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旬，台北捷運劍潭站，發生捷運雙狼強暴女生案，其中林姓嫌犯原已有性侵害前科，尚在假釋中，本案發生林某在逃亡中，竟又強暴64歲之女性計程車司機，社會大眾對於自由刑矯正性變態犯罪的成果，似乎都很失望，於是女性立委張慶惠、薛凌、陳秀惠立即提出以鞭刑懲治性侵害犯罪的主張，讚同的社會人士似乎不少。這時，我正捧讀《發條橘子》這本書，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傍惶，這本書主張的道德選擇權這麼重要嗎？要維護人性尊嚴，就要保留人類為惡的權利，這想法一說出去，恐怕要給婦運團體吐出來的口水淹死！

再早一點，高雄縣召開校長會議，縣長楊秋興致詞時，主張以鞭刑管教學生，在座的校長皆是資深教育專家，竟有一半以上贊同，其實，每隔一陣子治安不佳就有人主張鞭刑，並以新加坡治安良好為例，認為就是施行鞭刑所致的成效。

新加坡治安固然良好，但，真的是鞭刑才使新加坡的人民不敢為惡嗎？而且，為了治安良好而施行鞭刑，對人權的保護是否過當？況且，治安良好的國家也不只是新加坡，日本、芬蘭的治安也很好，為什麼他們沒有鞭刑？

再講一個笑話，古時候某男性侵婦女，被押送衙門，縣官責令打三十大板，這時某男的屁股抗議了：「為什麼鄰居做錯事，卻要處罰我？」，沒錯，「小弟弟」犯罪，姦淫民女，為什麼不處罰「小弟弟」，反而痛打屁股？

女性立委為維護婦女權益，希望扼止性侵害，她們的用心是可佩的，不幸監禁、強制治療都無法矯治性變態的犯罪，立委們發急了，就像戒嚴時期祭出「治亂世用重典」的心態，下了一劑猛藥－鞭刑。可是立委們有沒有研究過，這劑猛藥到底有沒有效？鞭刑能夠防制性侵害犯罪嗎？尤其是難以矯治的性變態嫌犯？既然新加坡施行鞭刑有年，為何不去考察一下，新加坡對性侵害犯罪有無施用鞭刑？成效如何？是否確可有效矯治變態的嫌犯，使之不會再犯？如果不能，這劑猛藥也沒什麼作用，徒然遺留侵害人權的話題，沒有經過徹底研究就信口開河，台灣的立委問政之粗糙，由此可見。

任何從事犯罪矯治工作的人都知道，犯罪矯治不可能百分之百有效，甚至對某些受刑人，是百分之百無效，可是我們又不可能動不動就把這些藥石罔效的囚犯判處死刑，有的連判無期徒刑也不可能（有的罪最重刑度只是有期徒刑），因此，矯治無效的囚犯，絕大多數遲早都要回歸社會，讓他繼續作惡，繼續犯罪！

然而，我們難道就束手無策？

《發條橘子》虛構的情節裡面，就發明了一個新的，絕對有效的方法。這本書的主人翁亞歷克斯是個無惡不作的少年犯，欺負作弄無辜的老人，搶劫商店、住家，除了瘋狂地濫交之外，還侵入民宅強暴婦女，手段凶殘，力大無窮，動不動就打死人，終日在外鬼混，施用迷幻藥物，當然遲早要鎯鐺入獄，不幸，監獄也不能令他改過，他雖然讀書不多，卻對教堂的聖經大感興趣，尤其是血腥、雜交的情節，不可避免地他的劣根性，又使他失手打死了同室的囚犯。這時，內政部部長正苦於犯罪激增，監獄爆滿，因此有人發明了一種新的療法，只要每次飯後打一針，再強制觀看一些鬥毆、強姦、凌虐、殺人的影片，此後這個人就不會再有暴力行為，亞歷克斯志願接受這種治療，治療完成並獲得特赦，回歸社會。

可是出獄後的亞歷克斯卻變成另一個人，今後，只要他起心動念，想要打人、罵人、甚或對女人起了邪念，他就會發生噁心、嘔吐、疼痛，「即使想到捏死一隻蒼蠅，都會打心眼裡感到噁心」，亞歷克斯的生理反應使他不能再做壞事，甚至聽到以前他喜歡的古典音樂，他也難以忍受，而以前，他是一面聽貝多芬的快樂頌（第九號交響曲），一面吸毒，一面與小妞作愛！亞歷克斯痛苦萬分，於是在內政部長的政敵設計之下，忍無可忍跳樓自殺，所幸大難不死，亞歷克斯撿回一條小命，更奇怪的是他接受的治療居然消失了，從此，聽到古典音樂不會噁心了，他又開始講粗話，正摩拳擦掌，準備再走上街頭大幹一場。美國版的《發條橘子》以及以本書拍攝的電影「發條橘子」（台灣禁演），劇情發展到此為止。

　  其實原著還有第21章，在本書的末尾，亞歷克斯長大了，思想成熟了，他厭倦暴力，不再為非作惡，他羨慕當年一起在街頭打砸搶掠的好友，居然安份守己地找個工作，而且還結了婚，亞歷克斯感慨萬分，青春已逝，有一天他將會有個兒子，像他一樣一意孤行重蹈覆轍的兒子，連他也無法制止，本書在此安詳地結束。

　  這是童話？還是神話？用人為力量阻止犯罪的衝動，弄得一個人行徑古怪，雖不能胡作為非，但也不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如同裝了發條的橘子，他無法選擇為善，也不能選擇為惡，他是個機器，作者在引言中說：「徹底善與徹底惡一樣沒有人性」，亞歷克斯接受治療，他因害怕生理的痛苦，而被迫選擇善性，監獄中的牧師堅絕反對這種療法，「其虛假性顯而易見，他不再胡作非為，同時也不再能夠作道德選擇」。

　  如果用鞭刑的痛苦來防制犯罪、性侵害，我們還不是把受刑人弄得像亞歷克斯一般，而且效果如何，還有待驗證，假使真的有效，也是毫無人性。我們還要天真的期待囚犯像亞歷克斯一樣，突然改邪歸正嗎？不可能的，別指望每個囚犯都可以改過向善，這個世界，只要有人就有犯罪，犯罪防制可能不能盡如人意，但，也不該把人弄成發條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