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第二種方法的人實在是有點跟自己作對。因為時時是一件很難的事情，除了那些自律神經控制的事之外，大多數的時候，我們做不到時時，我們最多只能常常，或有時，但這些都是不可以的，不可以有時的，因為有時戒慎憂慮，就證明有時不夠戒慎憂慮。不夠戒慎憂慮的時候，就會辨別錯誤，那就糟了，因為你以為找到的一個看不見的城市，那個存在於人間的天堂飛地，其實是一種精神上的海市蜃樓，而這個錯誤判斷的代價是從天堂跌掉到地上，我想最地獄的地獄就是剛剛從天堂掉到地獄的那一刻吧！

不過，儘管如此，那些以文學創作為業的人，依然樂此不疲，要在現實的地獄中，創造一個虛擬的城市，裡面或者是個「大觀園」，或者是個「屋檐下」，或許這樣的人生也是快樂的，但是，記得要永遠待在那一個看不見的城市裡。千萬別忘了，不能輕易走出來，否則，一走出來，一回到「時時戒慎憂慮」的地方，煉獄的生活就開始了。

僅以此篇獻給選擇第二種方法的愚人們！我沒有輕視你們的意思，因為我正是其中之一。當別人的傷口在時間的歷練中一天天長出新的組織來，渾圓地包上去，一層又一層，變成一顆完美洋蔥的時候；我們的傷口卻永遠也結不成痂，好像剝開的洋蔥，刺鼻的味道只會嗆到我們眼淚直流，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紅樓夢》只是曹雪芹的「一把辛酸淚」，卡夫卡也常常掙扎在不寫作就會瘋狂的邊緣，正是從永遠也結不成痂的地方滲出的血成為文字的滋潤。你聞不到嗎，那剝開的洋蔥氣息，正是來自那座看不見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