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老舍的《駱駝祥子》也已經第三遍了，而在看著看著當時，便會溜地將記憶中的「北京」與祥子拉著車的蹭蹭腳印，一次又一次的在記憶烙上「到此一遊」的印記。雖然，兩年前在北京遊走不過十來多天，但也是在那過上一個只有靄靄白雪陪伴我孤獨的聖誕節，更是在那度過北京一百二十八年來下過最久雪的冬日，讓我記憶很深，只因為這或許是我唯一能享用的雪白記憶吧！

 　　一篇老文章、一個現代化的古都，本來就無法能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即使有，除了讓書裡文字上的口音，捲出好多饒舌附著在對言語交談上回憶，而我更喜歡在老舍的文字裡發現一個個地名稱號，然後便可以學著驚呼：「阿！這裡我曾來過。對！就是這個味兒！沒錯！｣，然後便將記憶又引回到日漸模糊的「現代北京」，試著尋找一些自己幻想出來的「老北京」。

 　　對北京，我還記得啥？不清楚，其實去那兒是忙著工作，整天呆在工廠裡，根本沒啥機會可以好好地遊覽北京，甚至於能感覺到真正的「古意」。即使天壇去過了，獨自的走馬看花像個孤兒般，那能對天壇有更深的記憶；即使我曾愣愣地在一個城角邊打抖走了幾百公尺，最終還是放棄還近五百公尺的距離，到停滿車子的後門城廓而往回走，直到回住處展開地圖才驚訝──原來我剛剛是踏在故宮的領地邊卻不識？因此除了惋惜還加嘆氣來自我嘲弄一番。其餘如王府井、天安門廣場、西直門、雙榆樹等等這一些在當時所認知的北京地名，真的對於認識真正的北京並無所用處，但是只要一讀到《駱駝祥子》，這些我在北京所能認識的地名，足以讓我在思緒裡架構出屬於自己的北京，雖然還是殘缺，但對於少能真正旅遊的我這算是足夠了，心甘情願的足夠。

 　　北京，對我只是一個名、只是一個景的意義？不，其實每每看到那篇《駱駝祥子》時，他的意義便擴大好多好多。在還沒看那篇文時，北京是一種冷冽冽的感覺，一種與台灣冬天全然不同的感覺，在那我見到路人包著厚厚的棉褥裡大衣，聳著肩縮著脖走在灰陰的路上，老覺得──真有這樣冷？或許吧！或許因為我還未適應，所以對這冷是以「涼爽」來看待，一件大衣老敞開來讓裡面的毛線衣沾著雪珠子才高興，我是在迎接北京的冬、北京的雪阿！是一個外地人對於北京的好奇與新鮮感啊！但是等回到台灣看了一遍在當地買的《老舍典藏作品選》這本書裡的各篇文章時，便不禁地對於那樣的冷寒打了好多個哆嗦。是阿！現代人真好，穿好、吃好、用好的，那能體會一個穿著薄衣的洋車夫，在冰封的冷天裡就靠快步奔跑，並口吐白煙來抗拒寒冷？車停了，客下了，等待再次的生意上門這段時間，汗水是不是已讓穿過薄衣的寒氣，給凝成一片薄冰貼在已剩無幾熱度的身軀？我打抖了，對於我不負責任的好奇慚愧的打著抖。

 　　以前我真的很少看書，老覺得文字是怪彆扭的東西，他寫那樣我偏會想成別的用意，索性便不以文字來了解中國的文化。但是等一看完遠自千里外買回的簡體字書，便不禁深愛字裡行間所帶給我的震撼。或許是冷吧！自己已親身體驗過冷，更體驗過一個人算起來是被「丟」在那的生活，就靠一本書上的文字來回想體會出那一份孤獨無依的感覺。

 　　在北京時我就一位在台灣朋友所託，去拜訪她住當地的「二大伯」，看準了地圖，踏了四五公里的雪與計程車搭載一路遊歷去找地鐵，轉來覆去的總算讓我找到所託的住地。一個二愣子就這樣耗上一整天，孤獨、寒冷、不熟悉東南西北方，我幾近迷失在這大古城，卻又鑽出自己的活路，就好像書裡面每一個小人物──洋車夫、妓女、巡警、公務員一般，靠著自己的生活哲學態度，鑽營出一片無人可取代的天空。只是，我是幸運的，生活在這便利現代、身上帶著不怎寬裕的費用，找不到路，我鑽──用錢鑽出一條活路！但是老舍筆下的小人物，有我這樣的好運道？

 　　算一算我在那也算「節約」的花費著了，最大的花費應當算是車錢，而一趟少說就二十多元的人民幣，這應當是我沒迷失在浩大都市裡的唯一憑藉吧！但是想到當地的薪水也不過七、八百，至多千外快人民幣，我這十多天一趟的北京行卻花去他們的一半，我是在遊覽還是生活？一想到真要像老舍筆下的人物所經歷的生活，我想用不到三個月我便要學祥子般地打旗傘、舉花圈輓聯等來生活。我不敢，不敢這樣子貿然地往古都「挖寶｣，雖然曾有一段時間自己真的迷惑在那樣的寬街高樓還稍稍透出一點古意裡，但是在看到老舍的文章後我確實不敢了。離不開家的男人，是巨蟹的最佳代表？或許吧！總少那一股勇氣，想到高雄、想到台中去奮鬥看看都不敢，那能一口氣就跑到千里外的北京創造佳績？

 　　是老舍的祥子給我北京的破舊與驚懼？不！我堅決的否認，北京的現代感絕對不輸給台北，找活的方法一定也如台北般的多樣，尤其如要去，便會鑽營在自己的熟悉處。只是一看見文字便不禁讓身軀抖著些許寒意，那要算是老北京的寒意，雖讓活在現代的我有臨場感覺，卻也還是陷入深深不可自拔的冷冽記憶底。

 　　北京我依舊會懷念，雖然冷，雖然一去便遇到一百二十八年來雪下得最長的日子；雖然一去便被幾近鎖在工廠裡奮力做事；雖然一去那兒才真正知道草蓑、樹枯的寒意，但那都是北京應該有的冬天，不管是老舍筆下存在於古老的北京，或是現代的北京。

 　　兩年多過去了，我還是願意懷念冷冷地顫抖的感覺，尤其透過老舍的文筆，一種老了的筆觸與觀察，可在烈日為我挑出腦裡還保留住的一股滲涼冷意，讓我在多次翻動那頁頁的酷寒吧！順便將一片雪色給翻出在眼前，啊！下雪了，片片散在窗前玻璃上的雪，看著完整的六角結晶化成澄清的珠滴，那是我的北京，我所懷念老舍筆下的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