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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族的凝成(3) ---- 轉載
2009/10/05 10:58:53瀏覽351|回應0|推薦1

肆、中華民族凝成的基礎

中華民族這個新的國族團體,以目前中國境內至少存在著具有民族學意義的五十多個民族而言,應可說是更高一層次上的分類,而且含括了這些民族類別,並成為所有在中國境內各民族的總稱。根據寧騷教授的分析,民族形成的特徵有六:(1)是在歷史上形成的(2)具有共同語言;(3)具有共同的地域;(4)具有共同的經濟生活;(5)具有共同的心裡素質,或是共同文化;(6)具有穩定性;而且,他還認為現代的民族,應該稱為國族。這樣的看法,其實即是就中國的民族發展情形所為之考察分析,也正是中華民族得以凝成的根本基礎。簡單來說,中華民族固然可說是中國境內各民族的總稱,而且係經由「自覺」存在所「創造」出來之更高一層次的「單一民族實體」(實即國族團體),但中華民族作為一個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幾千年的歷史過程所形成的。費孝通教授的研究認為:

中華民族這個多元一體格局形成的特色,距今3000年前,在黃河中游出現了一個由若干民族集團匯集和逐步融合的核心,被稱為華夏,像滾雪球一般地越滾越大,把周圍的異族吸收進入了這個核心。他擁有黃河和長江中下游的東亞平原之後,被其他民族稱為漢族。漢族繼續不斷吸收其他民族的成分而日益壯大,而且滲入其他民族的聚居區,構成起著凝聚和聯繫關係作用的網絡,奠定了以這個疆域內許多民族聯合成的不可分割的統一體的基礎,成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經過民族自覺而成為中華民族。

然而,相對於近代西方民族主義思想及國家主權觀念輸入中國以前,傳統中國的民族主義可說是種「文化民族主義」,而其缺乏現代國家主權的觀念擁有的則是源自於文化民族主義的天下觀。正因為這樣的天下觀,傳統中國對於民族與國家間的界線模糊,且即使有所界線,大體上也不在於種族的不同,而主要是以文化為依歸。金耀基即謂:「中國是一個國家,但它不同於近代的民族國家(nation-state),它是一個以文化,而非種族為華夷區別的獨立發展的政治文化體,或者稱之為『文明體國家』(civilizational state),它有一獨特的文明秩序」。正因為中國具有這樣一個獨特的民族觀與天下觀,使得中國各民族的融合與凝結,乃能夠「自在」地發展。至於傳統中國的民族觀並不具有近代之民族觀念,可以蕭公權的一段話作為說明:

按區分民族,不外種族與文化之兩大標準。中國古籍中涉及民族之處,多著眼於文化之殊別。其就種族以分夷夏者不過有左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及周語「血氣不治,若禽獸焉」之少數例證。孔子論夷夏,則已廢棄種類之標準而就文化以為區別。…孔子以文化判夷夏,其意在用夏變夷夷夏既因文化之升降而無定界,則均已失其種族之意義而成為文化名詞。故孔子所謂「夷狄」,其含意略似近世所謂「野蠻人」,而非與「蝦夷」「馬來」等同例。其所謂諸夏亦略如今日所謂「文明國」,而不指「黃帝子孫」或「中華民族」。吾人之解釋如不誤,則嚴格言之,孔子思想中未嘗有近代之民族觀念。

中國傳統的民族觀是什麼樣的形貌呢?先不追溯古代的思想與典籍,我們看看一九六0年代兩岸間的一些作為,就可隱約透露中國傳統的民族主義觀念。正當中國大陸進行文化大革命的時候,海峽這一邊的政府,則特別強調文化意識,發起了中華文化復興運動,並以中華文化的繼承者與發揚者自居,用以對照中國大陸對中華文化進行的革命運動。如此作為所彰顯的意義是,中國文化有一道統,是由堯舜與湯禹湯文周公孔子一脈相承,而這一邊的政府代表的就是中華文化傳統的繼承者。同時,當時還特別選定創建中華民國的孫中山先生之誕辰紀念日,作為「中華文化復興節」,並成立「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推行委員會」,由蔣介石總統親自擔任會長。而其目的,就是要向全世界的華人宣告,我們才是傳承中華文化的真正「中國」,亦即以文化意識來昭示我們才是「中國」的正統。

藉由文化的「道統」來互爭中國之「正統」或「正朔」的觀念,如果以西方民族主義及國家主權的角度來看,就很難以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其中最重要的關鍵,即在於中國傳統民族主義思想中,文化認同是高於種族認同及國家認同的,而中國的「疆域範圍」是由「文化所及」來界定,其他民族如果認同中國文化,便成為中國的一部份,反之,如果不認同中國文化,當然就不屬於中國的一份子。相較於西方的民族主義思想,可說是一種政治正當性理論,並主張民族的疆域不應當穿越政治的疆域。在這樣的思想下,不僅要求一個國家是由一個民族所組成,且國家的疆域是伴隨著主權觀念而確定,因而西方民族主義強調的是國家主權國家認同中國的情形便非常不同,在文化認同高於種族與國家認同的思想下,民族與國家的界線都是以文化為標準,所以B. Russell 初至中國在上海演說時,即有冷雋之語曰「中國實為一文化體而非國家」。

中國古代自有史以後,就沒有一種很清楚的民族界線。以春秋時代對於蠻、夷、戎、狄的稱呼來說,並非純是一種血統上種姓上的分別,亦即並不是一種民族界線。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為中國古代四夷與諸夏區別的標準,不是「血統」而是「文化」。前面提及的明太祖《論中原檄》,以及韓愈《原道》中謂:「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均是傳統中國的民族界線不以血統為區分,而是以文化來區別夷夏的證明。所以,美國學者哈里森(James Harrison)曾總結60年代當時學術界,特別是美國學術界對中國國家的研究後總結說:

在傳統中國,人們強調的是文化主義(culturalism)。文化主義基於共同的歷史傳統,共同的信仰體系。它與基於現代民族國家(nation-state)概念之上的民族主義(nationalism)是兩個根本不同的概念。中國人的文化自秦漢時代開始,就包含著一種政治上和民族主義的優越感和忠誠感。在幾千年的中華帝國歷史長河中,中國強化了愛國主義、種族優越感,排外感和對傳統王朝的忠誠感。但是中國人的基本認同感是針對中國文化的,中國人沒有獨立的國家認同感和忠誠感,不能把文化和民族區分開來。就是說,中國人把最高的忠誠感給予文化而非國家。對中國人來說,沒有任何理由去放棄或改變自己的文化來強化國家忠誠感。

中國人這種文化主義至上的觀念,使得中國人常把民族觀念消融在人類觀念裏,也常把國家觀念消融在天下或世界觀念裏。而只把民族和國家當作一個文化機體,於是並不存有狹義的民族觀與狹義的國家觀,因為「民族」與「國家」都只是為文化而存在。也因此,民族與國家兩者間常如影隨形,有其很親密的聯繫,而使得「民族融合」即是「國家凝成」,「國家凝成」亦正為「民族融合」。而此處所謂的「國家凝成」,固然是指古代中國在政治制度上,從氏族部落而封建、而霸主聯盟、而郡縣帝國所逐漸凝結一統的過程,但除了民族界線因而逐步消失外,更重要的則是民族融合而完成了「文化國度」的凝成。梁啟超即認為中國自有文化以來,始終未嘗認為國家是人類最高團體,而中國人的政治思想,是以全人類為對象,目的則在平天下。此種「反國家主義」或「超國家主義」的政治思想深入人心,二千年來得失參半,因為「常被異族蹂躪,是其失也;蹂躪我者不久便被同化,是其得也。最後總結算,所得優足償所失而有餘。蓋其結果,常增加「中國人」之組成份子,而其所謂「天下」之內容,乃日益擴大也。歐洲迄今大小數十國,而我則久成一體,蓋此之由」。

由此可知,中國人因文化主義的思想脈絡,而超越了現代主權國家之觀念,但也同時因文化主義而使民族不斷同化或融合,使中國雖然民族眾多卻能久成一體,並成就了崇尚文化的天下觀。梁漱溟曾引顧炎武《日知錄》論正始風俗中:「有亡國,有亡天下。亡國與亡天下奚辨?曰:異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於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後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與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匹夫之賤與有責焉耳矣」的一段話,指出顧炎武全文的正確觀念,「恰恰沒有今世國家觀念的存在!恰相反,他所積極表示每個人要負責護衛的,既不是國家,亦不是種族,卻是一種文化。他未曾給人以國家觀念,他倒發揚了超國家主義」!更可說明中國人對於中華文化的深層認同,尤其超越了種族及政治體系的界線,能將不同的種族與政治體系下的人民,緊密聯繫而形成自我認同的共同意識,進而發展出獨特的天下觀,並認為天下興亡,匹夫亦有責焉。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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