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03 09:57:58 聯合報 文／林沛絨

這座列入歷史古蹟的廟宇，現在已成了社區地標，它從日據時代建在田埂上，因河水氾濫而移到現址……

父親舉家自新竹橫山移居到台北時，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到巷口後面的土地公廟拜拜，當時讀小學的我常跟著一起過去。有次拜拜結束，父親的計程車要上工，卻一直無法發動，我生氣地對父親說：「車子壞掉了，土地公都沒有保佑我們。」 圖／倩

傳奇故事帶來啟發

父親舉家自新竹橫山移居到台北時，每逢初一、十五就會到巷口後面的土地公廟拜拜，當時讀小學的我常跟著一起過去。有次拜拜結束，父親的計程車要上工，卻一直無法發動，我生氣地對父親說：「車子壞掉了，土地公都沒有保佑我們。」父親笑著對我說：「誰說土地公沒有保佑我們；妳想想，萬一今天爸爸在高速公路上拋錨，那多危險！土地公是顯靈，叫爸爸趕快去修車，妳應該要謝謝土地公才是！」爸爸講的好像也有道理，我點點頭。

每次上香後要等一段時間才能燒金紙，媽媽說這是為了讓土地公慢慢吃飯。但我望著廟前廣場孩童們玩耍，想到自己只能翻廟中《地獄遊記》畫冊、《目蓮救母》故事書，一心盼望快快結束，好能回家看楊麗花的歌仔戲。不過，也因為歌仔戲，我對土地公廟產生了興趣。

那次的戲目是《臭頭洪武君》，講的是明朝皇帝朱元璋；他雖不識字卻因為天生皇帝命，從小就能指揮鴨群，村中小孩欺侮他，命其跪下，壞小孩馬上就頭疼，嚇得大家都不敢惹他……活潑的劇情和鄉野傳說深深地吸引我。

後來，戲演到朱元璋從軍後和陳友諒大戰落敗，為了逃避追兵躲到一座山神廟，藏身在神桌底下，又餓又累的他即昏睡過去。沒想到，神明顯靈，令天兵天將化身無數的蜘蛛吐絲結網，密密麻麻。追捕的官兵見小廟荒廢破舊，蜘蛛網重重疊疊，便轉往他處搜索。待朱元璋醒來，知道是神明救了他，日後他當了皇帝，便令工匠在造廟時將蜘蛛網狀雕飾建於廟宇室內屋頂，感念神恩。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大悟，日後去土地公廟特別注意屋頂層層疊疊的八卦網。

雕飾暗藏在地美學

大概看得太專心了，引來廟祝伯伯的注意。他覺得這孩子很有意思，便為我解說廟內的雕塑和畫像。

「竹報平安」和「五蝠臨門」這些象徵意義老師都教過了，「但是，這個代表什麼？」我指著牆上的雕刻－－一位穿著戰袍的武將，背上插著兩副旗幟，旁邊站著一位笑瞇瞇的童子拿著圓球在玩耍。老伯指著旗幟和球說：「大家到廟裡燒香，都是要祈求（旗球）平安。妳看，另一面牆上是不是刻著花瓶（平）對應著？廟裡的每個雕飾都是設計過的，有意義的。」那次之後，我特別喜歡欣賞廟裡的各種雕刻。

當自己的孩子長大後，遇上學校要求孩子認識社區歷史，我便帶他們去學區內的土地公廟。這座列入歷史古蹟的廟宇，現在已成了社區地標，它從日據時代建在田埂上，因河水氾濫而移到現址，又因社區發展日漸繁榮，地方上感念土地公庇佑，重新整修成如今的龍柱牌樓，並且設立基金回饋鄉民。我為孩子們一一解說牆上忠孝節義的歷史故事，而他們最感興趣的，莫過於那些圖案象徵。

我愈來愈覺得，土地公廟比起作為宗教信仰，更像是在地文化的一部分。朋友告訴我，他讀小學時每天跑步趕上學，經過土地公廟時不管時間多緊迫，都會停下來彎腰行禮。我也注意到，很多人經過廟宇時，還是會自然而然地雙手合十鞠躬。

其實，若能找個時間停下腳步，暫且把教派放一邊，把廟宇建築當作一種藝術欣賞，或許會發現，這就是最貼近我們的在地美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