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有罪嗎？           

          《罪行》讀後

書    名：罪行

作    者：費迪南‧馮‧席拉赫  

譯    者：薛文瑜

出 版 者：先覺出版股份有限公司

這位德國的律師為我們說了11個故事，11個刑事犯罪的故事，都是他將近16年來執業過程之中承辦的案子，刑事犯罪的背後，還有很精采的故事，這是報紙、電視的社會新聞報導所看不到的。經由律師承辦案件，律師可以深入了解當事人，可以發現人之所以會犯罪，其實是有很複雜的背景，有人貪婪、有人癡迷，有的人心理不健全(人的肉體和心靈都會生病，他的心靈壞了，猶如我感冒了)，這都是出之於人性，於是律師要開始面對人性的難題，人的犯罪其實是身不由己，好像木偶的絲線操控在命運之神的手中，這些故事的主人翁令我們為之唏噓不已。

費納醫師年輕時與英格麗特陷入熱戀，兩人結為夫妻，他發誓要照顧她一輩子，沒想到婚後的費納太太變成一個不講道理、終日嘮叨、辱罵、咆哮的惡女，他不願違背誓言，一味忍讓，兩人未育有子女，到了費納醫師60歲時，他終於領悟到這輩子他成為不幸婚姻的囚犯，可是他仍堅守當年的誓言，到了72歲他已退休，有一天費納太太又為了忘了關窗戶的小事，大聲辱罵費納醫師，於是費納拿起園藝用的利斧，朝他太太的頭劈下去，再劈下去……，然後打電話向警方自首。這位無法擺脫對太太的誓言的老人，我們是否可以認為他的精神狀態已無責任能力？

一對姊弟自幼生活在嚴苛的管教之中，父親經營事業有成，但對子女極為刻薄，姊弟成長過程中相互扶持，感情親密，不幸弟弟出了車禍喪失智力，絕望的姐姐溫柔地將弟弟溺斃，在委任作者辯護過程之中，她在監獄中自殺身亡。台灣不是有絕望丈夫，把釘子釘入失智的太太的頭骨，免得太太繼續受苦。

有的人行為怪異，但不一定是犯罪。例如：菲利普只要看到人或動物，腦海裡就浮現一個數字，不合常理的行為不代表他是罪犯，也不代表失蹤的少女是他殺害的，後來離家的少女出現了，菲利普當然立即釋放，作者問他：每個人都有個數字，那你自己的數字呢？大家都猜不到菲利普的回答！

費德麥亞是個博物館的警衛，本來每6個星期就要輪流更換工作地點，沒想到工作人員一時的疏忽，竟然漏掉費德麥亞，而且這個失誤一錯就是23年，也就是費德麥亞竟然連續23年看守同一個展廳，老實的費德麥亞也不會抗議，最後他和展廳裡的雕像發展出特別的感情，不幸的事終於發生了……，法律要怎麼處置費德麥亞？

一對戀人正在卿卿我我之際，男孩突然用瑞士刀劃傷女孩的背部，傷勢雖然不重，男孩卻很難解釋他的動機，最後律師讓他說出心裡的話：「我想吃她」，他也知道不對，就是無法控制這個慾望，律師安排他就醫，他卻臨陣脫逃，並解除委任，兩年後，有個同業對作者說，這個男孩殺了一個女服務生，動機不明。

越是進入當事人的心靈深處，愈覺得人的行為深深地受到許多因素所控制，人的犯罪其實很多是身不由己，刑法學上以「期待可能性」作為責任能力之基礎，其實人是遭受情感、衝動、成長歷程、外界的刺激和引誘所控制。世間人並不是非黑即白，好人壞人、合法違法，有時真是難以分辨，這是律師及所有參與審判的人員所要面對的人性上的難題！還有，人的行為皆有其動機，雖然動機一般不做為犯罪的成立要件，頂多只是刑法第57條第1款之科刑輕重之標準，但不同之動機千差萬別，有的行為人的犯罪動機實在值得同情，這一點與被告最親近的律師最為清楚，可是某些動機常常令行為人無從抗拒、不由自主的走入犯罪的深淵，希望從事司法工作的人，可以用不同角度來看犯罪、來瞭解罪犯。千萬不要把1個案件當作1個卷宗，甚至只是1筆酬金。

以費納醫師為例，他太太的行徑每個男人都是難以忍受，其實他可以選擇離婚，至少可以離家，可是他就是為了一句誓言所束縛，終身無從解脫，以致造成悲劇。想吃人的男孩也知道自己的念頭不對，可惜不敢面對自己，也許他自認為今後可以好好控制！把弟弟溺斃的姐姐，只是不願弟弟在世上受苦，但姊弟間依賴太深，弟弟死了，她也了無生趣，唯有自盡。

作者在本書的前言之中說，「我敘述殺人犯、毒犯、銀行搶犯和妓女的際遇，他們有他們的故事，而且他們和我們沒有多大的不同。我們的一生都在薄冰上跳舞……有時冰層無法承載某些人的重量，於是冰破人落海，我感興趣的就是這一刻。如果幸運的話，事過境遷，我們依然繼續跳舞。」。人，真的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如果是無法控制的話，被告就是不由自主的行為，不應該把被告送入刑事訴訟程序。費納醫生，溺斃弟弟的女子，想吃人的男孩，還有被遺忘費德麥亞，他們有罪嗎？他們需要用刑事程序，來矯正錯誤的犯行嗎？實在值得我們深思。

本書當然還有許多有趣的故事，書中有毒販、妓女、搶銀行的黎巴嫩人、還有舉止優雅但令黑社會魂飛魄散的日本人。最末1個故事更是溫馨，令人動容。米夏卡是個棄嬰，出生在德國，被無子女的養父母收養，不過養父似乎不會疼愛小孩，米夏卡長的很醜又很高大，課業對他而言實在深奧，成長過程充滿不如意，不過他擁有天賦的好手藝，是個傑出的木匠。進入社會後，繁雜的社會現象令他無法應付，謀職不順利，還被誣賴為竊盜，因此他決心離開這個文明社會，他只想走的遠遠的，於是他搶了銀行，拿到錢就買張機票來到衣索比亞，不幸人生地不熟，他在衣索比亞流浪，後來得了瘧疾昏死在一處咖啡園裡，沒想到好運來了，純樸的居民為他找來醫生治好他的病，他感恩圖報，利用身上的錢買1部卡車，幫村民把所生產的咖啡豆運到工廠，免於被中間商販所剝削，再以他文明社會的手藝，改進採收咖啡程序，不僅省力，品質更提高好幾倍，全村居民都感謝他，他娶妻生子，過著快樂舒適的生活，逐漸富裕的村莊，令政府注意到這個長相怪異的白種男人，他因逾期居留被捕，被送進德國大使館後，又發現是強盜通緝犯，而被遣送回國。他還能回衣索比亞嗎？來到文明社會又發生很多事，波折重重，本書作者因而為他辯護，真是感人至深的故事。

作者是德國刑事案件律師，本書出版後深獲好評，2010年獲《慕尼黑晚報》選為年度文學之星，同年又獲頒德國文壇重要獎項克萊斯特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