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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幻想》----孟捷慕(James Mann)
2009/04/14 02:18:09瀏覽1389|回應0|推薦2

《中國幻想:我們的領導人如何淡化中國的鎮壓》The China Fantasy: How Our Leaders Explain Away Chinese Repression)書評-本文作者是Teleos Inc咨詢公司的董事經理,該公司致力於協助亞洲企業將創新科技引進北美市場。)

逆耳之言無人愛聽,孩童在這樣的薰陶中成長起來。長大成人後,這樣的觀念已根深蒂固,成人已不再像那個指出皇帝新裝的孩童那樣,無所顧忌地講出真相。那些指出癥結所在、打破常規的人,總是不招人喜歡。相關利益越大,局外的觀察者越不願指出人們習以為常的策略和戰略的問題之所在。在這方面,沒有哪個領域比地緣政治更複雜,因為在這裏經濟好處社會價值觀經常是對立的。曾經高尚的動機,也許會讓位於金融和政治考慮。
長期研究中美關係的分析家孟捷慕,就是這樣一位喚醒我們集體意識的旁觀者。他在《中國幻想》一書中質疑,美國與中國的接觸政策,會否是判斷錯誤的結果。此書雖然篇幅短小,卻不失為打破很多人清夢的當頭棒喝。與其說此書提出了甚麼觀點,倒不如說是提出了一個問題。作者在問題與觀點之間保持微妙的平衡,因此沒有給出中國經濟即將崛起、中國即將崩潰和中國必然民主化等之類的預測。
孟捷慕想讓我們自己問如下問題:要是中國經濟持續增長,而政治體制卻不發生根本性的變化,那怎麼辦?……換句話說,要是中國已完全融入了世界經濟,而其政治卻完全不民主怎麼辦?(第10頁)

解慰設景自欺欺人?
孟捷慕在書中指出了中國演變的三種可能:解慰設景、動亂的局面和第三種可能。他主要在意的是第三種可能,並希望美國決策者和大眾盡力理解這種可能性。不管讀者傾向於哪種可能性,他想讓我們減少與中國接觸,同時更多地反觀我們對這個國家的看法。正如其序言所寫,此書談的是政治家、商界領袖、學者和外交官等大人物們,在探討現代中國時所使用的語言、形象、潛在假設和令人質疑的邏輯
對很多人而言,此書中最易為人所接受的,就是解慰設景。這個局面所基於的假設理由是,中國的經濟增長將不可避免地導致其政治體制發生積極的變化,有可能向民主本身邁進。已過世的經濟學家、諾貝爾獎得主阿瑟.劉易斯(W Arthur Lewis給這個寬泛的概念以最好的注腳:經濟增長的好處,不只是在於財富能增加幸福,而且在於財富能擴大人們選擇的範圍……經濟增長能提高一個人控制環境的能力,因此也能擴大他的自由。
解慰設景其實即是經濟增長產生政治自由這種信念在當今時勢的另一種演繹。正如孟捷慕所指出的,自尼克松總統以來的美國歷屆總統,都秉持這種信念執行對華政策。當前這位以推動民主化外交自詡的美國總統布什,早在199911月就認同了解慰設景貿易不只是涉及錢的問題而且涉及道義問題……經濟自由產生自由習慣,而自由習慣產生對民主的期待……(美國)要與中國進行自由貿易,時間在我們一邊。
這種假設之所以普遍為人所接受,很大程度上在於它可順手沾來,成為解釋很多事情的工具。在有關中國發展的解釋和概念中,這種也許是最易為人們所接受、又最普遍為人們所感受的。置身於北京和上海等中國繁華城市的美國商界領袖,所看到的是一個以光速發展的國家。不過他們所接觸到的中國本地同行,儘管在努力使其商業行為或工廠現代化,但他們所感興趣的不過是利潤和收入的增長。

勿庸置疑,他們著眼的這些利益,與中國過去毛澤東時代的思維方式已截然不同,值得作為中國變革的象徵,加以突出和鼓勵。中國商人適應做生意新方法的速度如此之快,中國社會正在經歷的社會轉變如此之大,令到過中國的美國人目瞪口呆。於是大多數美國人回國後草率地下結論說,中國的經濟發展和政治變革是必定無疑的趨勢。
中國人喝星巴克咖啡不一定就喜歡民主
這種想法促使我們一廂情願地相信,我們想要的,他們也想要,因此他們將會變得像我們一樣。這是《紐約時報》專欄作家佛里曼(Tom Friedman眼中平坦世界的一部分。在這樣的世界裏,中國人通過購買麥當勞漢堡和星巴克咖啡,在短期內就能接近美國的生活方式,而在較遠的未來,他們就會想得到美國已實現的政治自由和經濟機會。
孟捷慕稱這種觀點是星巴克謬誤Starbucks Fallacy)。一旦看到人們吃麥當勞漢堡或穿‘Gap’品牌服裝,美國作者就急忙下結論說,他們正變得像我們,因此他們的政治體制也正變得像我們的。(第4950頁)

針對上述論點,孟捷慕促請美國人注意兩點:謹慎和教育。有很多人喜歡以南韓、新加坡或台灣的成功例子,預言中國大陸即將民主化。對此,孟捷慕想讓我們謹慎地使用這種假設,而且在下結論前,我們自己先要瞭解中國大陸,與人們經常援引的亞洲成功例子之間存在多麼巨大的差異。
中國中產階級或會妨礙民主化
中國大陸與亞洲已民主化的成功例子(如南韓和台灣)之間的規模差距,就是一個很重要的差異。而且中國大陸在美國的保護傘之外,不像那些已民主化的經濟體那樣深受美國的影響。但孟捷慕所指出的最具決定性的差異是,中國大陸中產階級可能是妨礙民主化的一個因素。
他在書中解釋了其原因:在毛澤東時代,中國大陸城鄉人口比例是14。如今主要是由於農民進城務工,這一比例上升為12。但這仍是一種巨大的不平衡,而且就其影響而言,仍跟以前一樣。假如中國舉行全國性的選舉,而且農民基於自身利益進行投票,他們的利益將完全不同於繁華大城市裏那些享受星巴克咖啡的消費者的利益,城市中產階級將會在選舉中大敗,雙方得票率的差距,絕不會像美國近年來選舉中紅州藍州之間的差距那麼接近。在中國的選舉政治地圖上,上海、北京、天津和廣州等中國大陸最大的城市就像汪洋中的孤島,將完全被紅色的海洋吞沒。(第51頁)
孟捷慕據此相信,中國大陸新興的中產階級,也許害怕出現民粹主義浪潮,因為它有可能逆轉經濟現代化的浪潮,並摧毀他們剛剛享受到、但並未牢靠的好處。如果中產階級支持政治改革,他們就有可能淪落到農民的地位。因此他們也許並不像大多數曾到中國大陸走馬觀花的美國人所說的那樣,是政治改革的動力。
這是此書的絕妙之處:中國經濟發展的主要受益者,有理由支持一黨專政,而美國政治家和決策者並不瞭解中國的這些利益集團。當然,孟捷慕從未說中國民主化是不可能的事,更沒有說,是絕不可能的事情。但他這本書說明了中國目前處在何種階段,以及其複雜性。毫無疑問,這會引出這樣的問題:我們就中國的發展,能夠和應該提出甚麼樣的假設。
中國即使出現動亂也不會瓦解
此書探討的第二種假設著眼於中國富人與窮人、有權者和無權者之間的差距,並認為這些差距必然會導致中國崩潰。正如孟捷慕在書中所寫的那樣,崩潰後的中國會是甚麼樣子,眾說紛紜。《中國的民主前途》(China's Democratic Future)一書的作者吉利(Bruce Gilley等人認為,這樣的危機會給中國帶來民主。其他人,如著名的《中國即將崩潰》(The Coming Collapse of China)一書的作者章家敦(Gordon Chang認為,這樣的危機會導致中國衰退和瓦解。
孟捷慕明確質疑中國瓦解論,他指出中國大陸歷史上很長一段時期一直作為一個整體而存在。她也許經歷過分裂和瓦解,如20世紀前半期日本入侵和隨後的國共內戰期間就是這樣,但總能再度恢復統一。各種所謂中國將會分崩離析的預測,有違中國這種強大的歷史傳統。在美國在伊拉克進行一場不成功的冒險之後,我們必須摒棄所謂瓦解必然促進民主化這種論點。美國人決不能再做這樣的假設了。
第三種局面
此書指出的最後一種局面,顯然才是孟捷慕最傾向同意的。他說:為思考這第三種局面,就必須假設從今以後的25年裏,中國仍將由現在的共產黨執政。也許一些名稱和措辭會發生變化……然而,當前政治體系的基本結構仍會保持不變……(中國)將不會出現政治反對派,不會有媒體自由,選舉將只在基層進行。安全機構將會積極預防有組織的政治反對派。換句話說,中國雖然變得越來越富強,但政治體制不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在政治層面,未來將如同今日。(第11頁)
很多人將會以中國法治的總體變化,以及鄉村選舉為例,來說明中國已經發生了積極的變化,但孟捷慕指出,這些都是裝點門面的變化,絲毫未從根本上觸及中國的政治體制(第21頁)。他的觀點是否正確,或這些變化是否最終會導致在一黨體制之外發生積極的變化,這個問題只有歷史才能回答。
在孟捷慕最近一次美中經濟和安全評估委員會作證期間,該委員會幾位成員顯然並不認同他提出的這第三種局面。中國的經濟現代化並不必然導致她走向民主化 ──這種觀點在他們看來是難以置信的。他們認為,至多也只能說,其民主化進程不如我們預期的那麼快。委員們提出的一個令人沮喪的問題是:如果不是這樣(經濟現代化導致民主化),那又是怎樣?許多傾向於孟捷慕觀點的人,也不知如何回答他提出的問題。
這本總共只有112頁的書,並沒有開出政策藥方,其主要目的是提出一個問題,促使美國人重新評估他們的政策,並決定他們是否滿意於他認為可能出現的這第三種局面。可以預期,他會受到解慰設景和動亂局面這兩種假設的支持者批評。
當然有人相信,孟捷慕對接觸政策的質疑,有可能會擾亂中國正在出現的積極發展,而且無助於通過建設性的批評,來推動中國的前進。然而,他認為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美國無法理解中國,在某些方面就像美國無法理解恐怖主義一樣。在這兩種情況中,主要的障礙本質上都是概念性的。(第101頁)
如果美國回顧並認識到,對華接觸政策最重要的僅僅是出於經濟原因而這實際上鞏固了一個壓制性的獨裁體制而不是改變它,那麼美國人還會支持這種政策嗎?
要是當美國最終認識到了這一點時,其政策才突然轉向,這會比現在就對中國直接施壓產生更嚴重的後果嗎(即便說這樣的壓力會在兩國間產生經濟摩擦)?使中國受益匪淺的貿易政策,目前對美國造成了很多傷害,但這些政策得以維持,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美國人相信,如果這對中國民主化有利,這樣的痛苦是值得承受的。當我們認識到這一點時,這個問題就更有深意了。
令人沮喪的必要妥協,在歷史中不乏先例。如今,世界在遷就中國。只要她做出某些積極的變化,世界就同意她逐漸進入現代社會。但甚麼樣的變化才是足夠的?甚麼變化僅僅是裝飾性的?要是中國沒有發生有意義的重要變化,與此同時卻成為一個掌握了眾多資源的專制強國,那又該怎麼辦?
孟捷慕在書中提出了很多重要的問題,但讓讀者去找尋答案。如果他是正確的,那麼中國近年來經濟增長產生的後果,其歷史意義也許在於使我們普遍認識到,我們並不總是要把我們的政治自由和個人自由觀念,與經濟和金融政策捆綁在一起出口。有時變化必須始於承認理想,而那些理想是超越市場價值的。正如以往的經驗教訓所表明的那樣,這可能是非常痛苦的,但經過一段相當長的過程,也許會加深我們對國家和文化如何變化的理解。
( 時事評論兩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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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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