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群體性動物,要拋棄群體,獨自一人很孤寂。有時別人不解,甚至根本無心觸碰他們理解範圍外的事物,所以自覺者顯得離群索居,格格不入,也許還被冠上孤僻的評論。要融入人群或脫離群眾簡單,但要擁抱自覺的思想,同時還藏身在人的社會當中,則不是件易事。為此他常常需要掙扎,一方面同情忿恨別的人種,一方面為著自己複雜的心思感到不安。有時感到快被撕裂靈魂,譴責自己,更同時鄙夷自己的同類,痛苦的靈魂沒有出口,只有重覆不止的矛盾。
理性會警告他回頭,正常一點、回復到一個偽裝的自己,不要太敏感善覺,繼續做一個偽裝的人種,藏身起來茍且生活,為的是能夠融入人群,不必顯得特異獨行、格格不入。表達太多自己的觀感,或忿恨的情緒,那於人於己有傷,他面臨了選擇被同化或繼續矛盾的關口。
因此他常蘊含未發的怒氣,一種無以言明的怒氣,也許受他人觀感影響所致,然則他有別人所無法觸及的心結,談論他的心理癥結,恐怕會激怒他,他對任何人給他的剖析,皆感厭惡。所謂的改變只有讓他自發,他時而自我懷疑矛盾,並且不願按照別人的版本,成為別人希望的樣子,他知道每個人的獨特性,所以他乾脆放任讓別人成為他的樣子,也讓自己成為該成為的樣子,以致疏離感愈深。畢竟人都該成為他當成為的樣子,世界不就正是如此嗎?否則人間就不是這麼花花綠綠、千奇百怪了。
他太敏銳,那種觸角甚至讓他自己感到害怕,隨時面對一種被離棄或孤立的狀況。他交不到真正的朋友,他可以有一堆氾氾之交,但他無法忍受他的朋友,因此他離棄人群的心愈深;一方面也恐怕是自己被人群視為怪物,遭到離棄了。表露太多心思使他不安,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被朋友們背離,如同他背離曾被稱之為朋友的人們。如果預感將被離棄時,他寧願反其道而行,先行離棄別人,以免自尊受損。實則是恐懼感做祟,害怕被離棄的成分居多罷?
重視他的朋友們,同時又厭惡他們,是他最大的矛盾所在。他不知道如何平衡它們?!在眾多智力相當的人群中,他感到相當的不安,因為競爭,因為自己的定位;諸多的心態,促使他寧可封閉自己的心靈,也不願敞開它,使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僵局,原點仍是恐懼感作祟。
當他表示一切無所謂時,當然不會真的無所謂,他曉得別人的一切、別人的不安全感、別人的脆弱、別人的溫柔,雖然那個人有他的缺點,但都會加以忍受。這代表他接受另一個個體的完美與不完美,沒有愛、無所謂恨,這也是愛,雖然這種愛真的是一種傷害,而且幾乎可以預知這種狀況的結果。
他無法掌握這種心態,明知不對,還是一頭鑽進去了,偉大的藝術,大多產生於悲傷痛苦中,倒是不太見理性的藝術家。我無法評論孰對孰非,因為這是無法相較的,好像要你評斷黑夜、白天,何者為要一般。答案會是都重要,因為白天是理性的層面,黑夜則是情感的層面;白天得孜孜不倦,夜晚則得以休息安憩。好像這個世界永遠存在著相反詞二元性:黑、白,是、非,陰、陽,大、小,存、亡,……等等。終結真正的事實是:無所謂開始與結束,它們本為一體,沒有相對的事物,如何能做出比較?所以他在之間,為自己游移的心思,感到些許不安。
藏於他內心之中的怪獸,製造他在神、人、魔之間的掙扎與衝突,他要破繭必需一段時日,他害怕的也許不是這樣的過程,而是沉淪;恐怕自己錯一步就到了萬劫不復之境,如此說來,因為太過認真,不懂抽離或自由的藝術,反倒成為最大的束縛?
這個敏感的人,也許是你,也許是我,也許是任何一個人,初生嬰孩從「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歷經「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的階段,最後又回歸「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本真面目,體會出所思無得,本已存在,我甚至想拍拍上帝老大的肩膀說:「您真是幽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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