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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21 23:17:43瀏覽3154|回應1|推薦10 | |
花了幾天時間,看完了浦洛基的《歐洲之門:烏克蘭2000年史》。已往接觸的,都是以俄羅斯為中心的有關斯拉夫民族的書籍或文件;這一次,算是第一次對以烏克蘭為中心的史實─旁及波蘭、立陶宛、克里米亞等東南歐周邊國家或地區,有了比較全面的認識。
只是,看得越多,越覺得學無止境。民族、宗教、血緣,社會、文化、政治,所有要素全都交織匯雜。其實這就是歷史的真貌,無因無果,無主無從。不同的視角,不同的立場,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參考座標,可能得出南轅北轍的結論。基本上,如果要求歷史能「交出一個真兇」、「給我一個簡單明瞭的說法」,或「告訴我誰是該詛咒的大魔王就好」,是根本不切實際的。 真羨慕那些可以憑著網路懶人包就大放厥詞的人啊。審慎啊,謙虛啊。 這本書的內容豐富,譯筆流暢,只是涉及太多古時與現代的國、地、宗教、民族名稱,需要花點功夫理清頭緒。權且小小分享幾點印象最深刻的部分。 「烏克蘭還沒有滅亡」,這句看來唱衰烏克蘭的話,其實是烏克蘭的國歌:我們的國家還在,還沒有滅亡,還值得大家齊心努力,來捍衛呵護她。 在山謬爾‧亨廷頓的《文明的衝突》中,他畫了一條線,將烏克蘭一分為二:線以西的加利西亞與沃里尼亞,被劃入天主教;以東的部分則被認為是信仰東正教的地區。 可是真實的世界怎會如此簡單明瞭!作者進一步剖析:分界線以西幾乎找不到我們習知的羅馬天主教的蛛絲馬跡─因為烏克蘭西部的加利西亞與沃里尼亞等地方,雖說隸屬信仰天主教的地區,但大多數烏克蘭天主教徒,用的是東正教的儀式。這也是烏克蘭歷史上屢屢出現的「聯合教會」或「烏克蘭希臘禮天主教會」。在這裡,「融合」與「差異」的影響顯而易見。 宗教信仰只是一個例子,更難解的是「民族」與「血緣」。位在波蘭,立陶宛、俄羅斯、土耳其,甚至瑞典、匈牙利、羅馬尼亞等勢力交錯地區的烏克蘭,甚至一個最基本的問題:「誰是烏克蘭人」,都很難有簡單的解答。 而多重勢力交界衢地的弱小烏克蘭民族,她的歷史根本不是「血淚」二字可以形容的。以十七世紀烏克蘭的代表政權「哥薩克國」為例,當時他們足以聚集人力、財力、物力來對抗其他強權,但單獨又不足以保護自己免受欺凌:「至於外國盟友,哥薩克人可以說是嘗試了所有可能性─從克里米亞人與奧斯曼人開始,至莫斯科人、瑞典人,和波蘭人結束,沒有一個選擇獲得了成功……連整個烏克蘭都失去了統一性。」而這一分裂狀態也深切影響了烏克蘭人的身分認同與文化。十八世紀波蘭亡國,整個東歐被俄、普、奧三國瓜分,烏克蘭民族被分成了「俄屬烏克蘭」與「奧屬烏克蘭」二塊;工業革命與快速的城市化,更將俄屬烏克蘭上的人民,分成了「講俄語的俄羅斯人,講烏克蘭語的烏克蘭人,和講俄語的烏克蘭人」三大塊。 波蘭人、猶太人、烏克蘭人彼此間的仇殺與清洗,更是史不絕書。最近的一次兇手便是俄羅斯─或是代表所謂「大俄羅斯」鐵拳的前蘇聯獨裁者斯大林。因為要符合斯大林人為的「民族邊界」而做出的「邊界調整」,超過千萬的德國人、波蘭人在1940年代後期,逐次地向西移動。我無法想像這中間的顛沛流離與飢寒死傷。 斯大林主義的火山爆發,最終使烏克蘭人對莫斯科與「大俄羅斯」的憧憬灰飛煙滅。而仍舊流連在「沙俄帝國─蘇聯帝國」想像中的人─如普丁者流,習以「歷史」作為合理化暴力的藉口,但「在烏克蘭危機中,歷史不只一次成為藉口,也不只一次遭到濫用。它不僅被用來對危機參與者進行宣傳和鼓動,也被用來為對國際法、人權,乃至生命權本身的侵犯行為辯護。」 「姑且不論對歷史證據的宣傳式利用,至少有三種植基於過去的過程,目前正在烏克蘭同時上演:第一,是俄羅斯意圖在十七世紀中葉以莫斯科為中心的帝國範圍內,重建政治、經濟、軍事的控制;第二,是現代民族認同的建構─俄羅斯人與烏克蘭人都牽扯在其中;第三,是基於歷史和文化斷層的爭奪,這些斷層使得參與爭奪的各方,將此種衝突想像為東方與西方的競爭,想像為歐洲與俄羅斯的競爭。」 而作者在結尾所做的分析,關於為何俄國會悍然發動代價重大的「民族統一」戰爭的原因,在於他們的「將俄語與俄羅斯文化,乃至俄羅斯民族性畫上等號的觀念」,「此種新的俄羅斯身分認同模式,強調俄羅斯民族的不可分割性」。這種心態,在常被謾罵「數典忘祖」的華人看來,一定是相當熟悉而「親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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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事評論|國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