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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維史陀與村上春樹(1):音樂之「廟」
2008/11/18 15:34:39瀏覽2325|回應0|推薦5

0‧從【大醉俠】說起

(A)

11天,當代結構主義人類學大師李維史陀(1908/1128~),就要過一百歲大壽了。

雖然,「二元對立」是李大師的招牌之一,不過大學時便已心儀大師的在下,卻特別偏好「三角關係」。

因此,雖然給李大師找來個出人意表的結構伙伴村上春樹(在下對此公並不那麼心儀),還是禁忍不住要先給李大師來個「第三者」。

談起這位超級李大師,我內心中不禁浮現出很多故事,但我卻想從已故武俠大導演胡金銓(1931~1997)談起──「超級」意指,李大師在六零年代,其神話人類學結構主義,影響遍及人類學、文學、哲學、社會科學與藝術等領域。

原因倒不是正巧今年是胡導過逝11年,而是我認為那麼多又多人的談論胡大師的電影作品,卻始終無人論及他去逝前31年,那部開啟一代新武俠電影之風的【大醉俠】(1966),裡面的一幕非常奇妙的歌舞場景。

在下認為這個包含了三首「迷又謎」歌曲的場景,是胡金銓所有電影中最是神來一筆之作。

當然,許多人會認為【俠女】(1971)或【山中傳奇】(1979),才是最能代表胡大師的作品,但我要強調的是「神來一筆」。

很奇怪的是,這麼曼妙且結構多層又波濤起伏的「帶動唱」場景,胡導只在其執導的電影中表現了那麼僅僅的一次。

接續我們主題之一的「人瑞」的話來說,如果胡導將這種「音樂」場景繼續置入並發揮在其後面的作品中,在下斗膽論斷胡導的享年以及晚年拍不了電影的困境,都將獲得突破性的改寫。

理由很簡單,美妙又持久的音樂,將使人生變得「細又長」(請記得這個詞,我們馬上就要用到)、水又跳(我們也會想辦法讓這個詞在後面產生結構上的變化)

(B)

好了,這場戲是什麼?這場戲約莫在【大醉俠】開始後半小時展開,大概長達七八分鐘。

話說金燕子(鄭佩佩,就是後來在李安的【臥虎藏龍】中,飾演幹掉李慕白師徒的碧眼狐貍)奉了擔任兩江總督的父親之命,前來搭救那個日前被盜匪綁走的按察大人哥哥。

這批匪徒還修書信一封,坦言就是要拿她哥哥來交換,那個被關押在兩江總督裡的大頭目。

匪徒把按察哥哥藏在廟中,金燕子妹妹把頭髮藏在帽中(女扮男裝)

匪徒跟金妹妹談判破裂,金妹妹破不了綁票藏身之所,大醉俠(岳華)一連唱了三首歌,給金妹妹點破這條線索。

這個場景的開始,是由丐幫幫主大醉俠帶領一群小乞丐,在酒樓裡賣唱討生活。

第一首歌就從「(青竹竿)細又長」開始,唱的是大醉俠為何天天醉。

因為他天生「不愛高官與厚祿」嗎?不是。因為他天生就是個酒鬼嗎?不是。是因為他過去的救命恩人,成了殺師父叛師門的仇人,所以一切愁悶只好「()葫蘆裡藏」。

唱完後,金妹妹從樓下走了下來,她一點也不關心他人的歌,一心盡只念掛著我的哥。

她向前借著跟大醉俠前輩道謝──因為他昨晚把她引出房間,才使她免於匪徒的暗算;拜求前輩透露點我哥到底在何方的迷津。

但大醉俠師徒這方卻正為錢不夠怎麼吃,爭吵的津津還沒到「胃」之際。

前輩畢竟是前輩,大醉俠也向前借機跟金妹妹討起錢來,他說他們給她「唱一段兒」,來換取她的賞錢。

聽到這種幾近消遣的話,差點沒昏倒的金燕子,這次聽到第二首歌,可就字字入耳,聲聲擊掌了。

原來,前輩唱的就是整個按察哥哥被綁架,金妹妹奉命前來搭救的來龍過程:「高山上出戝黨,敢把按察大人綁;燕子單飛到山崗。」

乖乖,這下金妹妹更是一口咬定前輩「一定知我哥哥在哪方」了。

沒料到,得了不少賞錢的前輩,這下跟小徒兒們津津有味地討論起,吃什麼比較有味的菜單了。

燕子頭低低爬高高地回她二樓的房間走去,背後輕輕悄悄地傳來第三首歌。

這回丐幫師徒既不像第一首的走唱,也沒有第二首的舞跳,卻只是靜靜坐在桌上邊等菜邊哼哈。

如此悶聲哼哈出來的第三首歌,後來卻成為了「經典」:「一點一長橫,一撇到南洋,十字對十字,日頭對月亮。」

金妹妹聽在耳鬢,人隨之臥倒在床邊。她悠悠然抬起頭,雙眼望穿到昨晚那神妙的月光時,忽然猜出了這條謎謎之音正在跟她傾訴:原來我哥被藏在「廟」中ㄟ。

胡導的故事說到這裡,該是李大師的「青冥劍」出鞘的時候:結構主義。

(C)

我們暫不細說李大師的結構主義,而先把他的結構觀放進來,一次統覽地看胡導這三首歌。

從「內在結構」來看,這三首歌曲之間的關係分別點出,片中三個人的主戰場所在。這三個人分別是:代表大醉俠的「我」,代表金燕子的「妳」,代表所有人的「他」。

意思是,第一首歌就點破了「我」的人生最大爭戰點,就是恩人與仇人是同一人(同門師兄);第二首歌演繹出金燕子這次的任務所在,也正是電影展開的主要背景之所在(救出哥哥,擒拿盜匪);第三首歌埋伏影片中黑白兩道最大的爭戰場所就在綁票藏身之處,在這個地方是多重戲劇能量的集中地。

從「外在結構」來看,經由「內在結構」的層層演繹,一個最重要的伏筆就是以這場三歌戲為起點,最終大醉俠的命運將與金燕子的命運,「必然地」交織在一起:「我」經由「妳」,在「他」中正面爆發開來。

之前之所以一直沒法「正面」以對的問題在於,大醉俠始終躲著他的師兄,也同時在逃避這個人生最大的矛盾。所以,他借酒澆愁()

但俠心依舊在,只差一個惹其心動手癢的外在事件。於是,金燕子來了,他再也逃不了了。

在「他」這個交會點上,不只金燕子要正面面臨救出哥哥的最大危機,大醉俠也將與他的恩人也是仇人的師兄正面對決。

即便一場戲中有著如此嚴謹的內外結構設想與構思,我們要強調的是,這場三歌戲中另一大靈魂:那些小乞兒所擔當的和音天使角色。

正是他們使的這場戲看來如此流暢,正是他們使得這場埋伏著層層沉重使命與恩仇的線索,化為一條條可以在空中飛舞的娛樂化彩帶,正是他們使得這場戲變的如此貼近觀眾。

很可惜的不只是,胡金銓沒將這等結構化與歌舞化場景,繼續延展到他以後的影片中,更在於胡金銓之前非常重大的輕歌飛舞的曼妙經驗,竟然沒因為這次在【大醉俠】中獲得一次突破性的發展,而將武俠片開展到另一個更開闊的新紀元。

我們所謂的「之前非常重大的輕歌飛舞的曼妙經驗」,指的不是別的就是大名鼎頂的【梁山伯與祝英台】。影片上胡導當時掛的是副導的名字,業內人士都知道,這部最經典的黃梅調影片事實上有兩個導演,除了有「表面」上的李翰祥,還有一個「深層」上的胡金銓。

圖上:要妳錢。

圖中:我高歌。

圖下:和音天使齊歡唱。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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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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