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斯爐上兩個爐火齊開，廚房裡熱氣蒸騰；我利用空檔擦擦洗洗，斗大的汗珠從髮際不斷滲出，沿著臉龐順勢滑落，汗水導致渾身黏膩，令人通體難受。  

  「妳猜，我剛才去哪裡估價？」外子開門進入廚房，見面就大聲嚷嚷，本就燥熱的空間瞬間又升高了溫度。

「我現在沒興趣玩猜謎，你直接說吧！」

「是一個妳料想不到的地方喔，妳真的不想知道嗎？」外子見我沒有隨之起舞，馬上改弦易轍，企圖以吊胃口的把戲誘我上勾。

「我已經熱的想殺人了，你不要白目，偏要挑這個節骨眼找麻煩，愛說不說隨便你！」

    我的火力全開，威力足以屈服異己；狠招一出果然奏效，逼的外子自動掀開底牌：

「我明天傍晚要去殯儀館裡面搬家。」

「殯儀館裡哪有住家，少唬爛！我才不信勒。」

「騙妳幹嘛？想知道結果就跟我走，呆在廚房好熱喔！」外子說完逕自轉身離開。 

    我連忙轉小爐火，快步追到客廳；外子算準了我會上勾，氣定神閑地端坐在沙發上，旁邊還有他的得力助手阿保。

「大哥，殯儀館哪有東西可搬？該不會要我們去搬屍體、扛棺材吧？」獲知消息的阿保不待我們開口就率先提問。

「殯儀館裡有工作人員耶，那些事輪不到你來做，你不要胡說八道，聽大哥說完再問好嗎？」

    我只知道外子到第二殯儀館對面的超市門口和客人碰頭，絲毫不知後續發展，唯有透過外子轉述，才能連貫整起事件始末；因而打斷阿保的問話，以便外子說出來龍去脈：

    外子和客人會合之後，就被帶往附近的某棟公寓，客人表示將搬入眼前這個地址，反常的是他遲遲沒有說要從何處搬出；直到兩人重返超市門口準備取車，外子才問及重點。

    客人遙指馬路對面說：「要從那邊搬出來，現在你坐我的車，我們過去看看地點。」

    對面的建築物只有殯儀館與隧道口，因此外子認定所在地應該是隧道另一端的那排公寓，必須先穿越隧道才能抵達；怎知車子迴轉之後，竟然往殯儀館的大門直驅而入。儘管外子滿腹狐疑，卻還是決定靜觀其變。 

    火葬場前，一排老舊的建築物迎面而立，客人輕聲發出預告：「到了」，隨後就步下車門往建築物走去；外子尾隨在後，跟著走上二樓。客人在其中的一間屋子前止步，轉頭對外子說：

「就從這裡搬到剛才你看到的地方，要全部搬空，進去看看東西吧。」 

    房門開啟，一股霉味撲鼻，昏暗的屋子裡除了冰箱、沙發、貨架和幾座斑駁的鐵櫃之外，其餘盡是喪葬用品；毛巾、紙錢、孝服、輓聯、骨灰罈、引魂幡，林林總總占據整個空間，除了棺木，似乎應有盡有。 

    外子見狀頓時心頭一驚，卻仍裝作若無其事般強作鎮定；他快速瀏覽了室內幾回，就匆匆與對方協調搬遷時間：

「你預計什麼時候搬走？」

「明天傍晚行不行？四點半以後這裡進出的人、車才會變少，搬東西比較方便。」由於客戶建議的時段較能面面俱到，於是外子也就從善如流，未曾加以考慮心理因素。 

    隔天午後閒閒無事，外子、阿保與我三人一面喝著咖啡，一面揣測著即將前去工作的種種。

「大嫂，我要多帶幾瓶冰水出門；客人也許會拿祭拜過的飲料給我們解渴，我不要喝那種飲料。」阿保有所顧忌，聲明要自備飲水。

「冷凍庫裡面有四瓶冰水，你可以統統帶走。阿保，你會害怕嗎？」除了滿足阿保的要求，我想順便安撫他不安的情緒。

「有大哥在還好啦，但是我絕對不吃客人的食物喔。」言畢，阿保又似真似假地說出他的疑慮：

「晚餐時間馬上就到了，客人會不會說：『你們肚子餓不餓啊？我去弄隻雞給你們吃吃吧？』」

「是喔，客人還會問『你比較喜歡煙燻口味？還是鹹水口味？』哩，你想太多了吧，哈！哈！哈！哈！哈！」我順著阿保的話給予回應，逗的大家笑成一團。

「不要胡思亂想啦，想太多會自己嚇自己，如果真是這樣，你可以堅持不吃，沒有人會勉強你的！」玩笑過後，外子正色地對阿保做出保證。 

    約定的時間逼近，外子起身準備出門，並順口徵詢我的意願：

「妳要不要跟去看看？」

「我是想去，可是女兒要我去新光三越幫她買東西；你們先去吧，我再來跟你們會合。」 

    直到打烊送客的樂曲響起，我才步出百貨公司；返家途中，我忽然想起仍在工作的外子，於是趕緊與他聯絡，結果已經太遲：

「現在才讓妳想到，不用來啦，我們正在回家的路上。」 

    外子甫進門，我便迎前打探消息： 

「怎麼樣？還順利嗎？」

「一切OK呀，只是阿保占著四瓶水不放，還好客人有準備礦泉水。」

「哎呀，你明明知道我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講重點嘛！」

「想聽當然可以，先倒杯冰水再說！」  

點點滴滴的臨場感，透過外子的轉述開始一一還原：

「沒想到晚上的殯儀館竟然有那麼多雜音；車聲、人聲、哭聲，還有法會的誦經聲；客人還形容說『大日子的前一天晚上，這裡比夜市還熱鬧哩！那種景象是外人無法想像的。』」

    真相與想像之間果然存有落差，我以為晚上的殯儀館是個寂靜的世界，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我的好奇心為之升高，繼續追根究底：

「還有其他特別的事嗎？」

「在裡面所看的人不是道士、法師就是喪家，見多了心裡難免會不舒服，而且時間越晚，心理越毛，迎面隨便出現一個人影，或是背後傳來任何聲響，都會膽顫心驚；阿保因此弄壞了一個價值六萬塊錢的骨灰罈，幸虧客人不要賠償，不然賺的還不夠賠的哩。」 

「客人究竟是什麼身分？」我的好奇心尚未滿足，因此問題不斷。

「他自稱不是殯儀館的員工，好像是做殯葬生意的；我們忙著趕工，只想趕快收工走人，哪有閒工夫聊天，妳幹嘛不跟去，只會在事後纏著別人問東問西。對了，我們還沒吃飯耶，妳有準備嗎？」 

    儘管外子說了不少內幕，但是百聞不如一見，透過轉述的二手消息，體驗終究不如身歷其境來的深入。百貨公司每天營業，這種機會卻是千載難逢，真想不透我當時何以會做出這個引以為憾的取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