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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5/12 01:43:19瀏覽576|回應0|推薦3 | |
在那個沒有行動電話的久遠年代,這段驚恐交加的事件,不只在我心裡留下了陰影,當時的驚駭指數至今也尚未刷新。
清晨六點, 眾人皆醒,他獨醉;眾人皆忙,他除外。 他頂著一頭亂髮,佈滿血絲的雙眼猛烈噴射怒火,聲色俱厲地數落家人不是,甚至撂下狠話: 「老子沒有那麼多耐心再耗下去,今天一定要做個了斷,老子說話算數!」 「你以為一走了之就沒事了?老子不會這麼便宜你的,你給老子當心點!」 縱使欠缺劇本,他依然有本事讓獨腳戲淋漓盡致發展;除了以高亢聲調滔滔宣洩心中積蓄的不滿,說到激動處,不僅夾雜三字經破口大罵,還會佐以大幅度的肢體動作,強化忿忿不平的情緒。儘管口語及肢體的表現皆為隨興所至,獨撐大局的戲碼始終毫無冷場。 屋裡,一男兩女忙著裝箱、打包,對於咆哮充耳不聞。 他與屋主兄弟都是外子的老客戶,對於他與其弟因祖產問題而交惡的經過早有所聞;清官難斷家務事,受雇於人的我們不便介入紛爭,唯有哥哥按捺不住,衝入室內與弟弟對峙時,外子才會暫停工作出面勸阻。 每當外子或我抬著傢俱走近大門時,把身軀斜倚在門柱,霸住出入口的他會自動側身讓出通道,甚至收起橫眉豎目,將因激動而漲紅的臉龐湊近,頻頻對我們釋出善意: 「大哥,讓你看笑話了,這是我家兄弟的事,我不會為難外人的,你們放心!」 「大嫂,辛苦了,要不要我幫忙搬啊?妳別害怕,我被逼急了才會生氣,妳不要見怪喔。-------。」 雖然他對旁人不具敵意,但是氣氛會影響心情,因此從進門開始,外子與我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希望儘快完工離開風暴。就在外子與我雙雙下樓裝車準備啟程時,客戶屋裡突然傳出連串驚聲慘叫與尖銳的呼救聲;外子與我聞聲同時放下工作,轉身向上仰望;四樓陽台上雖不見任何異常,然而急切的呼救聲依舊不絕於耳,於是我們拔腿衝往四樓,打算趨前探個究竟。 甫踏入四樓玄關,眼前的景象令外子與我同時止步;只見屋主雙手抱胸倒臥在客廳地板上,其襯衫上的心肺部位現出大片血跡,連摀住傷口的手背與指縫都已染紅。在側的他表情猙獰,一面細數著陳年舊帳逐筆清算,一面胡亂揮舞著帶有血跡的水果刀助勢。兩位妯娌不敢冒險搭救,雙雙掩身在臥室門後,輪番探出頭來對兇手動之以情: 「大哥!請你高抬貴手好不好?我肚子裡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啊。 ------。」 「殺人要償命的,拜託你想想後果好嗎?!」 「流這麼多血,會出人命的,求求你,趕快送弟弟去醫院吧!」 失去理智的他,完全不理會親情招喚,對於現身眼前的外子與我也無所忌憚,反而先聲奪人,以刀尖指著我們發出警告: 「老子的恩怨你們誰都不許插手!」 語畢,他隨即轉身,舉刀又將刺向屋主;外子見狀,奮不顧身撲前攔阻,不甘就範的他被外子步步逼退到廚房裡,兩人面對面僵持不下。 外子先好言安撫,鬆卸他的心防,再出其不意扣住對方手腕,順勢奪取兇器;緊接著,外子一面壓制著力求掙脫的他,一面高聲對我發出指令: 「快走!」 儘管當時驚恐交加的我百般不願接手,但是情急之下卻不得不然;我只好硬著頭皮扶起傷患,火速離開屋子。 由於傷勢接近心肺部位,屋主胸口直冒鮮血,不僅沾染了衣褲,連走過的樓梯也畫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道。走到樓下,我讓屋主稍事喘息,也順便等待有跟進的家屬出面善後,結果竟盼不到任何動靜。在原地逗留太久敝多於利,然而我卻不敢冒然再上樓尋求援手,也無法丟下一切離去,以致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屋主體能雖然虛弱,所幸意識猶還清醒,態度也異常鎮定,讓我得以冷靜地與他做出了步行到大街上招車赴醫的共識。為防大量失血,我先將屋主的外衣扯成布條,權充止血繃帶包覆傷口;將傷勢簡略處理之後,我攙扶著肢體漸呈虛軟的屋主一路走得心驚膽跳;既要提防可能追來的兇手,又要擔憂外子安危,千頭萬緒交相而至,短短五十公尺的小巷弄,盡頭卻彷彿遙不可及。 沿途路人無不對我倆投以異樣眼光,耳畔間歇傳來各種竊竊私語: 「好可怕喔!流這麼多血,怎麼傷成這樣?」 「血流太多會休克,要趕快去醫院啊!」 「流這麼多血還要走路,為什麼不叫救護車呢?」 我已忘了自己最怕見血,也顧不得開口向路人求助,跨出蹣跚又緩慢的步伐,一心邁向目標。 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旁,我舉目四探,卻搜尋不到足以對應的眼神。週遭行人無一願意主動伸出援手,男男女女,立定在安全距離默默觀望;行經的車輛紛紛在我倆面前減速,駕駛隔著車窗瞄了幾眼之後,又加速繼續前進;擦身而過的計程車,刻意迴避我倆求助的眼神,一輛輛快閃、消失。我倆彷彿是罕見的街景,只能引發眾人好奇,無法獲得應有關注。 我心焦如焚,在路旁不斷揮手招車,望眼欲穿之際,終於盼來了希望;一輛計程車精準地停靠在我倆身邊,不等我倆求助,司機就迅速開啟後座車門,並隔著車窗向外呼叫: 「快上車!我送你們到醫院!」 人命關天的緊迫時刻分秒必爭,計程車一路奔馳,車廂裡寂靜無聲,我的情緒卻波濤洶湧,只能默念佛號助長心靈平靜。抵達醫院之後,善心的司機又協助我將傷患送入急診室;此時傷者神識已濱臨昏迷,面對群擁而至的醫護人員,我成了現場唯一的發言人。 將傷患託付專業救治之後,我暫時被隔離在外,於是趁隙找尋善心的計程車司機;不料自認已完成任務的對方早已默默離去,連車資都沒有收取。 由於未傷及要害以及送醫得宜,屋主總算脫離了險境,但須住院觀察;聯絡其家屬前來交接之後,我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褲也沾了斑斑血跡,剎時感覺全身無力,像汽球洩氣般疲憊癱軟。 我勉強打起精神重返出事現場,闖禍的哥哥早已逃逸無蹤,據報而來的警方人員,正分別向外子以及兩位妯娌調查事情來龍去脈,適時而返的我也無可倖免,必須重溫先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地面上大片未及清理的血跡掀起事未過,境未遷的餘波盪漾。餘悸猶存的我坐在事發現場,週遭眾口的壓驚建議與道謝言詞,讓各種錯綜複雜的情緒再度湧現腦海,並壓迫地令人幾乎無法承受。我不由地撲進外子懷裡,將隱忍多時的錯愕、恐慌、焦灼、狼狽等交雜情緒化成淚水,讓眼眶外的世界轉為模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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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工作職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