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寺印象

塔爾寺，在西寧南方約25公里處的湟中縣魯沙爾鎮，是藏傳佛教格魯派的六大寺之一(另五座是位於西藏拉薩的甘丹、色拉、哲蚌，日喀則的札什倫布寺，以及甘肅夏河的拉卜楞寺)，也是進雪域高原後，我朝拜的第一座藏傳佛教寺院。

在塔爾寺對面的山頭上俯看塔爾寺，可以稍稍理解藏人對這個地方地理形勢的推崇，這是個四面被低矮山頭包圍的山谷，前人說圍繞這山谷的山頭像八瓣盛放的蓮花瓣，而靜處在這個蓮花山谷裡，有著燦爛金頂的塔爾寺，就像是蓮花美麗的花蕊。

這還不夠，在富有想像，又熱愛雪域山川的藏人眼中，圓形的山谷，再加上小山頭間八條輻射的谷道，從空中鳥瞰，又像極了他們敬畏的喜金剛手中的「八輻輪」，代表了「法輪常轉，妙諦永存」的吉祥象徵。

但對藏人而言，蓮花山谷的形勝還不僅於此，更重要的是這裡是他們心目中的第二佛陀──宗喀巴的誕生地。他們稱這裡是「第二藍毗尼園(佛祖的誕生地)」。

西元1357年，宗喀巴的母親在今天塔爾寺的大金瓦殿所在生下了他，且出生時他的父親不在家，是母親自己剪斷了臍帶，殷紅的臍帶血露還滴落在帳篷旁的土地上。後來在滴有血露的土地上，長出了一棵白旃檀樹。

這位開創格魯派(黃教)的大宗師，也是一世達賴(根敦珠巴)、班禪(克珠杰)上師的宗喀巴終究屬於佛寺，和家庭生活無緣，據記載他七歲時便到離家很遠的夏瓊寺，從敦珠仁欽大師受沙彌戒；十六歲時便赴藏學經，先後在極樂寺、直貢寺、聶塘寺及薩迦寺研習顯密經論，他廣參名師，苦性修行，在講經、修行、著述等方面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並博得了「噶本巴桑扎巴」的稱號。

值得一提的是「宗喀巴」這個名字，原意即是「宗喀地方來的人」，是藏區的人依據大師的故鄉為他另起的名字，而當時的宗喀地方，即泛指今日的西寧、湟中等濱臨湟水的地區，大師的家鄉，其實從他的名字也可得知。

進藏後的宗喀巴後來都沒有再返回家鄉，她的母親十分思念他，託人到西藏帶給他一綹自己的白頭髮，意思是她的年紀已經很大了，希望宗喀巴能早日回家見面，同時，她也請人問兒子，當年他出生的地方已長出了一棵白旃檀樹，且樹上的十萬片樹葉，每片都顯現出獅子吼頭像，不知此兆是吉是凶？

那時正專心研究佛學的宗喀巴，終究無法如母親的心願回家鄉見母親一面，但為了平撫母親的思念之情，他用自己的鼻血調和顏料，畫了一幅自畫像、一幅獅子吼佛像和一幅勝樂金剛中的佛像，請人帶回去給他的母親，並傳話給母親：長出白旃檀樹是好的徵兆，希望母親能以這棵白旃檀樹和這幅獅子吼佛像做胎藏，在他出生的地方砌石建一座蓮聚寶塔。

我們已無由推測大師是否希望藉由一座簡單的石塔，讓母親能睹塔如睹兒以平撫思念之情，而做了這樣的建議。只知道這位思念兒子的母親，在西元1379年真的如兒子所言在當地建了一座蓮聚寶塔，而這寶塔也成了塔爾寺最早的建築。

明嘉靖39年(西元1560年)禪師仁欽宗哲在塔旁修建禪房，萬曆5年(西元1577年)又在蓮聚塔旁建了一座彌勒佛寺，取名「袞本賢巴林」，意思為「十萬佛身彌勒洲」。也由於是先有塔，後有寺，所以才命名為「塔爾寺」。

塔爾寺的建立於今已有600餘年了，600多年的擴建發展，塔爾寺早已不只當初一塔一寺的規模，從山頭往下望，整個寺院占地超過600畝，依著山勢，疏落有致的起落著無數殿宇、亭樓、佛塔、僧舍，值得注意的是比起漢人的殿宇，這裡的並不強調中軸線，也不講究左右的對稱，只是順著山勢東一處西一處任意的堆放著，尤其是東半部的僧舍區，更是雜亂，像迷宮般的讓人全然看不清條理！

走下蓮花瓣的山頭，走向塔爾寺的寺門，寺門前的廣場，最醒目的就是那一溜被稱為「善逝八塔」、或「如來八塔」的八座白塔。這八座看似相同的白塔，是藏傳佛教的一種典型，八塔其實造像各個不同，分別記述了佛祖釋迦牟尼從出生到涅盤的八種功德：

第一座塔稱為「蓮聚塔」，塔上有蓮花的圖案，是說佛祖出生後走七步，步步生蓮的故事；第二座是「菩提塔」，塔呈四級平整無飾的正方形，講的是佛祖在菩提樹下得道成佛，可以普渡眾生了；第三座是「吉祥塔」，講的是佛祖初轉法輪；第四座是「神變塔」，是說佛祖降伏妖魔外道；第五座塔，中央有三排梯，是講佛陀從天界下降人間度化眾生的「神降塔」；第六塔「合離塔」，塔座轉角為八角形，寓意佛陀平撫眾僧爭論、度化僧人；第七塔，塔身簡化為三層，是講佛陀戰勝魔軍的「尊勝塔」；最後一座，塔瓶直接搭在塔座上，是說明佛陀涅盤的「涅盤塔」。

跟著藏人逆時鐘的轉了八塔一圈又一圈，彷彿也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了佛祖造福人間的八種功德；而虔誠的藏民們一塔一塔的磕頭，一圈一圈的獻上哈達，除了為自己祈福外，似也在深深感謝佛陀為他們所做的一切。

善逝八塔往裡走，兩堵高牆夾峙著一條小甬道，道旁牆角邊坐著一位老爺爺，手上的轉經筒轉個不停，臉上是雨打風吹後的深刻節理，但如果你願意施捨，那怕只是一角錢，那黝黑的節理上也會閃現出秋陽般的光采。

走出甬道，地面頓時開闊，這裡是「小金瓦殿」前的廣場，小金瓦殿藏語稱為「旃康」，是護法神殿的意思。鎏金的銅瓦，在當天陰沈的陽光下依然耀眼，殿內供奉著五勇猛明王(身王、語王、意王、智慧王、功德王)的護法神像，兩邊還陳列著著虎豹熊等野獸的毛皮，象徵驅除邪惡，保護正法，壓制了所有的惡魔。

廣場正前方，是一條寬闊緩上的山道，這是塔爾寺的主要幹道，山道上除了喧鬧的行人，也有三三兩兩著深紅僧衣的喇嘛，或低語，或凝眉，或沈思，或打掃的點綴在山道上，有時他們也像遊客般嬉鬧，活潑的樣子就似個大孩子般。

約莫走了半柱香的時間，道左出現了大經堂的門口，門口邊兩桿長立的犛牛桿，標誌著其藏傳寺院的身分，白色的邊牆，牆根用堅實的石料壘砌，牆頭則是深紅的「鞭麻」裝飾，鞭麻上還吊掛著金燦的銅鏡，整個配色清新中見明艷，再加以繁複的藏式裝飾，這一堵園，一扇門，就盡顯藏式建築的風華。

不同於藏式建築，經堂門頂上有著漢式的歇山頂門亭，牆頭上也有著碧瓦飛簷的的漢式門樓，大經堂的入口，也隱約透露出湟中一帶漢藏交融的地理及文化形勢。

還不僅於此，走進大經堂裡，迎面就是一個由院寺和高牆圍就的廣場，也像是漢人建築裡的四合院落，抬頭看，大金瓦殿、釋迦佛殿等漢式飛簷，也翩然地輕騎在寺院上，不同於藏式平頂的建築造型，也是種藏漢融交融的結果。

經堂內黝黑如一個巨大的洞穴，天光從屋頂的天窗裡漏進來，照亮了許多雕鏤精細、敷色華麗的屋柱、幢幡，還有些美麗的堆繡(一種立體的刺繡)，經堂內暗黑的四壁上，隱約可見各種佛本生及度母等佛教壁畫，線條流利，設色豔麗，造形更是生動而怪奇，或是描述地獄的畏怖、或是表現男女雙修、或是體現佛菩薩的慈愛安詳……壁畫呈現一種全然的信仰，以及畏敬。

華麗的木柱下，排列著一排排井然有序的僧榻，清晨時，寺裡的喇嘛大都會集中在此做早課，那又是另一番肅穆的景象(藏地的寺院白天遊客縱橫，多半成了觀光景點，但清晨時光，常可以看到寺裡原本清靜的一面)，塔爾寺過去盛時有幾千位喇嘛(現在也有六七百位)，數千喇嘛一起念經祈福，我想那場面一定很壯觀吧！

走出大經堂，經堂院落一角有兩座古樸的轉經亭樓，漢式的木槅窗，古樸的屋瓦，亭裡卻是大型的藏式法輪轉筒，廊下也有許多紅豔的轉輕筒……這兩處轉經亭樓呈90度夾角，地勢又一高一低，彼此曲線優美的飛簷，在空中交匯出合諧的弧弦……就像是亭樓本身漢藏風格的美麗融合。

大經堂後有一徑上山的小路，我跟著一位老喇嘛朝山上走，山徑越走越高，彌勒佛殿、大金瓦殿、釋迦佛殿等大殿的漢式飛簷，綠的、黃的、金的，就好像在身旁振翅欲飛。

再往上走，大金瓦殿巍峨的三層重簷金頂也盡現眼下，這座大金瓦殿被譽為「世界一莊嚴」，是塔爾寺的代表建築。宗喀巴母親建的蓮聚寶塔就在這大金瓦殿裡，這裡是宗喀巴大師的出生地，也是塔爾寺最早的彌勒大殿，是塔爾寺的中心，也是青海一帶安多藏人魂牽夢縈的地方。

去的那天是個大陰天，下午甚至有些陰雨，但這座鎏金銅瓦的大屋頂，依舊是整座山谷裡最耀眼的目標。正脊中央的鎏金吉祥寶瓶，和兩端俗稱火焰掌的噴焰摩尼，在魚肚白的天空下更顯金光閃閃，聽說成吉斯汗等蒙古大汗住在「金帳」裡，看著這座美麗的金頂，我十分確信它是取樣於大汗的「金帳」。

跟著老喇嘛一路向上，漸走到山徑的最高處，山徑盡頭是一塊平坦開闊的小廣場，在這裡也可以俯看整個蓮花山谷，廣場後是一座藏式的小院落，聽說是班禪來塔爾寺的住所，依山而建的塔爾寺，雖不講漢人左右對稱的布局，但卻自有其上下立體的天人地位──越往高處，越是重要的建築(寺院)，這座位於塔爾寺最高處的小別院，充分展現出藏民對班禪的景仰及敬重。

小別院再往上，還有些極別致的僧舍及民居，老喇嘛就住在其中一幢美麗的小屋裡，窗台上幾盆鮮花，窗口輕飄著白色藏式小紗帘，門邊的小圃波斯菊開的正妍……原來一路微笑的老喇嘛 (他不會說漢語)，他的慈愛也是環境熏陶出來的！

走下山徑，再往塔爾寺的深處走，盡頭是密宗學院，這裡是塔爾寺佛學研究的最高殿堂，喇嘛們的佛學研究都是先顯後密，能進密宗學院學習的喇嘛通常都已是精通佛法的高僧了。這座建築古樸的密宗學院，藏在塔爾寺的最深處，它的幽靜深邃，會讓人心中興起種莫名的靜謐。

在密宗學院，大雨開始無情的砸下，為了躲雨，我回到了剛才錯過的「酥油花」展示館，想看看這與「壁畫」、「堆繡」並稱為「塔爾寺三絕」的手工藝，門口的胖大喇嘛告訴我要檢查門票，我才知道進塔爾寺是要付80元買門票的，而各經堂、學院門口許多大小喇嘛，其實都是門票檢查員。但只是像我這樣的散客太少，而我的「不知者無罪」又讓我走入寺門時顯得神態從容，所以一路走來，竟然沒有遇上驗票的麻煩……這位胖大喇嘛和我打商量，只要給他20塊，就放我進去看酥油花，我覺得不妥，並沒有答應他。

再走到大經堂門口，再看到門口一群「門票檢查員」，我心虛的對他們笑笑，不想卻傳來一聲「歐～嗨呦」的問候聲，一個年輕的小喇嘛正滿臉微笑向我招呼……「嘿！我有那麼像日本人嗎？！」「該不會因此而得已逃票吧！？」……不管了，我大聲的回應「地母！地母！你好啊！」就看他笑容有點僵，有些發楞……

再回到巴周活佛院時，已是塔爾寺開始閉門謝客的時候，老喇嘛面對旅客不客氣的帶上寺門，遊客喧嘩過後，後一刻一家子藏人前來禮拜神明，面對緊閉的寺門還正惋惜，老喇嘛卻已滿臉堆歡的推開寺門，歡迎他們入寺朝拜……被遊客折騰了一天的塔爾寺，終於能好好的接待來寺敬拜的子民。

向晚的塔爾寺熱鬧非凡，遊客陸續歸家，隙地裡，卻不知從那兒冒出許多大小喇嘛，準備開始晚上的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