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年, 我都抽到在大年初二上班, 急診平時病人就很多了, 到了年節, 所有醫療院所通通關門休假時, 年初二的急診, 成為病人唯一的選擇, 也成為急診醫師避之唯恐不及的噩夢.

       去年此時, 剛到縣三, 第一天上班就是年初二, 我和急診主任併肩作戰, 由早忙到晚, 沒有休息過, 連喝水的時間也沒有, 一邊作心肺按摩、一邊看診, 急診擠滿病人、家屬和醫療廢棄物, 空氣中充滿怨聲、血腥和汗臭, 等到接班的人到了, 這才抬得起頭來, 細算一下, 我十二小時內看了七十二個病人, 拖著疲憊身軀回到家, 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球似地癱了

       更早一年, 時為北慈急診主任, 那時更是誇張, 年初二病人多到貼壁而行, 急診裡擠滿病人, 一床接著一床, 延伸到宏偉的大廳; 病人到院連掛號都得排隊, 看診等待超過4個小時, 時有暴動摔東西洩憤, 而須動員警衛維持秩序; 廁所因使用過度而泥濘不堪, 清不勝清, 清掃外包阿嫂憤而辭職; 醫護人員精疲力盡, 髒話脫口而出; 整家醫院忙到快瘋了, 黑函投訴滿天飛, 怨言毒語肆虐, 絲毫沒有宣傳所說的慈悲、喜樂和優雅.

       處身於好比戰場的急診, 我自覺不像醫療, 倒像是在作戰, 必須很冷靜地處理大量病人, 判定輕、重、緩、急、一次看診多人、跳躍式看診、套餐式醫囑、主動出擊, 快、狠、準, 使出渾身解數, 迎向挑戰.

       那一天下來, 我算了算, 我看了九十三個病人, 九十三個病人 ! 打破有史以來的紀錄, 回到家也是累癱了, 腦袋嗡嗡作響, 好像電腦快當機燒掉似地, 我有時會擔心, 搞不好有病人因誤診被搞死也說不定, 還好, 後來只是出現有些黑函投訴說主任看診太快而已……, 然而, 最令人失望地, 如此賣命辛苦, 最後還是躲不過派系鬥爭, 過完年就被逼下台, 然後被迫離職, 這就是所謂慈悲大愛醫院的真相.

       不過, 我也因此兼具學理和經驗, 完成急診醫學的著作, 全部實地經驗過, 而且是很多次, 我可能是最能夠體認急診辛苦的醫師, 親身體驗所有急診擁塞暴亂、血腥鬥爭、看盡人間百態、見證宗教偽詐與政客顢頇, 從這樣白色巨塔之叢林野獸中殺出一條血路來, 不卑不亢, 我自認, 堅百忍以圖成, 憤大辱之積志, 我才是真正的急診英雄.

       好了, 明天, 又是大年初二! 我從容磨刀霍霍, 枕戈待旦.

急診, 我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