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童(18)
本小說於民國83年3月6日大成報—小說報連載
吳明錦
田敏牽起大華的手說:「告訴姊姊,剛剛你去玩什麼啊?」
「我玩----」想了一下,大華說不出來。
「玩射汽球啊!」曾桂美補充說。
「有沒有射中?」田敏作出射擊的姿勢。
「沒--有!」
「還要不要玩? 」
「不--不要了!我---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好啊!」
「伯母!我爹他比較木訥,不喜歡講話----」田敏替他爹緩頰。
「我知道!田敏!妳父母很疼妳!」曾桂美說。
田敏點點頭。
「他們就我這一個女兒啊!不疼,要疼誰啊?」說完,田敏自己都笑了。
「唉!大華是有好爸爸,但是卻沒有好命!」
「大華有你這個好媽媽,也是他的福氣。他爸爸在哪兒?」田敏明知故問。
曾桂美神情一凝,平靜地說:「應該死了!」
「應該?」田敏筋骨被抽了一下。「什麼時候死的?」
「好久了吧!可是我一直忘不了他的身影,我更忘不了,我們曾經那段戀情
,我們愛得你死我活。雖然,他留給我這個大華,我卻沒有一點怨言。我們相處
時間很短,卻是我生命活下去的動力。以前我對妳說要自殺,那是騙妳的,我怎
麼忍心拋棄大華離開這個世界呢?他是我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每次看到大華,
我都會莫名想到他對我的愛。」
田敏沒料到,她會這麼坦白心中的思念。
「這種事情,我是第一次對別人說。因為我知道,沒人會相信,也沒人願意
聽,可是,這是千真萬切的事實,這也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田敏訥訥看著她蒼老的臉龐,閃射出甜美溫馨的笑容。
「是妳爸爸不贊成吧!」
田敏點點頭。
「剛剛我看到周記者匆忙離去,就知道有問題。田敏!不要放棄,我看周記
者是非常好的男人,能跟心愛的男人一起,不是我們女人最大的幸福嗎?自己的
幸福是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田敏笑一笑。
不久,臺上舞蹈表演結束了,司儀的聲音又響起。
「下一個節目,是早起會的媽媽們,要為我們表演土風舞,我們鼓掌熱烈歡
迎。」
臺下人們,又鼓掌表示歡迎。
「伯母!我不認為家裡有殘障的孩子,是一件丟臉的事。我覺得應該勇敢站
出來,跟一般人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不要躲在家裡。殘障人員也有尊嚴生活啊
!」
「我懂你的意思。不過,你不太了解大華,他跟一般人不一樣。」曾桂美吞
吞吐吐地說。
「我知道他跟一般人不一樣----」
「我不是指他的腦袋--」曾桂美打斷她的話,她實在不知道要啟口。
「哪會是什麼呢?」田敏語氣輕鬆問。
沈吟一陣,曾桂美鼓足勇氣說:「大華有時候的表現,會把妳嚇呆了。」
「嚇呆?」聽到這兒,田敏忍不住笑出來。「什麼事曾經把妳嚇呆!是不是
曾經跑到外面找不到?還是吃飯吃十碗?」
「啊呀!我也不曉得如何說起,聽起來不可思議。」說到一半,曾桂美話語
又打住了。
這時,前面一群人朝這邊走來,記者們不停地按照相機。
「好像是我局長耶!」田敏豎直頸子探望。
「老實講,我很不喜歡他!」曾桂美瞄了許振華局長一眼說。
「為什麼?」
「我覺得他像是有錢人的『社會局長』。」
「為什麼這樣說呢?」田敏覺得很意外。
「我不是無憑無據說他哦!我是有根據的。上次要過年前,他到我們家,送
了一件毯子,他的部屬不停地替他拍照。後來----」
「後來怎樣?」
「我們都變成他的宣傳單上的人了。上面還寫著,你們社會局的人多麼關照
我們。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噁心死了!」
田敏尷尬站在一邊,她也知道,許局長是個典型的政治人物,但是不知該
如何替他辯駁。
這時,縣議員王慶海和許局長,在一群人擁護著,笑容滿面朝這個方向來。
「各位!各位辛苦了!多謝你們熱心參加這個活動。」許局長不停地和民眾
打招呼。
「大家好!大家好!」王慶海不停向大家揮手。
「各位!要記得王議員贊助我們哦!」許局長拼命向群眾們打躬作揖。
「看到沒?」曾桂美不屑說。「我說呀!這次的園遊會,不是為了我們而舉
行的,而是為他們政治前途鋪路的。不是因為妳,我才懶得參加這個虛假的園遊
會。」
田敏楞楞地說不出話。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選舉的話,可能沒有人想到我們。」曾桂美語帶
諷刺地說。
「各位!一定要記得縣議員王慶海哦!這次園遊會,他個人就捐給大會五十
萬元,這麼好的人,我們怎麼能夠忘記他呢!大家一定要記得這位好人,,一定
要讓好人繼續替我們服務,為我們犧牲。」
「聽到沒?妳的局長的嘴臉,讓我想嘔吐!」
「這世界還有很多好人!」田敏訥訥說。
「我知道,這就是我願意帶大華參加這次的園遊會的原因。」說完,曾桂美
流露感激神情。
「老實講,大華認識妳以後,變得開朗活潑。看到他的笑容,做母親的我比
撿到黃金都還高興。」
田敏看到父親也跟在縣議員王慶海的旁邊。
驀然,大華臉色變得很嚴肅,直瞪著許局長。
「姊姊!是他----是他---」大華指著許局長。
「怎麼了?」田敏不明白地說。
遽然,大華想跑出去,曾桂美手快上前抓住他。
「大華!給我回來!」曾桂美著急喊著。
「我---恨---他!」大華口齒不清,鐵青著臉喊道。
「到底怎麼回事?」田敏慌張站起來,她不曉得大華為什麼會莫名其妙喊著
。
「我也不曉得!妳----妳快抓住他--就是了!」曾桂美著急地說。
田敏趕緊上前抓住大華的衣領,一直想要按住他。
但是,大華像是發癲了,拼命地掙扎。
「大華!乖!大華!乖!」田敏努力安撫他。
「讓他死!讓他死!」大華伸出右手,指著在外面走著的許局長。
「大華!不要亂說話!」田敏以為他瘋言瘋語,趕緊摀住他嘴巴。
王議員和許局長沒注意到大華和田敏他們,笑盈盈地走過來。
「讓他死!讓他死!----」大華臉上露出猙獰的面孔,伸直右手,拼命地吼
著。
「大華!不能亂說話哦!」田敏哄著。
這時,陳賓在人群中戴著一頂鴨舌帽,和深黑的墨鏡,悄悄地貼近。他從口
袋裡掏出一把手槍,瞄準王慶海的額頭,準備開槍射擊。
田敏所站的位置,正巧看到陳賓手上的黑色手槍。
「讓他死!讓他死!---」大華的手仍然指著許局長嘶叫著。
大華嘶厲地喊著,聽得田敏毛骨悚然。
「碰!」一聲刺耳的槍聲響起。
「唉約!」許局長應聲而到,霎那,殷殷的血,染紅許局長白晰亮麗的襯衫
。
突如來的槍聲,震得大家驚慌失措地尖叫著。人群就像被搗毀的蜂巢,四處
而散。
許局長臉孔痛苦得扭曲,躺在地上,呻吟叫著。
王議員臉青,趕緊拔腿就往後跑。
陳賓發現打錯人,又見到王議員跑後走,拼命在後面追趕。
「不要跑!王八蛋!你給我回來!」陳賓邊喊邊罵。
人群四處而散,一時園遊會變得鬧哄哄的人潮。
「殺人哦!殺人哦!」
「有人被殺!有人被殺!」
群眾們驚慌失措地嘶叫著。
王議員驚恐地往人群鑽來鑽去,消失在人群中。陳賓又氣又惱,握著手槍,
拼命地在後面追。
陳賓見到王慶海的影子,出現在前方,拿著槍,發癲似追到教室大樓。
「王八蛋!你跑不了!」陳賓的悽厲的聲音,在空曠的操場迴盪著。
王議員直呼要命,努力爬上二樓教室樓梯。一間間推開教室的門,想躲藏在
裡面。
「王八蛋!我看你有多神氣!」陳賓在後面喊著。
砰!一聲,子彈打在王慶海的旁邊牆壁上,王議員臉孔變黑,心肝都裂開了
。推開身邊的教室,把門反扣,用桌椅將門堵住。
陳賓來到門邊,推不開門。
「王八蛋!你給我滾出來。」
這時,警方的偵防車,鳴著響笛,迅速地來到學校。車上跳下荷槍實彈的警
察。
陳賓聽到警車響笛,心裡又急又惱!連續朝教室開幾槍,都沒打中。
「王八蛋!我還會找你的!」說完,沿著樓梯,奔向學校後牆,一翻身,伶
俐越過圍牆,從容離去。
大批刑警,匆匆奔上王議員躲藏的教室。
王議員全身顫抖,蹲在教室裡的角落。警察一上來,就拼命地敲教室的門。
「不要!不要!」王議員以為是陳賓在敲門。
「王議員!我們是警察!」龐隊長大聲喊。
※ ※ ※ ※
陳賓跑去追王議員時,人們才驚慌回頭看許局長。
「局長!局長!」
「哇!痛----」社會局長斜躺在地上,摸著胸口,氣息弱絲,怵目驚心。
「快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人群慌張喊著。
遠遠傳來救護車的響笛聲,聲音刺耳淒厲。
救護車急忙駛進園遊會中,車上跳下醫護人員,拎著救護箱和擔架。
醫護人員趕緊為他套上氧氣罩,抬上擔架,推進救護車,直奔醫院而去。
這驚心動魄的一幕,田敏看得很清楚。等到她會神過來時,大華和他的母親
已經不見蹤影了。
「田敏!田敏!」人群中有人喊著她名字。
田敏回頭一看,原來是她母親。她趕緊跑上前,緊緊抱住母親。
「媽嚇死了!」劉玉英臉色蒼白地說。
「我沒事!我沒事!」田敏勉強露出笑容。
這時,永達急忙跑來,見到田敏沒事,才鬆了一口氣。
望著地上,殘留的血跡,永達關心問道:「有沒有被嚇到?」
田敏苦笑一下。「還好!」
「爸爸呢?」
「在那邊,我有看到,沒事!」永達回答。
「我們回家吧!」劉玉英摟著田敏說。
「我送妳們回去!」永達說。
「也好!」
在車上,田敏腦子一直浮現兇案發生前,大華莫名其妙的動作。
「田敏!真的沒有嚇著?」劉玉英關心地說。
「沒有啊!我哪有這麼膽小!」田敏露出笑容。
「光天化日,竟然拿槍殺人,我的天啊!這是什麼世界啊!太恐怖了!」劉
玉英心有餘悸地說。
「我想不通,陳賓為什麼要殺許局長?」永達不解說。
「會不會殺錯人?」田敏冒出這句話。
「殺錯人?-----」永達沈思後說:「什麼意思?」
「陳賓原先的目標是王議員,卻誤中許局長。所以,陳賓會繼續追殺王議員
。」田敏冷靜地說。
「太可怕了!」劉玉英驚恐地摟著田敏說。
「妳的推論,不無可能!但是,也可能是陳賓想殺他倆個人!」永達從另一
角度分析地說。「如果目標只是王議員,那麼他就撿回一條命!你的局長成了替
死鬼」
※ ※ ※ ※
回到家,劉玉英就趕緊煮豬腳麵線,去去霉氣。永達趕回命案現場採訪新聞
。
「田敏!趁熱吃!壓壓驚,去去霉!」
望著桌上冒著白煙的麵線,田敏內心真有說不出的感激。
「田敏!我真的嚇壞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殺人。」劉玉英心有餘悸地說。
「你不要太緊張!我們只是平凡人,沒有人會找我們的麻煩。」田敏安慰她
說。
門鈴響了。
「爸爸回來了!」
田敏跑去開門。門開了,何天來臉色蒼白,神情憔悴。
「妳去那裡啊?」劉玉英擔心問。
「去醫院啊!」
「局長怎麼樣了?」田敏問。
「非常危險!連醫生都說沒把握了!隨時都可能有變化。」
「政治那麼可怕!我看你少跟政治人物打交道。」劉玉英忍不住插一句。
「妳緊張什麼?我只是學校的主任,誰會跟我過不去?」
「難講哦!你看!許局長不是公務人員,還不是挨一槍。等你挨一槍,躺在
醫院,後悔就來不及了。我可不想坐在醫院外面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