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頤和園

前兩日台北溼冷甚，讓我不禁想起去年在頤和園經歷的嚴冬……

因為是第二次造訪，捨卻了前次盤桓的東半邊宮廷區，一進北宮門，徑上萬壽山後，就直往西半邊走，西半部的頤和園，由於英法聯軍的破壞，乾隆時一度熱鬧的亭台館閣，都隨著清漪園這個名稱的沈寂，僅餘斷垣殘壁了，而慈禧太后假藉操練海軍(海軍在園內的昆明湖操練)的名義，大肆修建這頤養太和的皇家園林，限於經費，也僅限於萬壽山前山及南湖島一帶的宮殿區，西半邊這塊兒，也僅能擱著，任其荒涼了……

過了萬壽山徑往西走，景色頓顯疏闊，站在萬壽山西麓的「畫中遊」往西望，遠方的玉泉山，在嚴寒的霜氣裡只見沖淡的疏影兒；近處的「西堤六橋」，這乾隆南巡後，仿杭州西湖蘇堤六橋建立的堤，在森森寒氣裡，竟也帶點江南煙雨朦朧的淒美；樹影邊露出「清晏舫」(大石船)的寂寂一角，當年造舟的主人(乾隆)，欲藉石船暗寓王朝如磐石般永固的用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水喻人民，舟喻政府)，卻也因石舫的長存，反留無盡的嘲諷……

走下萬壽山西麓，走在後湖和山腳間的一窄長地道上，在乾隆時，這裡有個「小蘇州街」，設有天章號、鳴佩樓、蘭蕙軒等各色舖號，及一家名為裕豐號的當舖，由太監、宮女充當店員夥計，后妃們可在此享受sopping購物的樂趣，興致高時，還可以拿出貼身的首飾釵髻，學小戶人家到當舖典當求現，當時這裡，熱鬧盡有，風華，也盡有吧！
但如今只餘夾道的垂楊煙柳了，而且，還是被冬寒欺凌慣了，一身的枯黃，只盡有枯寂！

垂楊道旁的寄瀾堂，一樹飽受風寒凋傷，只剩一身的枯枝，乍一看，還以為是叢生的荊棘，無情的掩去了天，也重壓著已黯淡的堂屋華廈。

澄懷閣上，幾絲殘柳強垂，似在輕拂閣上的清寂……

和故宮一樣紅艷的船塢裡，過往停泊的是乾隆、慈禧遊湖的豪華龍舟，如今，帝王的畫舫早不見了，只見一艘負責清潔湖面的小輕艇，漾起雪浪般的輕瀾，畫破靜悄，輕快地回家。

走過半壁橋，將上西堤，但見堤上柳黃低垂，樹枝叉枒，一派冷靜氣象……

柳條枝下，湖面已結起一層薄冰，薄冰上浮著許多細碎的柳葉，彷彿不能承受柳葉的重，薄冰也破碎成小塊小塊……

清冷的的後湖上，浮起了一層也清冷的河冰，河冰上浮現了河岸邊也清冷的叢叢樹影兒……
只岸邊一葉艷紅的扁舟，為整片清冷，憑添一絲溫暖，一絲色彩。

長堤上遠望似乎冷靜的煙柳，其實並不平靜，冷冽的朔風，吹得他搖頭擺腦的，沒片刻安寧……

柳橋前風捲細柳，像一襲最風雅的輕簾，為柳橋憑添無限遐想……

豳風橋邊，池水冷漠，凜風陣陣，滿布著枯黃殘敗的蘆荻殘枝，誰能想像在乾隆的清漪園時期，還稱為桑苧橋的這裡，曾被刻意經營成一派江南的田園風光呢！？
當時，這裡有種蠶養桑的「織染局」，還有竹屋茅籬的「水村居」，而且為了滿足乾隆對江南水鄉的想慕，附近被營造成「水田蒲葦、鷗鳥出沒」「左右豬豚社、高低黍稻田」的田園景象……
慈禧的豪奢還來不及到這角落，滿清的繁華夢已盡，這園林一角終究還是任其荒涼，如今荒涼已甚，反褪去了乾隆虛假的人造田園，成為這皇家園林裡，最返璞歸真的地方。

玉帶橋，是西堤六橋中最著名，且形制最美的一座。這裡是昆明湖的入水口，從這裡可通往玉泉山下的靜明園，乾隆常坐船從這裡到靜明園去，也為了使皇帝的大龍船得以通過，所以玉帶橋以拱券形建造，拱高更高近80度，有著流暢優美的線條。
橋邊，一禿了頭的怪樹張牙舞爪的，似在攔阻著行人，「嘿！玉帶橋！等閒人勿上！」

練橋，是以長堤如練而命名，橋上少了樹影的遮蔽，更多的是灰寒蒼白的天，伴著這孤寂清冷的橋。

界湖橋
界湖橋位於昆明湖和後湖的轉折處，因為在兩湖間的交界處，因而得名。遠望界湖橋，覺得那黯紅重檐的亭橋，穩立在堤樹冷湖間，既輕靈又穩妥，顏色又是那麼的諧和，彷彿這亭橋樹堤，和背後的沈沈暮雲，百多年來早有默契了，要共畫這美麗的景。

十七孔橋
走過界湖橋，就走上了東堤。東堤上，甚至是整個頤和園裡，最吸引人的風景，無過乎十七孔橋了。
十七孔橋，像一座潔白無瑕的虹，連接著南湖島和東堤，橋上美麗的曲度，再加上橋下十七個井然的券洞，遠望，總讓人覺得「此橋只應天上有」！

其實，設計此橋的人應也是如此的用心吧！
頤和園是典型的中國皇家園林。中國的皇家園林，自從二千多年前漢武在他的「昆明湖」裡造了三座小島，私擬做海上三座篷萊仙島後，「一池三島」就成了皇家園林的典型。頤和園自也不例外：一池，即昆明湖；三島，即南湖、團城、藻鑒三島，南湖島，更是三座仙島中最大最顯眼的一處。所以十七孔橋，不但是人間(東堤)通往海上仙境(南湖島)的孔道，而且又位於全園中至關重要的地方，怎能不匠心獨運，讓它帶些天上的「仙氣」呢！
十二月初的十七孔橋，冷白的橋身，配上冷白的天，再加上早已冰白的湖，更讓人感受到那種仙氣森森，屬於天上宮闕才有的寒冷！

銅牛
東堤岸邊的銅牛，閒臥在十七孔橋旁，一副慣看秋月春風的姿態……
細看，才發覺銅牛臥在白石雕造的海浪紋基座上，海浪狀似澎湃，似不曾寧定……其實，這澎湃暗指水患，水岸邊的銅牛，本在鎮服水患，頤和園的銅牛也是這命意，而且為了怕意思不夠明白，牛背上還鑄刻了「金牛賦」，說明牠的任務。
但昆明湖早已成了皇家的溫柔鄉，無法為平民帶來任何水患，所以昆明湖畔的銅牛，也樂的輕鬆，只消看著皇家的畫舫來來往往，即便英法聯軍、八國聯軍在園裡放起大火，牠也只一派事不關己的隔岸觀火。

無聊甚，也看看遠方萬壽山的疏淡影兒……

寒樹
這是一棵在排雲殿前，清華軒旁的大樹，我特別喜歡暮色裡他叉枒叉枒的孤寒氣息，那天，在空闊的頤和園裡，北風無情的鞭苔著，即便只稍脫下手套拍張照，按快門的手指早已凍僵不聽使喚……在這樣的寒風裡，看著他蒼茫的姿態，覺得滿園一天的苦寒，全給他道盡了，再沒得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