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夸乃海五：靜謐的藏村

剛到夸乃海的那兩天，氣溫極冷，而且不時還飄著溼冷的細雨，再加上一下上到這麼高的地方，所以乍然間身體有了輕微的高原反應，除了有些暈眩，並且也有感冒的徵兆。想想也難怪，過往曾過夜的最高處，大約是雪山上的翠池山屋吧，那裡的高度約3,400餘公尺，而夸乃海，還比翠池山屋高了400公尺呢！

叔叔昨晚跟羊群睡在一起，聽文凱說這個時候正是羊群交易的時節，除了許多穿梭鄉間的羊販子這時會順手牽羊外，甚至村裡藏人也會趁人不注意時偷羊。所以除了白天牧羊時要加強戒備，夜裡如稍不留意，也曾有人一覺醒來，羊圈裡一隻羊都不剩。我問偷了羊要往那裡藏呢？村就這麼大而已！他說：「羊販子會連夜把羊往貴德那裡趕，天亮時就在貴德賣掉了。」

天一亮，叔叔就趕著四十幾頭羊上山，文凱家的羊在村裡算少的，村裡的藏人，羊群有多到兩三百頭的。文凱一早也有些農活要忙，他要整理稍早時收割完的麥桿，這些草桿可做為牛羊過冬時的草料。

天仍在陰雨，沒事的我先往村裡逛去，這裡的民居全有著高高的土牆，看不出是因為防禦，還是純粹為劃清家園界限而築。村裡的房子甚密集，幾乎緊挨成一氣，而且房子的選址都很隨性，所以房子間的小土路都極窄極曲折，常常走沒幾步就撞著了一堵高牆，在高牆間的小土路裡鑽鑽走走，很有走迷宮的感覺。

不僅如此，那幾天的陰雨，也把小土路泥濘成一徑泥灘，再加上牛羊不客氣的蹄印，所以早濘成了一路的稀巴爛。我腳下那雙文明社會的登山鞋，在這裡全然成了一個重而無用的蠢物：踩不了泥灘，而且鞋底早黏起了一層厚泥，成了名符其實的「矮子樂」了。

在土牆上，有時可以看到黏著一塊塊圓圓的「大餅」。這是牛的糞便，村裡人就用這些晒乾的牛糞，做為平時生火的燃料。從大餅的數目，有時也可以窺探那個家庭擁用的牲口數量，並從而推測他們富裕的程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清晨的溼冷，路上絕少遇到行人，有一兩個剛餵了牛隻的女孩兒，在曲弄裡見到了我，瞪視了會兒便急著跑開了。走到村裡的大馬路上，遠遠看到幾個負重的婆婆，就見她們好奇的瞪著，滿臉怪奇的神色，稍走近，我輕聲的問候「地母」(你好)，他們先楞了會兒，然後露出笑容，也連聲「地母！地母」……我是這村裡的頭一位遊客，每個人都對我好奇，但也都表現出友善，雖然這友善常是藏在深深的靦覥裡。

從四隊往一隊的方向走去，我漸看清這村裡的形勢，這一條山谷跟著進村路一路迤邐而來，再遠的兩側是連?不絕的饅頭山，波浪起伏的山形上是一層淡綠的短草坡，進村路的地勢高些，在山和路之間是較低的谷地，谷地裡有農舍、綠樹、犁田、草垛、駿馬……，站在較高的路上，低谷裡的一切無不歷歷在目，且美的像幅田園風景畫。

下午，雨暫停，太陽也稍露個頭，文凱帶著我往村旁的高坡上走，在坡上，就看到一個由草桿、哈達和五彩毛線紮起的三角垛，文凱說那是藏人弄的，可能是家裡有人生病，或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就在村外紮一個這樣的東西，「很迷信吧？」文凱對這樣的信仰似乎不太認同。

走上坡，最觸目驚心的就是一座座龐大的電塔，這山谷再過去，就是龍羊峽水電站的地盤了，電站的電都靠著這些電塔往外輸出，電壓顯然極強，所以離塔還有些遠，就聽到「嗡嗡嗡」的電響聲，這些電塔一座座的高立在波浪起伏的草原山頭間，一座、兩座、三座……，到極遠極遠，仍數不完。

「可惜了，可惜這麼一個地方，竟然有這麼多電塔！」我無限的惋惜。但下一刻間，我的惋惜就又被沖淡了許多，因為文凱要我注意另一個方向，「那是座雪山啊！」文凱說「昨晚下雪了，所以山頭全是白雪」，雪山已然極美，雪山下又窩個極靜好的小藏村，這景象是我不曾看到過的，如果有，應該也是在月曆紙片上，或是在夢境裡吧！

腳下的綠草坡草已甚稀薄，因為這裡靠近村子，綠草早被一天到晚吃不停的羊給啃得差不多了！除此外，文凱也說，現在是秋季，草也逐漸枯黃，「如果你五六月時候來，草不但是綠的，而且整個山坡還會開滿五顏六色的小花喔！」我在稀薄的草地上發現一兩朵很像阿里山龍膽的小紫花，只是花朵較長，想想，這裡的高度跟台灣的高山差不多，台灣的高山夏季常見一處處的高山花園，沒理由這裡不是這樣，而且聽文凱說野花會開的滿山遍野都是，似乎還有過之……那美麗，似乎已超出了我貧乏的想像。

走下山坡，見到一對老年夫婦跟著兩匹馬在犁田，文凱說那位老先生是村長，在這個以牧業為主的小山村，村裡像這樣可耕作的小隙地似乎也不多，繞過純樸的村長，走過村長的大房子，回到文凱家旁的牧地，這裡似乎是全村的公共牧地，在落日的金黃陽光裡，遠處黃色的土房像敷了層金粉閃耀著，綠草原上三兩匹駿馬正閒閒的吃草，更令人覺得好玩的是這裡的豬也是野放著，兩隻大豬也就著陽光在晒太陽……待在夸乃海的四、五天裡，夕陽時我都待在這公共牧地旁的高地上，享受著眼前的靜謐，還有旁邊孩子的吵鬧。

在那一刻，我真的認為天堂就在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