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帶學生去臺灣時,進出海關，有幾次女官員看了我幾眼,說你不像我們這里的人。每天閱人無數的海關官員憑直覺，感覺到我不像是生活在臺灣的本地人。事實也確實如此。

原本一句中文也不會說的兒子，去臺灣學了一年華語。回來以後,聽到我的一些用語,嘲笑我,說那些用語現在已經沒人說了。不僅如此,幾年前,有個留學過臺灣的日本同事，拿了一張「洗溫泉需知」的日文來,要我看一下他的日譯中,有沒有問題。我看到他把泡溫泉譯成「泡湯」,就一本正經地告訴他「泡湯」有「沒了」的意思，還是不用的好。當時他雖然沒說什麼，看表情,卻是一付不以為然的樣子。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錯的不是他，而是我。也就是說他比我更清楚晚近的臺灣文化。

另外還有個漢語說得非常標準的日本女同事,大家忍不住要問她，是怎麼回事?原來她父親是東北人，母親是日本人。她幼年在中國東北渡過，還在大陸上過幼兒園。不過從小學到大學都是在日本受的教育。她畢業後做了幾年事,又去了大陸留學。她說的很有趣,到北京的時候,街上的人說的話，她都聽得懂，課堂上老師講的課，她聽不懂。

在語言上溝通沒有問題，但是在文化上,由於小學‧中學‧大學都是在日本受的教育。在文化上，她自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日本人，課堂老師講的課聽不懂，是文化的隔閡，而不是語言的障礙。由於她的中文說得太標準了，很自然地，我們開始交談時，就採用了漢語。談了一陣子，覺得好像吊在半天空似的，有種異樣與疲倦的感覺。

為什麼我會有異樣與疲倦的感覺呢?的確在港台受過教育的我，和在東北渡過幼年的她，在語言上沒有障礙，但基本上我接受的是中國文化，她接受的是日本文化。由於語言的溝通沒有障礙，讓我們誤以為文化上也是相通的。但事實不是如此。我們倆在文化上有相當的差距。這個差距造成思維溝通的障礙。交談過程中的異樣感覺與疲倦，原因就在此。

可以看出語言與文化，並不是完全一致的。文化是一群人在同一個地方共同生活,他們在每天的日常生活中,培養出類似的感覺,與相互的感受。離開臺灣三十多年的我，雖然保留了語言的能力，但是感覺敏銳的臺灣海關人員，憑著她們的職業嗅覺，很快地察覺到我與一般臺灣人不一致的氣氛。這就是文化。不是語言可以瞞騙過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