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面對心中的牠

上廁所如赴死刑

應讀電影系的孩子要求，觀賞了恐怖大師史蒂芬·金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牠》。回家後，孩子興匆匆地問：「有沒有被嚇到？」不知身為史蒂芬·金小說迷的我，對劇中橋段早已了然於胸，不是當初那個看恐怖電影就得緊閉雙眼到散場的小女子了。

年幼時生活在和平東路底鄰近六張犁公墓，老師的講課聲常常被敲鑼打鼓的送葬聲打斷。同學們戲稱這條上學之路為天堂之路，加上種種鄉野傳說，讓本來就膽小的我更加畏懼。尤其是上廁所，最令爸媽傷腦筋，特地交代大哥對妹妹的要求一定要答應。

有天深夜，大家熟睡之際，我叫醒大哥，請求他陪我去上廁所。一片漆黑中，只聽見他窸窸窣窣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我問他在做什麼？他回答我：「在找筆。」「現在找筆做什麼？我急著要上廁所啊！」「要寫遺書。」哥哥很正經地繼續說：「妳每次上廁所都那麼害怕，好像要赴死刑似的，所以要寫遺書。」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不畏懼獨自上廁所，只記得有天突然自問為什麼要這麼害怕？我每天都這麼害怕獨自上廁所，但每天不是都好好的嗎？為什麼要花費這麼多精神和力氣來害怕這件事？從那天開始，我就能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了。

不過，勇敢面對恐懼則又要經過很多其他事物的啟發，才能成就現在的我。

快叫法師來驅魔

讀書時期很喜歡到苗栗頭屋鄉的外婆家過暑假，跟著表哥表姊們爬樹採果是我最珍貴的童年回憶。而正對外婆四合院房舍旁的小山坡上，是姑婆的房子，隨著她不自然死亡變成廢棄空屋，只有必須打水灌溉菜園和餵養豬隻的時候，我才會和表哥們繞過去。

有天晚上，我睡在西側廂房，被莫名的躁動驚醒。不經意望向窗外廢棄空屋，竟然看到火光一明一滅……難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鬼火？我嚇得臉色發白，拚命搖醒一旁的表哥表姊。這時，大表哥也發現有異，以手比畫不要出聲，他出去打電話報警。不對吧，應該要叫大法師來開壇驅魔，怎麼會叫警察？我在心裡默默疑惑。

沒多久，警察前來包圍房舍。原來，所謂的鬼火是通緝犯躲在廢棄屋子裡，因難忍菸癮而燃起的菸頭之火。大表哥拍拍我的頭，說廢棄老屋常被村人傳說怪事，大家都不當一回事，但有次他們在古井打水聽到屋內傳出腳步聲，外婆說一定要查個究竟。大夥進入老屋，查看後發現是一隻大老鼠尾巴拖了一個木夾，每當牠上下樓梯，木夾就隨之震動，發出如同穿著高跟鞋走路的聲響。「所以，當妳心中有疑惑時一定要找出答案，不要放在心底，否則這個疑惑將永遠跟著妳。」

勇敢面對疑惑，找出答案，這話我一直記在心中。

我的公公因糖尿病所苦，晚年視力減退、病痛纒身。有陣子，每逢午夜時分，他就會產生幻覺，好像身處另一個世界。有時候是在他幼時的老家，他還會做出上下樓梯的舉動；有時候又化為孩童，吵著要上學。很多人說這就是失智者特有的「黃昏症候群」，症狀出現時照護者只能在旁保護，不要讓他做出危險的舉動。但是，午夜時分大家都筋疲力盡，孩子們也非常不安，最後只能用半強迫的方式讓公公上床休息。

有一次，我向醫師提出這個情形，他馬上檢視公公的用藥，發現其中一樣藥物服用多年後確實可能產生幻覺。在醫師建議下，我們以其他藥品代替，公公果然作息恢復正常。

這些是我在看完電影想起的往事，劇中的孩子不斷地面對恐懼，也不斷地成長。我想，這是每人必經的路，恐懼永遠不會離去，一段時間後又會再來，但面對的勇氣也不會散去，總能一次次克服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