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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頭｜《小哥系列》小龍的拳頭(上)
木頭｜《小哥系列》小龍的拳頭(中)

圖/文 : 木頭

 當他們一起走出校門，穿過早已收市而顯得空蕩蕩的市場，便看見有幾個人影聚在前面不遠的路口。昏黃的街燈映照出一片煙霧迷漫，看不出來發生什麼事。這時有人發現走過來的是小龍便立即開口喊他。小龍才發現這一群人手中都拿著開山刀和棍棒之類械鬥用的武器，小龍心想不妙，這一次他一定要小心應付不能讓大姊有任何的危險。

一夥人之中為首的是阿賓，他告訴小龍，他們正要去討一筆很大的債，時間緊迫又人手不夠，要小龍一起去。小龍還來不及表示，就聽到大姊出聲斥喝：『不行。』就在這同時，大姊拉住小龍的手臂作勢往後退。阿賓用眼角向旁邊使了一個眼神，就有兩個人從後面上來一左一右架住大姊。小龍知道憑他一個人是無法救回大姊的，於是他下定決心的先對著阿賓說：『放了我大姊，我跟你去。』沒有等到阿賓發話，就趁勢轉頭把還抓在手上的濕衣服交給大姊，並且堅定的對大姊說：『妳先回去，否則我打不過這麼多把刀，妳不會有事的，我會先看著妳平安離開。』大姊明白小龍說的是實話，而且這些話不是說給她一個人聽的，因為她曾經見識過這一夥人的狠勁，雖然不願意但也只好握緊還在滴水的衣服，快速的穿過街道消失在暗弄之間。

當晚小龍回到繼父家的時候，大姊還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他。當她看到小龍身上所受的傷時，二話不說就轉身衝向浴室揉了一條毛巾要小龍坐下來。大姊顫抖著叫小龍忍耐一下，然後輕柔而仔細的開始清理小龍臉上的創口，這時小龍忽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想起很小的時候，常常被年紀大的孩子欺負，在他模糊的記憶裡，跳出來保護他的都是大姊。如果他在外面打架受傷了，回家也只有大姊會幫他清洗傷口和擦藥。那時候他還很小，現在的小龍長得比大姊還高，而且強壯許多。

小龍的心裡有一種渴望，希望時間就此停住，希望這種來自家人的溫暖可以永遠不要消失，他舉起手遲疑的伸向大姊的臉頰，想要拭去靜靜的淌在她眼角的淚滴。這時候的小龍，才第一次發現，原來大姊是這麼的美麗，就像天使一樣。

『幹，你個窮小子，你敢碰她試試看。』話聲未落，小龍隨即發現自己已經被一巴掌打中腦袋，然後看著繼父抓起大姊的手臂。身子不高的大姊幾乎是被她的父親拉扯著進房間去的。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煙酒交雜的腥臭味，他知道繼父又喝醉了，而且小龍也感受到自己更強壯了，因為如果是以前，繼父一定會把他毒打一頓，而今天，繼父卻只有甩他一巴掌就放過他，他明白繼父一定開始意識到小龍已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隨時打罵的楞小子。

　　坐在沙發上的小龍，心中壓抑著許多的情緒，他覺得自己就要爆炸了，積蓄在身體裡許多年的困惑像火山終於醒過來般的四處衝撞。他在心中嘶聲的吶喊著，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家。他甚至不了解自己為什麼要一再的回到這個沒有人在乎他的地方。他更加的對自己的生命感到疑惑，或許連自己的媽媽都不是他所以為的那麼愛他，否則為什麼不論小龍怎麼努力都是錯的，永遠只有被傷害卻得不到任何的關懷。

『不要。』

『不要再這樣，求求你。』

小龍突然被這低喊的聲音從沈思中震醒。是大姊，這聲音是從繼父的房裡傳出來的，繼父在打她嗎？繼父不敢打小龍所以打大姊出氣？小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衝到房門口，小龍一把推開沒有完全關上的門，他要告訴繼父一切都是他的錯，要打就打他，不關大姊的事，不要打大姊。然而，這門一推開，卻是一陣前所未有的天旋地轉，小龍一下子竟是無法體會自己到底看到了什麼。

小龍一推開門最先看到的是，神情黯然的媽媽坐在椅子上。然後才看到背對著小龍，露出大半個屁股壓在大姊身上的繼父。小龍一下子驚醒過來，他的年紀不大，但是在這個房子裡，他看到過太多次這種類似的錯亂與傷害了。小龍一個箭步衝上前，用雙手把那個男人推倒在床的另一側，然後把嘴角淌血且衣衫不整的大姊從床上拉下來，並且立刻把她往門口的方向推去。這時候那個男人也已經從床上翻坐起來，歪倒著衝向小龍並且揮出巴掌轟向小龍的左臉。小龍用左手格開那個男人的手腕的同時，立刻把握緊的右拳拉向身後，正準備狠命的向前一擊，小龍唯一的念頭就是，打倒這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住手，不准你打他。』這歇斯底里的聲音來自小龍的媽媽。

小龍這一閃神，得到的是踹向小龍右下腹的一腳，重重的一腳雖然沒有讓小龍倒地，卻也讓他向後踉蹌了好幾步。小龍忍住疼痛，想要再次的回擊，於是他用盡全力向前衝去，顧不得揮向他眼睛的拳頭，忍著劇痛撞上去，他只有一次機會，小龍伸長的手終於碰到那個男人的脖子，於是用盡全力的收縮、掐住、不放。

當他聽到有人大叫著並且想要把他拉開的時候，小龍才發現自己剛才真的有一股想要置那男人於死地的念頭，但卻是一瞬即逝。於是，小龍突地鬆開了雙手，那個男人也隨即倒在地上死命的咳著。

四周呈現著一種詭異的靜默，只有男人逐漸停止咳嗽，大口喘息的聲音。

『只要妳離開這個男人，我可以照顧妳。』小龍早已在心中練習了無數次的話，這次終於對媽媽說出口了。

『我的生活不需要由你來掌控。』這卻是媽媽給他的答案，像冰冷的箭一字一句從媽媽的口中射出來。

『這樣的男人』小龍拼命的忍住才沒有說出人渣這個字眼，『妳為什麼要留戀。』

『十幾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掉的。』低著頭的媽媽不敢看向小龍的眼睛。

小龍這時才發現，他一直以來所努力的一切其實都只是為了一個不存在的幻影。十幾年挨打的感情放不了，那他這個也已經十幾歲的兒子在媽媽的心裡又算是什麼。他感覺到有人拉著他的手臂，想把他拉離開這個他的存在對任何人都不具意義的地方，他發現他一點也不想抵抗，他覺得自己很累，只想要倒下來。

當他再一次感覺到疼痛的時候，小龍才發現自己身受重傷，從外面帶回來的刀傷讓他滿臉血跡，甚至連衣服上都是由紅轉黑的血塊，而方才他的媽媽卻能夠完全視若無睹。如今意識到這一點，對他造成的傷害遠比身上的傷口更痛。

『我想要離開，我已經準備很久了。』說話的是大姊。

小龍這才發現，剛才把他拉出來的是大姊，而且大姊的肩膀上還揹著一個旅行袋。小龍靜默著，他明白如今不管大姊有什麼打算，他都無法阻止，因為不論是什麼理由他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剛才阻止你，是不希望你為了那個人－我的親生父親，犯下錯誤。』大姊雖然比他大，也不過才十七歲而已，但他們的成長環境卻讓他們不得不逼著自己長大。

『我離開後，想要忘掉並且切斷這裡的一切。我希望你也出去，不管到哪裡去，從今以後為自己而活，好嗎？』大姊冷靜的聲音裡，帶著無比的堅決。

小龍靜靜的望著大姊，沒有移動也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話，直到大姊轉身離去。

我也能夠有自己的人生嗎？小龍心裡想著：『從懂事以來我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要長大保護媽媽，這個信念一瞬間被戳破了，如今，我可以走自己的路，可是我卻不知道自己的路在哪一個方向。』

他望著大姊漸漸走遠，那麼嬌小的身影，卻可以這麼篤定的跨步向前。小龍在心裡默默的為他生命中天使般的女孩祈禱著：一定要幸福。這是他此刻唯一想到的，或許這個給大姊的祝福，也能帶領著小龍找到自己想要的人生。

小龍站在原地，想要牢牢的記住這個身影，如此單薄卻又這般的巨大，他知道自己沒有辦法像大姊一樣斷然離開，但這個身影可能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把鑰匙，他必須要緊緊的握住，才有力量支撐著他再繼續走下去，有一天，或許這把鑰匙也能夠讓他為自己開啟一扇希望之門，小龍這樣想著，再一次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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