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童（24）

                    本小說於民國83年3月6日大成報—小說報連載
                                             吳明錦

「假如是真的魔童改變子彈方向，你是否會考慮他的刑事責任？」永達繼續
問。
    「哦！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有證據，我們才能偵辦。再說，這把槍的確
是殺了三個人！無論如何，陳賓都有刑責。哦！我還有事情，不能再陪各位了。
」說著，龐警官擺脫記者的環繞，走進辦公室。
    龐隊長他臉色凝重，神情疲憊仰躺在椅子上。
    如果是魔童改變子彈方向，你是否會考慮魔童的刑事責任？永達問的話，盤
繞在他腦際。
    依照刑法，殺人者，當然要負殺人的刑事責任；但死者不是因為行為者的行
為而死亡，行為者就不需要負刑事責任啊！　

    ※                ※                 ※                    ※

    「報告局長！陳賓所說的，我們求證結果，一點都沒錯，有人證和物證。」
龐警官說。
    「這怎麼可能呢？那會是誰殺宋少齊和洪衍成呢？」
    「我也很納悶！」龐警官想起周永達的話。
    「報告局長！有人說可能是魔童，就是那個大華-----」
    「不要胡說了，那個小孩為什麼要殺宋少齊和洪衍成呢？」汪局長立刻否認
。
    「我想去調查那個孩子。」
    「別浪費時間在無聊的事情。」汪局長搖搖頭說。
    這時，王慶海議員和張富乾大踏步走進警察局。
    「我是想來問問，陳賓的案子，辦得如何？」
    龐警官原本不想回答這屬於偵查祕密的案件細節，不過，事情真相分常清楚
了。兇手陳賓也承認是他開槍的，所以就直說。
    「怎麼可能呢？手槍會是洪衍成給他的？」張富乾否認說。
    「我們都是規規矩矩的生意人，看到槍就怕了，怎麼會有槍呢？」
    「我知道他可能撒謊，所以，我們在查證---」
    「讓我們看一下那把槍！」王議員說。他心裡忐忑不安，難不成就是幹掉李
樹欽的那把手槍？
    龐警官從放證物的房間，拎著用塑膠袋裝著的黑星手槍。
    一瞄，王慶海議員和張富乾都頭昏眼花，血液逆流直直往頭衝，汗水涔岑而
下。
    這----竟然是那把熟悉的槍？他媽的！交代洪衍成一起埋了，這--這怎麼會
出現呢？
    「你---你怎麼了？」汪局長以為王慶海議員被嚇倒。
    「沒---沒事！一看到這把槍，我就想起園遊會的那天----」王慶海幾乎嘔
吐。
    「拿---拿走！」王慶海結結巴巴地說。
    「收起來！」汪局長說。
    龐警官滿腹疑惑收起手槍。
    「既然這把槍連殺了三個人，就證明陳賓就是殺人魔王，趕快把他槍斃掉。
」王慶海滿身大汗。
    對王慶海簡單的邏輯推論，龐警官覺得好笑極了，他還是忍住。
    「我知道！」汪局長恭恭敬敬送他們到門口。

    ※                ※                 ※                    ※

    「我---我的媽呀！這件事情真有鬼耶！」張富乾語氣顫抖。
    「胡說！」王議員仍不相信。「如果是你猜的那樣，為什麼打不死我呢？李
樹欽是我開的槍啊！」
    「為什麼槍會出現呢？」張富乾聲音抖著。
    「可能是洪衍成這傢伙私藏起來！然後賭輸了，將手槍賣給陳賓。」王慶海
分析道。
    「那誰殺死宋少齊和洪衍成呢？」
    「當然是陳賓啊！他當然不會承認啊！槍在他手中啊！」
    「沒聽說他跟洪衍成和宋少齊有恩怨啊！沒理由要殺他倆啊？」
    「你管這麼多！」王慶海瞪他一眼。
    十年前，他們脅持李樹欽到一處破屋裡。王慶海拿著槍瞄準李樹欽的頭。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李樹欽跪在地上求饒。
    「嘿！嘿！我不殺！但是這把槍卻不饒你！」
    碰一聲，王慶海的手槍冒出一團煙，李樹欽的腦袋被打成肉醬，撒了一地，
兩眼圓睜，臉孔扭曲。
    「把他埋掉！」王慶指示一旁的洪衍成和宋少齊。
    「哦！」洪衍成和宋少齊應著。
    「這把槍也一起埋掉！」王慶海將手槍交給洪衍成。
    「是的！」
    於是兩人用睡袋將李樹欽的屍體包起來，扔在轎車行李廂，載往偏僻的銅華
村樹林裡。

    ※                ※                 ※                    ※

    銅華村的違建戶要拆除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縣政府的建管處並沒有因為永
達的聳人魔童新聞報導而退卻，反而積極籌劃這件事情。
    田敏更為緊張。
    「我就不相信，他們敢拆我們的房子，你看！這是我們準備侍候他們的禮物
。」
    曾桂美指著屋旁一桶桶的發臭的糞便和尿。
    「只要他們敢來，我一定免費請他們吃！」曾桂美的臉上露出誓死不退卻的
表情。
    田敏很難過，人單力薄，無從使力幫忙。
    「田敏！我跟你一樣，不想拆除他們的房子，可是，我們卻沒有一點辦法。
妳講法律無情也好，講社會殘忍也好，我們無法改變這個拆除的事實。」永達沮
喪說。
    「房子一被拆，他們究竟要到哪裡呢？難道我們政府，不能事先安置他們嗎
？」
    「政府能夠安置我們，誰會拿著糞便汽油，誓死抵抗呢？誰會冒生命危險，
手無寸鐵和警察抵抗呢？田敏！妳已經盡力了，如果真要說有責任，那些王八蛋
政客才是該死的！我絕對不會退縮的！我一定要他們付出代價。」曾桂美信誓旦
旦地說。
    田敏心裡一陣寒冷，不知道他會怎麼怎麼對付那些警察？

    ※                ※                 ※                    ※

    天剛露曙光，大批保警人員及消防車、救護車，跟著六輛怪手，兩輛鑽孔機
及五部推土車慢慢地前進著。
    「局長！你們一定要拆除他們的房子嗎？」永達頻頻地問。
    龐隊長瞄他一眼，指著集合好的部屬。「你看！我們像是在玩家家酒嗎？箭
已經上弦了，能夠不發嗎？」
    「不怕那個有特異能力的孩子？」
    「怕！為什麼要怕呢？我不相信你描述的事實。民主國家，講的是法律。他
們佔據別人土地，別人有權力驅趕他們。即使真的有特異能力魔童，我們執法人
也不能因而害怕而躲避。」
    凌晨的街道，顯得沈靜安詳。一接近這個銅華村，氣氛就變得肅殺。
    銅華村的人們，幾天未曾闔眼。男女老幼，不分年齡大小，頭上都綁著白布
條，上面寫著：

    屋毀人亡，誓死保護家園。

    打倒特權，伸張正義。

    他們身邊都放置一桶桶尿液、竹條及棍棒，個個都準備赴戰場，保衛家園。
    保警個個全副武裝，持著警棍和盾牌，向著目標挺進。
    「不要過來！敢過來的話，我們不會原諒你們的。」一位步履蹣跚的老者向
保警人員吼著。
    保警不為所動，繼續挺進著。
    「不要過來！再過來，我們就跟你們拼了。」
    銅華村的人們站成人牆，手拉手，準備一決死戰。
    怪手和鑽孔機的引擎聲，隆！隆地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法院執行處的法官和汪局長站在指揮車，篤定地注視著前面的人牆。對他而
言，這種場面，他已經習以為常了。不過，他心裡還是在暗中祈禱著，不要傷害
到任何人。
    「停！」局長下令道。
    前進的保警人員駐足腳步，和銅華村的人群，隔著十步距離相望。
    「各位親愛的同胞們------」警察局長拿起手提麥克風喊。
    「噓---------」銅華村人群就開始起鬨。
    「滾回去！飯桶局長！。」
    「特權的局長。」
    「各位同胞們！」汪局長不為所動繼續喊著。「我們是執法人員，負責執行
上級的命令。請你們讓開，不要為難我們。我不希望發生流血衝突的事，現在請
你們讓開，讓我們完成上級交付給我們的命令。現在請離開-------」
    十幾包尿袋、油漆袋和雞蛋朝汪局長這個方向飛撲而來。砰！打在保警的盾
牌，及指揮車的玻璃上，灑了一地，也臭了一地。
    幾位保警人員的身上，沾滿臭臭的尿液及滑膩膩的油漆。但是，他們依然沈
靜挺立著，彷彿打在他身上的，只是幾粒小石子。
    汪局長的頭盔中了一顆雞蛋，他只是笑一笑，依然語氣和藹繼續喊話：
    「各位親愛的同胞們！我們都是中華民國的同胞，應該遵守中華民國的法律
。你們無權佔有別人的土地，法院已經判決你們敗訴，應該歸還別人的土地。請
不要為難我們，請立刻讓開，否則------」
    砰！一包塑膠袋油漆正中局長的胸膛，灑的他一身的衣服。
    汪局長俯視一下衣服，搖搖頭。
    「好！你們不聽！我就下令驅逐了。弟兄們！動手吧！」
    身上沾滿尿液和油漆的保警人員，一聽到命令，熟練散開來，徒手驅趕民眾
。
    「哇！-----」保警人員拼命上前抓人驅逐。
    銅華村的居民，不甘示弱，紛紛會揮著沾滿大便及尿液的掃把，不停地揮打
。保警左躲又閃，舞動警棍和盾牌反擊。
    「警察打人！警察打人！」銅華村的人喊著。
    「你們可以打我們？為什麼我們不能打你們？」一名身上都是糞便的保警人
員生氣吼著。
    保警訓練有素兩個對一個居民，將他們拉開拖走。拉扯幾十分鐘，年輕力壯
的居民都被拉走。
    一批女保警人員，跑到屋子裡，將躲在裡面的人勸出來。他們不是四肢殘缺
的人，就是行走困難耄耋的老人。
    「老伯！我扶們出去。」
    「妳---妳們拆--我的--房子--叫我們---到哪裡住？」他們說話困難，一字
一句地說。
    「老伯！這裡不是你們的房子。」
    「不--是？我在這裡--住三十--多年了，為--什--麼不是我的家呢？」
    「老伯！這裡是王議員的土--地，不是你們--的家？」一位女警很有耐心解
釋。
    「誰是王議員？他長得怎樣？我從來沒看過他？怎麼一下子，土地就變成他
的？」
    「老伯！王議員就是這塊地的主人，我們是奉到法院得裁定，要拆除這裡的
房子，因為你們非法佔有別人的土地，這裡已經不是你們的房子和土地了。」。
    「不是我的家？怎麼可能呢？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四十多年了？」
    「老伯！你現在的新家是在廣慈博愛院，哪邊有很多跟你一樣的人。」
    「我不要！我不要走！這裡是我的家，我不要去其他的地方！」說到這兒。
這位老者賴在地上不走了。
    兩位女警，只得一左一右架起他，慢慢地將他抬開。
    「我不要走！我不要走！」老人的聲音淒厲，充滿痛心與感傷。
    龐隊長握著無線對講機指揮。
    他一直觀察，怎麼沒看到那個蒙古症的孩子。
    「第一組！第一組！報告你們那邊的情況。」龐隊長對無線對講機呼叫著。
    「報告隊長！情況很激烈，丟尿袋，丟油漆，情況已經被我們控制住了。」
第一組的王組長回答著。
    「有沒有見到那個蒙古症的孩子？」
    「沒有耶！」
    「小心哦！」
    被驅逐的居民，淚眼婆娑，心不甘情不願，被保警連拖帶拉攆走。
    「混蛋！特權的警察，只會保護大官！」
    「該死的警察，你們通通都會下地獄的。
    被阻隔在保警外的居民，紛紛破口大罵。
    奉令不得反嘴的保警，靜靜地持著警棍，帶著鋼盔挺立著。
    已經沒人的屋子裡，怪手隆隆地伸出銳利的鐵耙，凌空而降，一下子，鐵皮
房子，就被拆得七零八落。
    「哇！你們這些劊子手。」突然，一位男子發癲似，從人群中竄出來。「我
這條命跟你們拼了！你們拆了我的家，我也不想活了！」他手裡拿著一條鐵鍊，
用力揮舞著。他的臉孔猙獰，雙目圓睜，彷彿想砍盡保警人員。
    保警眼明手快閃避，後面的保警，立刻衝上前，將他壓在地上，四人各抓一
隻手腳。
    「我跟你們拼了！我不要活了！」
    一番掙扎後，這名男子被被五花大綁，抬到一旁在等候大型的警備車。
    「我以妨害公務罪逮捕你。」龐隊長說。
    「我希望關久一點，我沒有家了，坐牢還有一個窩，讓我遮風避雨。」這名
男子狠狠地說：「很可惜！我沒有槍，不然，就把你們殺得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