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獅子印象

從前任職的公司樓下，很有些大石獅、小石獅，在過往，我一直把牠們當做是公司的擺設，很不當回事。但旅行回來後，這些大小獅子卻經常在我眼前蹦蹦跳跳的，讓我無法不停下腳步來，好好地端詳牠們，雖然還是覺得當初雕刻牠們的工匠不夠用心，使得牠們的面貌總有些模糊，但模糊中還是可以瞧見些靈動的姿態，而且這些姿態各個不同，認真想去，每個姿態且都能說出一篇故事來，很叫人感到興味，就像我在旅途中常為之驚艷的許多石獅子一般。

中國並不產獅子，除了一些“番邦”進貢的獅子外 ( 我記得唐朝時大食曾進貢過 ) ，一般人對獅子絕少有接觸的機會，因為不曾親身見識，所以對獅子的形象自然多了想像，也因為是想像，所以就多了些“無邊無際”：覺得獅子的勇猛是無與倫比的，所以上至帝闕、官榭，下至名剎、侯邸、商舖，門前都很樂意放上一對獅子，藉著牠的氣勢先鎮一鎮來客。所以在中國，活的獅子雖稀罕，但石獅子卻並不少見，尤其是天子腳下的北京，簡直是泛濫了。

也因為誰都沒看過真獅子，工匠缺乏“寫生”的對象，觀眾也缺乏指正的可能，所以工匠在造型時，就多了許多任意想像的空間，在這樣“印象派”的創作理念下，石獅子的形象也就各個不同了。中國的石獅子，也因此蔚為大觀。

天安門前的大石獅

這是上京見的第一隻獅子，在天安門前，站在大清國、甚至是大中國門前的這隻石獅子，姿態是莊嚴凝重的，牠體現的是一種帝國的氣象，這類在門前的獅子，姿態雖然是各個不同，但仍有其相類似的範式：勇猛端正的形象、威嚴的氣勢、螺紋狀的鬣毛、門右側立的是母獅子，牠的左腳下常是隻小獅子、門左側立的是雄獅子，牠的腳下常踩著個球。

雍和宮前的大銅獅

雍和宮是雍正皇帝未即位前的王府 ( 雍王府 ) ，在它的門前也有對象徵權勢的大銅獅，這隻是門左側的雄獅，牠的腳下盤弄的是一顆球，而這隻原來王府門前的獅子，張大嘴似在咆哮著什麼，展現的依然是一種兇猛的氣勢，只是太大了些的耳朵，讓人覺得有點“淘氣”的感覺。

太和門前的大銅獅

還是隻門前的獅子，牠是故宮裡最大的獅子，立在太和門的右側，是隻母獅子，牠的腳下是隻肚面翻上似在打滾嬉鬧的小獅子，母獅子雖然用左前腳輕輕的撫弄著小獅，可眼光可還是嚴厲的瞪視前方，牠並沒有忘記牠的職責。

倘若你細心點兒，你可以看到母獅銳利的爪尖正對著小獅的嘴，是的，母獅正用爪尖在字 ( 哺 ) 乳著，工匠們的想像在形塑緊張之餘，還不忘歌詠母性。

北京大學西門前的大石獅

北京大學校園原是座王府，王府原來的石獅子也還屹立在門前，不過，即便經歷了百餘年的文風洗禮，石獅子依舊無法“慈眉善目。

西什庫教堂前的石獅子

不是所有威嚇人的石獅子都有好下場的，這隻位於西什庫教堂的石獅子，或許在文革、或許在什麼時候，成了現在這麼個殘破的樣子，在教堂寂寂的花園一角，見證了教堂的向晚……

白塔寺前的石獅子

白塔寺原是京城裡重要的藏傳 ( 密宗 ) 佛寺，在文革時很受了些破壞，從這一對石獅子已憊癩的身軀，你可以見到當年破壞的梗概，一雄一雌，一踩球、一撫小獅雖仍依稀可辨，但美麗的鬣毛卻早已光禿，這對石獅讓人有不忍睹的滄桑感！

但這對石獅的造型、比例令人覺得較接近獅子原樣，不禁讓人懷疑當初監工的是個藏人，而這藏人似見過真獅子，所以這對獅子較缺乏些想像。

圓明園西洋樓的石獅子

聽說圓明園的西洋樓在未毀壞前，有千餘頭石獅子，而如今只剩兩隻了，照片上這隻算是保存較好的，四肢雖被打斷了，但石塊墊一墊，仍能勉強站著，另一隻只剩個頭，勉強再加個脖子，仰天長嘯 ( 因為四肢已斷，還不能算是“大字型” ) 的仰躺在旁邊的石塊裡，而這一隻，即便已殘障了，還不得安生，在我停留西洋樓取景的近一個小時裡，約有上百人跨坐在牠的頭上，只為照張“虐待動物”的殘影，西洋樓的西洋獅，哀哉！

圓明園的西洋樓原是仿西方宮殿的樣式而建，所以獅子也“西洋化”了，寫意不再，樣貌倒比較像獅子了，但少了中國工匠傳神寫意的加工，這隻獅子勇猛不再，只讓人覺得“無辜”！

中山公園的石獅子

中山公園原是明清時期的社稷壇，是古時皇帝祭祀社 ( 土地神 ) 和稷 ( 五穀神 ) 的地方，在中山公園進社稷壇的門前也有一對獅子，這對獅子體現的是另一種特色：整個獅子似乎站起來了，獅身也變得修長了，而獅子的面容，也更少猙獰，而更多“卡通”的線條，顯而易見的，工匠“玩”得興起了。

雲岡石窟前的石獅子

這樣的玩獅子，也非北京工匠的專利，在山西的雲岡石窟，我又看到了另一對 ” 站 ” 起來的石獅子，而且還搖頭晃腦的做撒嬌狀，臉上過度誇大的獅鼻子，再加上側著頭一臉犯傻狀，更接近卡通的造型了……

蘆溝橋的石獅子 ( 一 )

說到卡通造型的石獅子，就不能不提到蘆溝橋前的那片石獅子浮雕，如螺殼般的鬣毛、兩瓣如葉片的耳、過度拉寬的長方臉、如豆且含怒的小眼遙對在臉兩旁、再下面是大大的獅鼻、因為獅鼻太大，嘴巴只得抿成條線……這造型是八百年前工匠的想像，但即便是今日最好的繪本畫者，恐怕也描繪不出如此有趣的形象，中國的工匠，真的把獅子的形象“玩”過火了……

蘆溝橋的石獅子 ( 二 )

蘆溝橋的獅子據聞有上萬隻，而且這些獅子是歷代隨壞隨修，所以是七八百年來，幾十代工匠集體創作的結果，而且每個工匠若有幸能把作品留在橋上，也無不戰戰兢兢地全心意投入，所以橋上的獅子，也總不乏工匠們爭奇鬥妍的巧思……

小獅子在母親背後吃力的爬著，母獅子關切的回顧著，腳下還有隻小獅子頑皮的翻滾著

較近代的作品，線條較硬些，但左邊小獅子正抓著母獅子的嘴邊正玩著，突然前面似乎有什麼事情，玩也不玩了，全望前看，……是暴燥的公獅子在咆哮嗎？

蘆溝橋的石獅子 ( 三 )

這是較早期典型的公獅造型，體型較為圓滾，公獅子的表情大約就只有勇猛這一號表情，所以似乎也不怎麼討工匠的歡心，在橋上的數目似乎不如母獅子

這是另一種的母獅的典型造型，小獅子仍然在腳下，但小獅子咬著母獅胸前的銅鈴玩……

蘆溝橋的石獅子 ( 四 )

這隻母獅子的造型是我的最愛，除了歲月的刻畫外，我特別喜歡牠臉上的神情

大同華嚴寺的石獅子 ( 一 )

這隻石獅子是在華嚴寺旁的空地裡發現的，一堆石像被橫七豎八的棄置著，但牠的造型實在奇怪，幾乎不像隻獅子了。

大同自古是邊防的四戰之地，而這獅子，似穿戴著甲冑，也帶些戰地的氣息……

大同華嚴寺的石獅子 ( 二 )

還是華嚴寺裡的廢棄石像，前面數來，過了石馬、石羊，第三隻就是隻石獅子，而牠的造型，像不像多啦 A 夢？

太原晉祠的石獅子

常聽人說，畫虎不成反類犬，但這隻獅子，咧嘴笑得真燦爛，十足的哈巴狗樣，難道“刻獅子不成，也會反成犬嗎？”

潭柘寺的石獅子

在北京西郊的潭柘寺，下著雨的天，僅留下這張照片，這隻獅子是旅行中僅見的，整個站了起來，雙手 ( 獅子有手嗎？ ) 還抓著球，小獅子蹙著眉，大有捧心的樣子，但禿著頭又十足老頭的樣子，老獅頭捧著心，叫人不覺好笑，這是旅行中所遇最奇特的獅子。

龍山寺的石獅子

上月到鹿港龍山寺閒逛，拍下了這張照片，鹿港的石雕在臺灣算是很有名的，而這隻石獅子也有其獨特的風韻，但更特別的是牠的姿態：牠踩在一根斷木上，呈現“虎踞山林”的姿態。在北方，這樣的石獅子姿態是不曾見的，看來臺灣的石獅子把虎的樣子也想像進來了。

文化就是透過這樣不斷的積累以成其大、成其有趣：因為有了獅子的進貢使得中華文化多了石獅子的面貌，而各地工匠以其想像賦予獅子更多的形象，以致於我們生活周遭，總不乏類似石獅子這樣有趣的事，只要你有心瞧去，總能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