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是幾年前的往事了。

一天傍晚，我和內子來到一間北方小館吃麵。餐點看起來真的很美味。我低埋著頭，一口一口慢慢地吃，每吃幾口就放下餐具吐大氣。此時，內子就會緊張兮兮地轉頭問我：你還好吧？！

我點點頭，不發一語，繼續埋頭吃麵，繼續反覆同樣的問答。

大桌對面坐著一對情侶，比我們晚來，比我們早吃完。臨走前，女孩很大聲地對她的男伴說：

「你知道嗎？我就是很喜歡跟你一起吃飯。和你一起吃飯，就會覺得東西很好吃的樣子哎！」

男孩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堆起一臉傻笑。女孩繼續說：

「對呀！你看你都是大口大口吃東西，看起來就是很好吃嘛！」

我低頭一瞧，咱碗裡還盛著半碗麵吶！

也許，女孩實在是受不了我吃麵的樣子，才有感而發說出這些話吧！如果真是這樣，我真覺得對不起他們，因為我的緣故，壞了他們用餐的好心情。

那時候，我才剛做完一段電療療程，放射線的副作用還在我體內發威。吃飯時，我必須努力克服噁心反胃的感覺，努力把各種再怎麼好吃也味同嚼蠟的食物吞下肚，同時還得避免過度刺激腸胃蠕動而腹瀉，或是像隻餓貓一樣，一不小心就把急急惶惶吞下的食物全反芻了出來。

但是從外觀看起來，我和一般健康的常人無異。

我不怪那女孩說了甚麼，因為她只看到了表象；

而事實的真相，她沒有必要知道。

人們常說：「眼見為憑」、「有圖有真相」……。未必。

然而，即便我們明白這樣的道理，但在生活之中，我們卻還是時常輕易地貼別人標籤、定別人的罪──沒有眼見，沒有圖片，只憑口耳相傳。

《瑪竇福音》說：「你們不要判斷人，免得你們受判斷。」這是基於人性的軟弱而生的教誨。

但縱觀世間，做得到的人，能有幾何？

而我自己，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