念幾年前我在台大誠品店門口遇見他時，

他的背靠在誠品騎樓下的大石柱，

他憂心地談著日夜紛亂著他心思的白內障；

他的頭低了下來，

他的背壓了下來，包圍起他那寬大的胸膛。

大陳因此，看起來有點小了；

大陳因此，感覺起來比我過去印象中的真實了；

大陳因此，比他小說中那股文謅謅的哀愁

多了一層不羈的憂愁了──

背上的石柱，此刻像一件衣服，

緊緊貼著他；

彎了他的心、勾住他的思。

大陳問起我的工作。

聽到別人的變化，令他的眼神為之一亮。

他，一連串對低落之變的昂揚聲調，

在匆匆往來的台大人的巷子上空

像幻象機般地盤旋與飛奔；

我忽然了悟：

之於大陳，變 就包含著 化──

無論你覺得自己變得

多低下、多沉淪、多不堪。

這，教他的背再度直起；

給他忘卻了「障」的記憶，卻

教他想起了「仗」的滾滾血液。

我們往下走，一步接一步，

光線一層接一層地暗淡下來；

我們下到台灣的地下書店裡去。

因為我說我想在這裡買一本我的書給他；

這家書店出版了我的第四本書。

這本身對大陳就是一種變──

無論，我書寫的題目有多巨大又有多細小，

不論，我書寫的文類不是他夢幻中的小說。

在唐山書店擺滿了詩的書桌前

我們坐了下來，手中無筆

眼前盡是用筆寫出來的各種書籍。

我們這才開始抒發

彼此當前的困境。

大陳朗朗的聲調在一冊又一冊中

再次找到他飛奔的策略與戰力。

白內障還是掩蓋住了他當年戰鬥的力，

卻抵不住他現在重新出土的光。

在他朦朧的眼神之下，

我隱約感覺──文學的感覺，只有

透過文學才有的感覺：

大陳猶存一份柔軟又寬闊的

胸膛。

直到這個時候

我才對於我當初執意離職

懷有一絲歉意──

原來，人間雜誌

不過解放了大陳萬丈的胸膛

於萬一而已。

那樣的光芒，確實來自黑暗，

卻也帶給後世人間，一支又一支

真的可以「被(我們內心)彎曲」下來的「大石柱」，

以及一支接一支「被(外在潮流為解放而)解放」

的「大」石柱[註]。＃

[寫於2006/0426；修稿於2011/0324]

請先參閱〈21世紀中國獨特的「被」現象〉。

我在這裡的「個人小意思(personal knowledge)」是

許多台灣人爆發或暴動起來的

所謂顛覆(性的言、行、思)，其實不過是跟著時代/社會的

顛覆時尚而行──這類時尚有一個特色，就是專找

「大」的來「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