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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年的除夕
2012/07/15 08:52:12瀏覽455|回應0|推薦7

 上午十點,外面街上的爆竹有一下沒一下的響著。我拉了把椅子坐在門邊,按按口袋,確定媽媽給我的十塊錢還在。其實錢不是給我,是給送信的;這十塊錢壓在我口袋裡已有兩三天了,打從學校放了年假之後,我就負責每天守在門邊,等我哥的來信。送信的要想賺這一筆小費,就該趁早把我哥的信帶來。今天除夕,過了今天,送信的也得放幾天假,總要到初三或者初四才開工,那時我又要上學了,等信的任務仍舊留給媽媽。

 我再看看牆上的鐘:十點零八分,媽媽該不會像我這樣呆坐門邊傻等,送信的也不會這麼早就出現的,不過反正我閒著也是閒著,媽媽在廚房裡準備年夜飯,不要我幫忙,也好,我才不想被柴煙燻得淚水直淌;況且萬一又等不到我哥的信,我也得看著送信的經過,任務完成,我才好出門去找阿虎。

 阿虎是灶君升天那天就不見了的。那天謝灶,從中午起巷子裡就不斷有人放鞭炮,阿虎最怕鞭炮聲,解放後過年不再禁止放炮仗,停了十幾年的鞭炮聲又再響徹大街小巷,大家報仇似的劈哩啪啦大鳴大放,搞得漫天硝煙,遍地紙屑,可憐我們阿虎哪裡見過這種陣仗,被嚇傻了,我哥把牠緊緊抱在懷裡,牠還是抖個不停。今年我哥不在,牠已經很坐立不安了,鞭炮一響起來,牠更是掉了魂似地在家裡四處亂竄,後來不知怎麼就跑到外面去了,我抓牠不住,等我穿上鞋子追出去時,牠已經跑得影都沒有了。我只好一有空就到外面找牠,前天在李淑梅家附近讓我碰上牠,我大叫著衝上去,牠卻好像連我也不認得了,拔腿就跑,我只有兩條腿,跑不過牠,但不管怎樣,我非把牠找回來不可,我哥最疼阿虎,要把牠弄丟了,我怎麼向我哥交代?

 解放前一年,我哥將阿虎抱回來,那時牠才幾個月大,尖臉尖耳朵,哪裡像老虎?倒像一頭狐狸,但我哥說牠屬虎,所以叫牠阿虎。沒想到牠膽子那麼小,一點也配不上這個威風凜凜的名字。爸爸說,牠是覺得家裡沒有安全感,才跑到外面去的。

 我哥也是屬虎,過了年他就十七歲了。

 我枯坐到將近十一點,才見到送信的在巷子那頭出現,他有時從左邊巷子進來,有時是右邊,讓人疑心他是不是要擺脫什麼人的跟蹤,才每天更換著路線。聽說外國的郵差都有制服,應該挺神氣的吧?我們這兒是休想,不只是郵差沒有制服,現在連我們學生都沒有劃一的校服了,我多麼懷念解放前穿著校服上學的日子,才不過三四年吧,怎麼就像老遠以前的事似的;穿上了制服人就顯得清爽,走起路來好像也神氣一點,可現在就算是學校規定要穿校服,誰又有多餘的錢給小孩縫製新衣呢?除非等政府分配布料吧,可是政府也窮,大家就只好有什麼穿什麼了,好像李淑梅,這個學期我注意到她每天都穿同樣的白襯衣和泥黃色的裙子,──袖口裙腳有的地方都綻線了,因此可以確定是同一件;也許星期天不上學時才洗一次吧,即使這樣,李淑梅給人的感覺仍然是乾乾淨淨的,只是近來她的襯衣好像有點不合身了,胸脯繃得緊緊的,害她老是弓著背、兩手抱在胸前,好像天氣冷得受不住的樣子,然而我們這兒又明明是四季皆夏的熱帶國家。

 熱帶國家的好處是不必為冬天煩惱,我爸爸就常說,幸好我們這兒不是蘇聯,不必為冬裝或者取暖的燃料傷腦筋。下雪的時候還要逐家逐戶去送信,那滋味一定也不好受吧?不過我們的郵差每天頂著火毒毒的太陽,揮汗如雨,到了雨季呢,又常常被淋得一身濕,同樣不是滋味。

 雪地上送信,不知能推腳踏車不?每個送信的都這樣,不但沒有制服,渾身上下連個郵政局的徽號都沒有,都是推著一輛老舊的腳踏車,連那裝滿了郵件的卡其布袋,我都懷疑是不是郵局發給他們的,又破爛又骯髒,然而那裏面卻滿載著我們多少人的希望哟。每次送信的經過,我們都盯著他的信袋子像扒手盯著人家口袋裡的錢包,找尋邊上有紅藍斜紋的航空信封,是那種外國正流行的薄薄一張紙,一邊是印著平行線條的信紙,寫完了折起來貼好,外面就是現成的航空信封,我們就收過一兩封,是爸爸的朋友從馬來西亞難民營寄來的,這種信既方便又省郵費,唯一的缺點是你如果在信裡面夾上一張鈔票,有經驗的郵差很容易就會看出來,貪心一點的就會撕開信封把錢吞掉,偷錢固然卑劣,害人家收不到信才是罪孽。爸爸就叮囑我哥:到了難民營,盡快捎個信報平安就好,千萬不要在信裡面放錢,免得家裡連信也收不到。

 我們這個郵差不知道有沒有偷過人家信裡的錢?看樣子不像,不過誰知道呢?他是個老頭,大概有六十歲了,我們這裡也不像外國那樣家家門前裝個信箱,送信的都是來到門前喊一句:「有信嘍!」如果是航空信的話,人家收信後他還會在門外不走,等領賞。收到外國來信的人都不會小氣,賞他個十元二十元,這外快想來也是很不錯的,起碼送信的日子應該過得比我們一般人好一點,不至於像李淑梅那樣衣服舊了、不合身了也沒錢換新的,但送信的老頭還是很念舊的推著他那部老腳踏車,好像從來沒想過該換一部新一點的。也許他把錢存起來了;也許他像我爸和東邊巷子那頭的金盛叔一樣,存夠了錢好送他兒子去偷渡。

 我哥是和金盛叔的兒子阿雄哥一塊上船的。那時還是雨季,我記得那天晚上下著好大的雨,我媽去送他們,看著我哥上了船才回來,滿臉笑容,辦喜事也沒那樣歡快的,跟著那幾天我媽的心情都好極了,好像馬上就會收到我哥從外國寄回來一封封薄薄的航空郵箋,裡面夾著一張張綠色的美金。……

 然而雨季過去了,新年又來了,我哥和阿雄哥都沒有信回來。我媽和金盛嬸一見面就打聽對方有沒有兒子的消息:「怎麼那麼久呢?都幾個月了!」然後又互相找理由:「郵政慢呀,外國來的信要兩三個月才收到呢。」「可能難民營偏僻一點,寄信不容易吧。」「也興寄丟了的不是?」「郵政局還會拆開來查看信裡面寫什麼呢!」這樣說的時候,大嗓門的金盛嬸就會壓低聲音,同時左顧右盼一番,一付背後說人閒話的樣子。猜測歸猜測,送信的卻仍舊不動聲色,天天過門不入,他不把我哥的信交出來,誰也沒辦法,總不能去搜他的信袋子吧?我看著送信的老頭推著他那部老腳踏車經過,等著他那一句「有信瞜」,等著他從卡其信袋裡抽出紅藍斜紋的航空郵箋,……然而什麼都沒有,老頭和他的腳踏車消失在巷子的另一頭,留下空氣中淡淡的硝煙味。

 讓我哥去偷渡可得花不少錢呢,一個人的路費不知是十幾兩金子,像我這樣半大不小的聽說還可以算半價。如果爸媽有足夠的錢,會不會讓我跟我哥一塊去呢?我其實是很害怕的,害怕海上的風浪、害怕暈船,可是如果爸媽要送我去偷渡,我能說我怕暈船不敢去嗎?

 我哥害不害怕呢?我不知道。他屬虎的,膽子應該比我大。

 李淑梅家就算湊得出錢,恐怕也不會讓她去偷渡,她是女生,又沒有哥哥,只有兩個弟弟,年紀太小,所以他爸爸只好一個人去,李淑梅家很快就收到她爸爸寄回來的信了,只是和他們預期的有一點出入:信不是從難民營寄出的。李淑梅後來偷偷告訴我:她爸爸乘的那條船,還沒出到公海就被巡邏艦截下來了,整船人都被關進牢裡,要打通關節把人弄出來又得花上不知多少兩金子,李淑梅的爸爸只好一直在牢裡蹲著,還不知道要蹲上多久,因此有很多時間給他們寫信。

 李淑梅坐在她家後門外,兩眼紅紅的,「你幹嘛哭了?」我問。

 「哪有?」她吸吸鼻子:「煙燻的啦。」她穿著一套舊睡衣,看上去卻仍然是乾乾淨淨的,只是一臉沒精打采的樣子,看不出半點過年的氣氛,盡管爆竹聲還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在遠處響著。

 我自己垂頭喪氣的衰相大概也好不了多少。我想起解放前,那時雖然不能放鞭炮,過年卻比現在好玩多了,又是拜年討紅包,又是趕著看新年電影,……現在呢?除了鞭炮之外,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好看的電影、沒有新衣服、沒有紅包,大家甚至都不拜年了,這樣的鬼年還有什麼好過?

 「過年後,──」李淑梅說了半句,就停下來,我等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問:

 「過年後怎麼樣?」

 「過年後,」她又停了一會,才接下去說:「我就不回學校了。我媽在巷口擺了個攤子,賣獎券,要我幫忙,叫我不要上學了。」

 我在她身邊坐下來。我是去年升上中學才認識李淑梅的,我和她雖然住得近,小學卻不是同一個學校,我後來想:李淑梅要是和我同一個小學,我恐怕就很難保持每學期考第一的紀錄了。解放後的學校已經不再分名次、不再前一二三名領獎學金那些舊社會習慣,但老師們還是有各自的計分表,而且他們總是在學期末挑幾個品學兼優、因此比較不會算錯、也不會私下惡作劇塗改分數的學生幫他們計算總平均分,我就常常被分派這些任務,也因而發現李淑梅在許多科目的分數都比我高。其實不用看總成績我也知道,今年我們數學教的是負數四則運算,做習題時我總是得集中注意力,記住負負得正,但還是會不小心弄錯,李淑梅卻輕鬆得很,再複雜的算式好像都難不倒她,遇上一些較棘手的題目時,她就會凝神思索,咬著下唇,眼睛閃著光,我幾乎可以聽見她腦子裡有一部精密的機器正在運作,發出嗶嗶的響聲。

 這樣好成績的女孩,以後就要每天坐在巷口賣獎券,再也不能做她喜愛的數學題了。

 「你家阿虎還沒找到?」李淑梅問我。

 我搖搖頭:「前兩天在這附近還見過牠,應該走得不遠的,我再四處看看。」

 離開了李淑梅,我才想起:剛才應該把口袋裡那十塊錢留給她的。反正送信的這兩天也不會來,而且今晚媽媽就會給我壓歲錢,雖然不多,十塊錢總會有的吧。可是我若就這樣把錢遞給她,李淑梅是絕不會收的,除非把錢偷偷丟在地上,然後指給她看:「咦,誰不小心丟了錢?」無主之物,才能指望她會撿了去。不過也難說,她也許會懷疑:「不是你丟的吧?你不是說你口袋裡有十塊錢要給送信的?」我要否認,她就會說:「你今天又沒收到信,那十塊錢應該還在的,拿出來我看看。」她就是這麼個聰明的女孩,什麼都瞞不過她。

 巷子裡比平時靜得多,爆竹聲似也有點沉寂下來,大家都在忙著,雖然日子不好,年總是要過的。迷宮似的巷子裡轉了幾個彎,阿虎沒找著,卻又讓我碰上了送信的老頭,冤家路窄似的。──可不是冤家?不知把我哥的信弄到哪裡去了的老頭,這時卻高舉著一個航空郵箋,拍門叫著:「有信瞜!」生怕不夠號召力的又加上一句:「馬來西亞的信瞜!」

 我幾乎要驚叫出來:送信的老頭拍的那扇暗綠色的門,不就是金盛叔的家?馬來西亞的信?除了阿雄哥的來信,還能是誰呢?終於讓我們等到了,阿雄哥終於有信回來了,我哥的信應該也到了吧,不巧正碰上年假,還得再等一兩天,不過過年後是一定會收到的。我急不及待地衝過去,要和金盛叔金盛嬸一起讀這封讓我們等得脖子都長了的信,暗綠色的門似也急不及待地開了,我的眼角卻忽然瞥見在我右手邊的巷子通出去另一頭,有一條黃色的影子閃了一下,尖尖的耳朵,可不正是阿虎?

 我迅速作了決定:阿雄哥的信說些什麼,回頭再來打聽也不遲,阿虎卻怎麼也不能再讓牠逃掉了。我一個急轉彎,鑽進了右邊那條巷子,朝前面那條黃色的影子低聲叫:「阿虎,阿虎!」不敢太大聲,免得像上次那樣嚇跑了牠。阿虎背向著我,沒聽到我叫牠,慢慢向前走去,我就那樣不遠不近吊著牠,半彎著腰貼著人家的牆邊走,跟蹤嫌疑犯似的,讓牠帶著我兜圈子。我不時低聲喚牠,牠都不回頭,該不會是被爆竹聲震聾了吧?爆竹能不能把耳朵震聾我不清楚,不過是有震耳欲聾這句成語的吧?可欲聾又好像不是真聾,要是阿虎真的聾了,我大可以偷偷從後面走過去一把抱住牠,牠應該不會發覺的。

 我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冒險一試,冷不妨一枚爆竹在什麼地方砰地炸開,嚇了我一跳,阿虎也驚跳起來,這就不像是聾了。我怕牠又會發足狂奔,正要不顧一切撲上去抓住牠再說,卻聽到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叫得那麼大聲,怕不連巷口都聽見了?非那樣嚷嚷不可麼?每次都被他嚇個半死。」

 這不是金盛嬸那大嗓門?還嫌人家大聲呢,她自己就夠瞧的了。我看看四周,才發覺原來兜了個圈子,來到金盛叔家的後門外了。他家廚房有扇門,開向一條窄巷,就是現在我站著的地方。

 「等你打賞嘛,哪能不大聲點?」是金盛叔的聲音。他應該坐在廚房另一邊的飯桌旁,所以聲音有點不很清楚。

 「不是啦,剛才我開門的時候,好像看見他們家小弟在外面,一晃又不見了,也許是我眼花?」金盛嬸明顯的壓低了聲音,我可以想像得出她一定又是那樣左顧右盼、背後說人閒話的樣子。

 阿虎不走了,低下頭在一堆垃圾裡面翻找什麼,牠在外面這幾天都是這樣從垃圾堆裡找吃的嗎?難怪瘦多了,一身黃毛也失去了光澤,蒙上一層髒兮兮的灰黑。

 「他可寫得勤快,已經是第三封了吧?」金盛嬸的聲音有種急切,大概是要等金盛叔把信看完了才輪到她。

 「營裡閒啊。」金盛叔說:「除了吃就是睡,不寫信幹嘛?」

 「他有沒有提到──?」

  屋裡面靜下來,感覺像是金盛叔要把信讀仔細了,才能回答他妻子的問題。垃圾堆那邊的阿虎像找到什麼好吃的,半晌沒抬頭,我叫:「阿虎,阿虎,」聲音低得連我自己都聽不見。

 「一直在打聽啊,」金盛叔終於說話了,我不得不靠近後門一點才能聽得真切,邊又得小心不讓阿虎離開我的視線:「不過,嗯,好像也有點不抱希望了。」

 「那怎麼行?」金盛嬸的聲音陡地拔高起來,然後好像發覺不該太激動就又壓低了:「我怎麼向他媽媽交代啊?」

 「什麼都不說就是了。」

 「說得倒輕鬆,她每次見到我都問阿雄有信回來了沒?我都有點怕見她了,每次都得睜著眼睛撒謊。……

 「也不全是撒謊呀,誰也沒親眼見著,……

 阿虎似乎吃夠了,搖了搖尾巴,舉起後腿撒了一泡尿,有點要走人的意思,我著急起來,想追上去,兩腿卻像蹲久了有點發麻,動彈不得。

 「是沒親眼見著,可我們都心裡有數了不是?阿雄說的,那天晚上那樣的風浪,十幾二十人被捲去,隔天沖回岸上的才幾個?三個?四個?阿雄也不好受啊,真是的,都已經看見海岸了呢,就差那麼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

 「誰也沒辦法啊。同一條船又怎麼樣?都看各人的造化啦。……」我聽到推椅子的聲音,金盛叔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好像向後門走過來的樣子,我連忙站起來,拖著發麻的腿,繞過屋角走向垃圾堆那邊的阿虎。

 剛剛從垃圾中飽餐了一頓的黃狗抬起頭看著我,陌生的眼神令我停下腳步。原來每條狗的表情都不一樣的,眼前這條黃狗雖然毛色、大小都像極了,但一照面就可以肯定:牠絕不是阿虎。

 陌生的黃狗一點也不介意我叫了牠半天的阿虎,一樣尖尖的耳朵向後微微垂下,尾巴輕輕搖了兩下,好像免得我難堪的在說:沒關係啦,認錯了哦,沒關係啦。……

 我回到家裡的時候,天都快黑了。媽媽看我一臉沮喪,不用問就知道沒找著阿虎,安慰我說:「不要緊啦,過兩天等鞭炮都放完了,不用你去找,阿虎就會自己回來的。先去洗個澡吧,馬上就要開飯了。」

 年夜飯的菜雖不多,但居然有梅菜扣肉,也有一條魚。

 「年年有餘啊。」媽媽說。我發覺平時省電不敢開的幾盞燈,今晚全亮起來了,屋子裡明亮光猛,這才添了點年節的喜氣。

 「送信的來過了?」爸爸問。我點點頭,又搖搖頭。那十塊錢還在我口袋裡,現在已經沒用了。我把它掏出來,還給媽媽。

 「你自己留著吧。」媽媽慷慨的揮揮手:「我有預感,過了年,你哥就會有信回來的了。我的預感一向都很準的,你們別不信。」

 「早就該有信了嘛。」爸爸說:「這郵政越來越不像話了,一封信幾個月還寄不到。」

 「怎麼了你?」媽媽問我:「眼睛不舒服?」

 「沒有,」我舉手抹抹眼角:「煙燻的啦。」

 外面的爆竹聲此起彼落,漸漸密集起來。一年又要過去了。

 

(原載世界日報「小說世界」,2012/03/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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