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童（17）
本小說於民國83年3月6日大成報—小說報連載
                                             吳明錦
「對極了！大華好聰明哦！大華好棒哦！」田敏努力鼓掌叫好。
    「伯母！妳看！大華知道我們在說什麼，他也想去。如果不讓他去，他一定
會難過的。伯母！為什麼一直要把自己關起來呢？並沒有人綁住妳的腳啊！不管
以前怎樣，我覺得大華有權利，有能力去接觸外面的世界。」
    「這----」曾桂美望一望大華，猶豫不定。
    「伯母！我跟妳說，妳一定要帶大華去參加這個園遊會。」
    「我-- -我還是覺得不妥。」
    「為什麼？」
    「田敏！為了大華，受了多少的痛苦啊！妳以為我喜歡住在這裡？我是因為
受不了左右鄰居的嘲笑。才搬到這裡的。我好不容易找到這麼平靜的地方，我不
想去破壞。」
    「伯母！我能夠體會妳的心情，也了解妳的苦衷。但是智障兒並不是一件羞
恥的事，而是上天要我們對這個世界付出更多的愛。大華已經很不幸了，再不帶
他出去看看外面世界，將是他最遺憾的地方。他智障，不是我們的錯；封閉他的
世界，卻是我們的過失。我們可以打開他的視野，我不能因為自己自卑，蒙蔽他
的視野。」
    「田敏！我知道！我就是怕。」
    「那天來的人很多，除了像大華這些，還有很多善心人士。伯母！妳不要以
為大家都很現實，熱心幫助的人很多呢！比方慈濟功德會、扶輪社、獅子會，他
們都是非常熱心的人呢！」
    「哎呀！我是怕他----」曾桂美又住嘴了。她很想說出在樹林中見到的綠光
環繞大華的景象，但是一想，那多不可思議的事！又不知從何說起，還是不說好
。
    「妳怕什麼？」田敏以為她是怕大華被人欺侮，於是說：「我跟妳講，那天
園遊會，我會全程陪著他。別人敢侮辱他，我一定會制止他，我一定會狠狠地罵
他。」
    聽到這兒，曾桂美很感動得淚水要滾出來。
    「這----」曾桂美看了大華一眼。
    「伯母！妳不要想得太多了。就這樣，我負責大華一切的安全。那一個人，
敢欺侮他，我一定跟他打起來。」田敏作出萬夫莫敵的勇猛表情。
    「姊姊！妳----妳要打誰呀？我---我也要----」坐在地上的大華仰頭看了
她。
    「姊姊要打壞人。」田敏握緊兩個拳頭，作出準備跟人打架的姿勢。
    「姊姊--我也要打壞人！姊姊---我也要打壞人！」
    曾桂美和田敏都被逗笑了。
    「田敏！我一直不懂，為什麼要對我們那麼好呢？」
    「妳是在懷疑我的目的？」
    「也許我不該這麼想，但是，我又不能不這樣想，因為從來沒人對我這麼好
啊！再說，妳根本沒辦法在我們這裡得到好處啊！為什麼你還要對我那麼好呢？
我真的不明白耶！」
    田敏哈哈大笑。
    「妳在笑什麼？」
    「我在笑，妳怎麼會這麼想！難道幫助一個人，還要去想她的目的？」
    「是啊！現在功利社會，哪一個人會像妳這樣。」
    「伯母！我領國家薪水，做好份內的工作是天經地義的啊！」
    「將來能夠娶到妳的男人，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曾桂美真是感觸萬千。
    「伯母！你不要說笑了！」
    「應該有男朋友了吧！」曾桂美笑著問。
    沈吟一下，田敏靦腆地點頭。
    「好像有波折耶！我會看相呢！」曾桂美銳利地說。
    田敏點點頭。
    「能夠和自己的相愛的人在一起，是人生最大的幸福！田敏！你大概不相信
，我也曾擁有這段浪漫的戀情。」
    田敏呆呆望著她，腦海一片茫然懷疑。她簡直不敢相信，她也有會戀情？
    說到這兒，曾桂美停了一下，仰望藍藍的天空，淚珠緩緩掙脫眼眶而淌出。
    「他是我這輩子忘不了的人，過了十幾年，我卻忘不了他。愛上他，是我這
輩子不後悔的事情。」
    田敏靜靜望著她。
    「不要放棄，堅持下去，那是人生最珍貴的一頁。」
    田敏簡直不敢相信她說的話。一個撿拾破銅爛鐵的婦人，會說出對愛情追求
執著的話。
    「哪個男的是誰？」
    曾桂美神情掠過哀傷，然後平靜地望望田敏，笑一笑說：「告訴你，你也不
認識，不過怎樣，田敏！不要放棄任何一絲希望。人生最值得可貴的就是一段刻
骨銘心的懷念，即使是一小段戀情，那也伴我走過大半人生。」
    說完，曾桂美神色露出幸福的表情。
    「哦！對了！在縣政府抗爭昏倒的那位阿伯，現在怎麼樣了？」田敏關心問
。
    「死了！」
    「什麼時候死的？」田敏大驚。
    「昨晚，他年紀也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打擊，現在放在殯儀館。」曾桂美憂
傷地說。
    「我的天啊！」
    「沒想到上街抗議，也會出事！他兒子很傷心，直叫著自己爛命一條，沒什
麼留戀的，一定會去找殺王慶海算帳。」
    「這--」田敏不知要說什麼。
    「我擔心他會做出什麼事----」曾桂美憂心忡忡。
                   
    ※                ※                 ※                    ※

    園遊會是設在ｘｘ國小的大操場裡。
    為了籌辦這個活動，田敏真是投注無數的心血，跑上跑下。尤其攤位的分配
的，真讓她大傷腦筋，還好同事們全力支持他，還能應付得來。
    永達是她得力助手，除了寫新聞強力報導園遊會外，更當田敏的司機，載著
她到各單位聯繫和接洽事務。
    「看到你那麼累，心裡實在不忍，可是想到妳做得那麼高興，我心裡就很高
興。」永達說。
    「說真的，我做得很高興呢！」田敏笑開朗笑著。
    「那就好了，我不希望別人把妳當成辦公室的花瓶。」
    縣政府社會局的工作人員，和ｘｘ國小的學生，熱切在會場佈置。在司令臺
上的臺柱上，用榕樹的葉子紮成牌樓。兩邊的樑柱，用斗大的字寫著標語。
    園遊會在上午九時正式舉行，可是至九點半，應邀而來的長官才陸續到來。
    當天，司令臺上兩邊坐滿各局單位的長官。縣長率領各處室的一級主管參加
，場面熱鬧喧嘩。地方上民眾都熱烈參會。
    婦女會，青商會，民眾服務社以及地方上的民眾團體，都熱烈響應，紛紛在
校園的四周，擺設一個攤子。準備將義賣所得的金錢，充當殘障人員的基金。
    智障的孩子們，都由父母領著參加。他們顯得非常高興能夠走出封閉的家庭
環境，參與社會的舉辦的活動。
    園遊會的主席是社會局長許振華。他走到司令臺上，先一一介紹貴賓後，然
後說：
    「各位天下偉大的母親們！」許振華局長大聲地說。「我們都希望生下一位
健康活潑的孩子，上帝卻沒辦法讓我們如願，這是上帝要我們在世界上發揮更多
的愛心，更多的奉獻。這次我們縣政府舉辦園遊會，目的是為一些不幸的智障兒
童們，籌募一筆經費。他們不幸的遭遇，不但帶給他們的家人的痛苦，也為整個
社會帶來無限的遺憾。本次的園遊會承蒙縣議員王慶海鼎力相助，捐獻五十萬元
給大會-----」
    臺下的人們，熱烈鼓掌。
    「我們都知道縣議員王慶海先生，是一位非常熱心公益的好人。他古道熱腸
，樂於助人，接下來，我們請他說幾句話---」
    王慶海穿著深藍色的西裝，他拉拉大紅色的領帶，神氣地走上講臺。
    「大家好！我是王慶海議員！我這個人是非常同情那些可憐的孩子，也非常
願意幫他們，所以我很樂於捐助五十萬元給縣政府的社會局，請他們一定要好好
照顧他們------」
    田敏領著幾名殘障的孩子，站在司令臺下，仰著頭觀看縣議員王慶海致詞。
這些殘障的孩子，有的腦性麻痺、有的是蒙古症、有的是小兒麻痺、有的是肌肉
萎縮等，不同類型的殘障孩子，讓田敏疲於奔命照顧。雖然在她工作上的資料裡
，詳盡記載縣內殘障人員的資料，可是萬萬沒想到竟是那麼多！
    「還有更多的殘障人員躲在暗處，他們的父母不願意帶他出來。」張淑卿說
。
    「為什麼呢？」
    「他們覺得是上輩子做錯事得到的報應。」
    「我的天啊！」
    操場的四周草地，學校社團，婦女會，青商會的人員，用大帆布搭起一個個
色彩鮮艷的蓬子，販售摃圓，魚丸，紅茶，奶茶等小吃點心。
    前來參加智障孩子，零落散佈在操場的四周。
    「首先我們歡迎ｘｘ商職的學生，為我們表演一齣非常精彩的舞蹈。」長官
們致詞後，司儀開始播報節目。
    臺下人們，熱烈鼓掌歡迎。
    音樂一響起，ｘｘ商職的學生，就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從臺上兩側湧出，
隨著悠揚的音樂，嫚波起舞。
    永達帶著相機拍照，他準備書寫一則新聞報導稿。
    「來！我來跟你介紹！」田敏領著永達說：「這是我男朋友，叫周永達，現
在是一家報社的記者。」
    「你今天一定很忙！」曾桂美向他點點頭。
    「我再忙也是一天，可是妳們可能要忙上一輩子。你們都是偉大的母親！」
永達意有所指說。
    「沒辦法！命啊！」
    永達遠遠地看到田敏父母朝這邊走來，拍拍田敏的手，「對不起！我到那邊
去！」說完轉身離去。
    田敏愣了一下。
   「田敏！田敏！」何天來和劉玉英笑著上前，他們沒看到剛剛轉身離去的永
達。
    這時，田敏才知道永達為什麼突然離去。
   「人好多耶！好熱鬧哦！辦得不錯嘛！」何天來笑著說。
   「是啊！有爸爸媽媽參加，當然就很熱鬧！」田敏笑著說。「來！我來跟你
們介紹！」
    「我跟介紹，這位是我的爸爸！」田敏笑著對曾桂美說。
    曾桂美羞赧點點頭。
    「這位是我媽媽！」田敏繼續介紹。
    曾桂美摟著大華點點頭。
    「媽！這位就是我常常跟你提的傅媽媽！他可以說最偉大的母親。」田敏說
。
    「我知道！」田敏的母親心有同感笑著說。
    「這是我爸爸！他就是這個學校的教務主任！」
    何天來神情木然站著。
    「你---好！」曾桂美小聲地說。她很錯愕，不知田敏的爹是怎麼了。
    「媽媽----我要去哪裡玩玩----」大華不喜歡被一直摟著，掙脫他母親的手
。
    「好----我帶你去！」有藉口可以離開了。曾桂美一臉歉意地說：「對不起
！」
    「沒關係！妳去陪他吧！」劉玉英笑著說。
    曾桂美飛快追上大華。
　　望著他們母子的背影，劉玉英語帶哀傷地說：
    「要養這個孩子，比養正常的孩子，至少要辛苦一百倍以上。」
    「有什麼辦法，碰到了就要面對啊！」何天來冷冷地說：「田敏！妳就是負
責照顧他們？」
    「是啊！」田敏高興回答，沒聽出她父親失望的語氣。
    「我看，還是請妳局長，換一個較好的工作吧！這個工作不太好。」
    「不要！我喜歡！」田敏大聲地說。
    「我是為妳好啊！我怕妳變成跟他一樣啊！」何天來哄著她。
    聽到爸爸這樣的話，田敏忍不住大笑。
    「你是擔心這個？不會的！這是遺傳的，好像是是懷孕時染色體數量多一對
造成的。」接觸輔導的工作後，田敏漸漸了解蒙古症孩子形成的原因。
    「我才不管什麼染色體，我是怕你跟他們相處久了，也變得阿達阿達的。到
那時，怎麼會人喜歡妳呢？」何天來杞人憂天地說。
    劉玉英愈聽愈火。
    「怎麼搞的！那麼看不起人！虧你還是學校的主任，偏見那麼深。」
    「我哪裡有！」
    「還說沒有？田敏喜歡這個工作，就讓她繼續做；再說，他們這些人也夠可
憐的！田敏說得沒錯，他怎麼會傳染呢？我覺得田敏是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工作。
」
    有母親的支持，田敏很高興。
    「我不覺得他們跟我們有什麼差別！」田敏仰著頭說。
    「妳----妳真是笨！放著有冷氣吹的工作，不去做，偏偏要做這樣的工作。
妳-----妳讓我失望。」何天來生氣地說。
    「我看妳爸爸才笨！」劉玉英摟田敏的肩。「放心去做！媽支持妳，只要妳
喜歡的事，媽一定全力支持妳！不要理你爸，他現實得很。」
    「謝謝媽！」
    「妳---妳們這對母女！」何天來說完，憤憤轉身離去。
    「不要理妳爸爸！他一向都是狗眼看人！妳去照顧他們吧！他們非常需要妳
。媽以妳為榮。」劉玉英推她過去。
    「好！」田敏轉身跑向曾桂美離去的方向。
    跑過去時，沒看到大華。正納悶時，只見大華拉著曾桂美的手，喜孜孜跑來
。
    「姊姊！姊姊！」看到田敏，大華很高興。
    「咦！姊姊找不到你，你竟然找到姊姊了！」田敏驚呀說。
    「是啊！我---我知---道，姊---姊來找我啊！---」
    「大華真聰明，竟然知道姊姊來找你！」田敏笑著摸摸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