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悄悄地過去了，總覺得要為過去的一年寫些什麼。這一年似乎很平靜，我離開了喧囂的職場，開心專心地讀書、譯書，加上寫作。平靜得值得一提一書的事不多。但是，我在年尾的時候，讀到一本非常好的書，大概是唯一值得紀錄的事了。

        這本書就是馬塞爾．普魯特斯最知名的《追憶似水年華》的第一冊《去斯萬家那邊》。我想像這樣的名著，即使沒有讀過，大部分人也聽說過。我也是屬於這樣的人，我早聽說過這本書了，但是卻沒有拿起來翻一頁。因為我不覺得自己是天才，因為我喜歡通俗的故事，喜歡日常生活中普通的感動，雖然我念了半年的西方戲劇，但是當我走進電影院，看完《福爾摩斯》之後，我覺得我喜歡還是這種尋常的感動，喜歡背景音樂把我帶到一個情緒的極致。

        但是卻有一天，我還是翻開了這本書。或許只是時報的封面作得太漂亮了，在綠色田野的背景下，互補色的紅色花朵點綴其間，讓我實在忍不住翻開一看的衝動。

        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傳說中無聊的故事這樣的吸引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幾乎是一本沒什麼情節的書，或者準確地說，是進展極緩慢的書，但是卻深深吸引著我，不是我在讀這本書，而是這本書的文字從我的眼睛滲透到我的生命中，讓我的生命跟著它一起脈動起來。男主角，也就是作者本身的個性，那樣纖敏細緻，每一個小小的風景，每一處小小的人情，都透過他的心思，飽滿起來，生活起來。最打動我的地方是，男主角常常游離在書中書的故事情境當中，好像少女時代的我，或者說，雖然我之後年紀漸長，但是不變的那種喜歡耽溺於在現實生活之外遊蕩的情境。

        在新年舊年交替的時刻，我不禁住再次地省思這樣的個性之於人生，或許真的是一種羈絆，周遭人情的冷漠與不經意對這樣獨特個性的人來說，是一種傷害，但是，或許真如我的朋友一再提醒我的，這個的個性生來只能作一件事，就是把種種的感受紀錄下來。生命因為有了這樣的使命，本身的快樂與痛苦都顯得不那麼重要。生命個體好像只是一本記事本，精彩的故事不斷地上演著，他只是忠實地紀錄當下的感受，至於那些感受是快樂是痛苦，是傷害，還是療癒，是次於紀記錄這件事之外的，甚至為了故事的精彩，他寧願承擔得更多。

        我用原書上一位勒格朗丹對主角說的話來結束這篇小短文，當時他跟主角在露台共進晚餐，周圍月色一片清明，他對男主角說：「一種幽靜的美，是嗎？一顆像我這樣受過創傷的心靈，有位你以後會得到的小說家說過，和它相宜的唯有幽暗和寂靜。您要知道，我的孩子，儘管那離您還遠著呢，但人的一生總會有這樣的時刻，那時你疲憊的眼睛只能承受一種亮光，就是像今兒這麼美好的夜晚透過黑暗滲出的月光，耳朵所能聽到的，也唯有月亮的清輝在靜謐這長笛上奏出的天籟之聲。」

       是這樣的，讀完這本書，你也可以聽到「月亮的清輝在靜謐這長笛上奏出的天籟之聲」。如果生活不如你想像的，不妨去斯萬家那邊走一走，會有不一樣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