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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一日,帶著一身疲憊,滿心期待,步出了武漢天河機場。一眼就瞧見湖北作協安排的人舉著名牌來接機,那份貼心的溫暖,瞬間,將旅途勞頓一掃而空。
車子在寬敞的公路上行駛著﹐心裡念著:出了這麼多歷史名人的荊山楚水﹐該是何等鍾靈毓秀﹗途經長江大橋﹐我貪婪地望向窗外﹐想窺清曾在我心中澎湃多年的滾滾長江﹐究竟長什麼模樣﹖可惜天色已黑﹐只見江面上映落著點點燈光﹐指引著我們開向東湖國際會議中心。雖然提前一天抵達﹐但湖北作協的錢道波主任及其同仁﹐還有我們海外女作協秘書長劉慧琴與幹事們已忙碌地展開迎接工作。
會議中心﹐位於東湖之濱﹐風景十分秀麗。大門口豎立著牌子﹐上面寫著「熱烈歡迎出席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12屆雙年會的領導和嘉賓﹗」醒目地迎接國內與海外百餘位作家在這荊楚大地縱論跨文化背景的華文女性寫作。
湖北作協主席方方致詞﹐為此次盛會拉開了序幕。陳若曦點出海外作家應成為文化橋樑﹐在僑居地融入當地文化﹐發揮潛力和前驅能力﹐創作出新意﹐給華文注入新活力。
嚴歌苓書寫認識和記憶中的中國﹐她不斷自我訓練﹐要求自己有虛構能力。她說:以前窮﹐但經歷是座富礦﹐永遠有故事可挖掘。現在我們的經歷接近﹐生活再也沒有能讓人一驚一乍的素材。內心沒有深層的感動﹐筆如何寫﹖這是我們面臨的新挑戰。
張翎:以前在思鄉中寫作﹐現今交通和通訊發展迅速﹐思鄉意識變得淡薄﹐寫作的視角已從文化衝突和身份認同轉至“根”上。她已習慣了沒有根的感覺﹐現在的她﹐似乎不屬於這裡﹐也不屬於那裡﹐而是在這裡和那裡的中間﹐這個中間成為新的根。她以作家維吉尼亞.伍爾芙說過的「一個女人想寫作﹐必須要有每年500英鎊的收入﹐和一間自己的屋子。」闡明經濟自主能力和獨立思考空間的重要﹐並把寫作比喻成一棵大樹﹐隨年齡增長而削減﹐希望這削減過程越來越劇烈﹐而能更單純地進入創作中﹐真實地還原我們的靈魂。
施叔青一路寫來﹐為的是:女性作家不能在文學大河中缺席。她認為現實生活中﹐許多女性的能力與氣魄絕不輸給男性﹐因此她的小說中﹐女強人的形象甚為鮮明。她觀察海外華文作家有個優勢:在中西不同文化背景的衝擊下﹐具備了智慧的第三隻眼﹐這開闊了視野並豐富了創作題材。她並強調:好作品﹐要有思想性。
尤今是新加坡女作家。在那裡﹐宗教﹑種族和教育是寫作的禁區﹐不過她說迴避不等於逃避﹐依然會針對問題提出相關的反思和批評,並稱譽女作家於忙家事中擠出時間來寫,就像是從石縫裡長出的花朵。她還介紹曾去過的冰島與海地﹐提出旅行時該具有的心態:基本認識﹑實地印證與積極發掘。
大會內容甚為精彩﹐尚包括了冰心與兒童文學﹑版權﹑自媒體時代的女性創作座談‥‥等﹐都非常吸引人。會後我們還參觀了湖北省博物館﹐看了難得一見的編鐘古樂表演﹐並造訪了知音傳媒集團。該團發展之迅速與多元化,令人十分敬佩。於他們招待的晚宴中﹐幾位會員熱情生動的表演﹐帶動了賓主間的互動,大夥兒笑聲震天,其樂融融。
臨別那天﹐參觀享有「天下絕景」盛譽的黃鶴樓。它曾被歷代詩人吟詩頌讚﹐尤其是崔顥《黃鶴樓》詩﹐使它名揚天下: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
黃鶴一去不復返,白雲千載空悠悠。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
許多年前,我曾將李白的這首《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詩:
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下揚州。
孤帆遠影碧山盡,
唯見長江天際流。
用毛筆端正寫好﹐掛在書房牆上,每天於紙上見它﹐遙想一番。今天得以親睹廬山真面目﹐雖遺憾它非矗立於舊址上的原蹟﹐1957年建長江大橋武昌引橋時,佔用了它舊址,於1981年據史料遷此重建,但當登上最高層極目遠眺時﹐心中依舊十分激動﹐時空的距離並未令黃鶴樓在文化歷史上的地位稍減。
離開武漢﹐滿懷感激﹐由於海外華文女作協團隊的費心安排與湖北作協的全力襄助﹐一切才這麼圓滿。大會雖僅數日,卻令人終生難忘,會後擇其一的長江三峽與武當山之遊,更延續了文友間相見歡之情誼。
遊覽車抵達宜昌﹐乘豪華遊輪逆江而上,欣賞西陵峽風光。啊,長江!以前它只是課本上的一個名詞,現竟能行船於其上!當親見這「滾滾長江東逝水」,一覽峽谷壯麗奇秀之美時﹐這遙遠冰冷的名詞已被眼前的景象賦予了生命,鮮活起來。
倚著船欄﹐望著悠悠江水﹐它所承載的中華民族五千多年的歷史,一個朝代,又一個朝代地在我胸中翻攪。離散聚合,聚合離散,這裡那裡的,突然大會中的「這裡那裡」﹑「不在這裡不在那裡」詞句冒出了腦海。
從出生到現在﹐走過一城又一城,心懸著。在新地方,懷念老地方,總覺得人「不在這裡不在那裡」。不禁自問:那麼究竟「我在哪裡﹖」能夠找到自己的歸屬點嗎﹖還是如2008年諾貝爾獎得主法國作家勒.克萊齊奧所說「離去與流浪﹐都是回家的一種方式」﹖
拉回漫遊的思緒,我們下船觀賞【三峽大壩】,登上工地最高點 — 壇子嶺,縱覽工地全景。1994年2月動工,2006年5月完工,費時12年,總投資954.6億人民幣,這全球最大的水壩實在是令人嘆為觀止。翌日停靠巴東縣,換乘豌豆角扁舟,遊覽號稱「鄂西明珠」的【神農溪】。入眼是一片蔥蘢蒼翠,沁鼻的山花馨香,好舒服,我們還一睹縴夫表演拉縴之風采。
船續行,觀賞兩岸幽深秀麗的巫峽與雄偉險峻的瞿塘峽。抵達奉節時,下船登千級石階,上白帝城,看夔門的雄壯氣勢,緬懷當年劉備於白帝城託孤的歷史情節。至重慶忠縣石寶寨,相傳這臨江孤峰拔起的巨石,為女媧補天所遺的一尊五彩石,故稱「石寶」,石形如玉印,又稱「玉印山」。爬上倚「玉印山」而建的巧疊精雕塔樓,見內有流米石的傳說 — 「石穴流出米,可飯一僧,僧嫌穴小,鑿大,米絕。」頓生人不得貪心之警惕。
下一站是鬼文化發祥地酆都,集儒、佛、道民間文化於一體的民俗文化藝術寶庫,被譽為「中國神曲之鄉」。過奈何橋時,得男左女右,步伐為單數,且千萬別回頭。回程過橋時,不能走中間,走左側代表大富大貴,走右側健康長壽。只能任選其一,方能保平安。大家選走右側,看來持同樣看法:若沒了健康,富貴又有何用!
在這幾天的航程裡,白天賞景,晚上看服務人員精彩的服裝表演,過後共舞同樂。端莊秀雅的文友們拋開了矜持,扭腰擺臀,舞得酣暢淋漓。不過娛樂中沒忘學習,有一晚還安排幾位朗讀自己的作品,大家互相切磋交流,冀碰撞出文學的火花來。
猶記啟航時,一身筆挺白制服的瀟灑船長,在歡迎宴裡用一口四川話親切地致詞,怎麼一眨眼就是惜別宴了?曲終,終歸要人散。這最後一夜,直教人離情依依。回憶此行三峽遊,深深感受到東道主湖北作協的細心周到,那份熱誠熨貼了每個人的心。
船於微曦中駛抵此行終點站重慶,我心顫抖著,這是父母的家鄉啊。小時候,常聽父親提及朝天門碼頭,沒想到有一天我竟能來到它面前。母親於今年二月初過世,來勢洶洶的胰臟癌,奪去了生命。她來不及於臨終前回來,再看一眼她生長的故鄉。此時,我好想念母親。佇立船頭,努力睜大濕了的眼眶,替母親仔細看看這薄霧中的城市及老舊的碼頭。
母親,人在那裡的您,心想必還留在這裡。突然大會中「這裡那裡」﹑「不在這裡不在那裡」詞句又再度浮上腦海。不知在那個世界裡的母親可會有此困惑?我知道,此時面對全然陌生的故鄉 — 重慶,我卻不由自主地惶惑著:「我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