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布印象一：走進東油村

遇見黃鏹父女

在麻栗坡縣城的汽車站等待往新寨的班車，聽說那裡的趕集規模最大，最可觀。雖然船頭趕集並無所獲，但我還是想試試。

往新寨的車班，每天只有一班，並且還在下午，提著大件小件的行李，我需要在車站裡等上三、四個小時。在偏遠地方旅行，這是常有的事，有時轉車只錯過一點時間，就必須在當地再待上一天，明日請早了。

在車站的長椅上，我留意到一個理著光頭的小「男生」，不時的向父親撒嬌，情狀非常的溫馨，不久，小男孩睡著了，枕在父親的腿上，睡得極香極甜。

等車的時間極為漫長，我和那位慈愛的父親打了聲招呼，問問他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 不健談的他，有著極誠懇的微笑，他告訴我他從隔壁的馬關縣來，在那裡經營一個小農場，趁著最近農閒，帶著小「女兒」回她外公家玩。我也告訴他我從台灣來，想到新寨去看那裡的趕集。

不久，我以為的小「男生」起來了，突然發現旁邊有個陌生人，她顯得非常地困窘，直往父親的懷裡鑽，黃鏹要她向我問好，更迫得她窘，更加用力地往父親肚子鑽去，勁道兒似恨不得將父親給鑽離座位。

我請黃鏹幫我照看行李(通常我會隨身帶著行李，尤其是車站這樣龍蛇雜處的地方)，藉著上洗手間時買回來兩包糖果請她，她也仍是扭捏了半天，才在父親的半餵半哄下接受。

好內向的孩子，好慈愛的父親，是我對黃鏹父女的第一印象。這個害羞的小女生，後來直到我們已很熟很熟了，在我為他們父女拍合照時，還是不願意將臉面對鏡頭，幾張她最自然的照片，都還是我躲在門後偷拍的。

黃鏹的岳父家在八布的東油村，恰好在往新寨的路上，在一起等車許久後，內向的黃鏹突然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他岳父家，待一晚，明天再去新寨。我很喜歡他們，也想體驗一下當地人的生活，所以很高興地接受了他的邀請。

跟著八布河走

往八布的路，初始跟著疇陽河上行，在過了盤龍村後不久，小巴轉進一條更為狹窄的山間小路，兩邊的人家更為稀少，兩旁的山勢也更加的滂薄，陡峭的山壁上，全是短短的草坡，以及農田開墾的痕跡，高險處的莊稼，甚至還藏在上方擾擾的雲白裡。

山路的下方的谷地，也開墾了許多水稻田，在車子轉過一處山坳時，我看到下方剛收割完的田地裡，有一隻小水牛急速的狂奔著，我從來不知道牛可以跑得那麼快，而且牠的四蹄翻飛，小牛頭猛力一點一點的上下搖擺著，好不喜悅的樣子，牠跑過一處轉角，往角落處的一隻大水牛直衝過去，然後將頭深深地埋在大水牛的肚子下，就像黃鏹的小女兒磨蹭著父親一般。

路逐漸向上，小巴大聲地嘶吼著，揚起一陣陣的塵土，在陰陰的天下，窗外好像下起黃泥的雨。在繞過一處叫柏林的村子後，山路開始往下，山林逐漸明媚，山谷下方也出現了一脈清亮水，那就是八布河了，自此，山路開始隨著這條小河一路宛轉，小巴輕快了腳步，輕哼著向下快跑去。

從麻栗坡出發，坐了約二小時的車，我們終於在一處覆蓋著黑瓦的小雜貨店前下了車，黃鏹指了指上方山頭說，「看到那個U字形的山坳嗎？我們要先爬上那裡，然後再走一小截山路，東油村就在那兒後頭不遠了，……走山路，你行吧？」「沒事，我可以走的，我在台灣也爬山，走得動的。」

走下雜貨店旁的一條小路，首先得越過一座跨越八布河的的小橋，從橋上看八布河，才發現在公路上看似平靜的河水，其實頗為喧囂洶湧，更引人注目的是下游對岸的山壁上，河水竟然侵蝕出一個溶洞來，這是石灰岩地質才容易有的地形啊！

我在橋上駐足許多，發現橋下有一苗族姑娘在整理著木頭馬鞍，當她發現我在橋上為她拍照時，很快的將馬鞍放上她那匹美麗的小黃馬上，並連聲叱喝地趕著馬兒向山上走去。

登山記

和我們一起上山的，還有許多當地人，他們繞有興致的回頭看看我這個外來客，提著大行李，大汗淋漓的走著陡峭的山路，他們的眼光中雖然流露出為我加油的神氣，可是腳步卻絕不稍停，他們笑鬧著，還有人高聲唱著歌，輕輕快快地，人影歌聲很快地就消逝在上方。

可笑的是我，剛還和黃鏹誇口自己在台灣常在山裡面跑，可是一下子就打嘴了，走得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一開始我還逞強的堅持自己提行李，但不多久，也任由黃鏹將我的行李接過扛在肩上，可氣人的是，即便身上的大件行李已由黃鏹接下，可是還是追不上他們父女輕快的腳步。

剛還在山下的一個小影子，也逐漸的追及我，看著人影越來越清楚，原來是一個頭上扛著重物的苗人婦女，她看著我狼狽的樣子，誠懇的笑笑，手指指上方，意思是「快到了，就在上面了！」我也對她笑笑，但我想我的笑容一定極苦。

好容易爬上了山坳處，黃鏹早在那裡等我好一會兒了，他鼓勵著說，「再過去都是平路了，很好走的，」我看看四周，的確，這山坳上就是稜線了，接下來的路，全是繞著稜走的平緩路。

也是在這條稜線上，我能近距離的觀賞這附近大大小小的峰巒。確然，這必定是石灰岩地形無疑了，只見周遭有許多如竹筍一般的峰林、峰叢，一根根的、一叢叢的，在大山脊上似插旗般分立著，在山路的上方，幾段節理裸露的岩壁上，更可清楚看到石灰岩的本來面目。

走過了有「谿山行旅」畫意的石灰岩壁後，太陽已有些低了，黃鏹建議走小路快些，於是我們開始離開大路，走灌叢間的小土路，紅土的泥路因前兩天剛下過雨，顯得泥濘非常，我穿著我那雙登山鞋，時不時還要摔上幾跤，可是黃鏹蹬著他的皮鞋，小妹妹甚至還穿著拖鞋，他兩人卻依舊健步如飛，蹦蹦跳跳的，有次我跌倒時，我還看到黃小妹咧嘴輕笑，我想，她一定會在心裡納悶，「怎麼有人這麼不會走路啊！？」但我心裡卻想，「跟山裡人走山路，實在是沒法比，也跟不上！」

再過去，山路上開始有些人家，房子都是疏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間，一圈周匝的綠樹，再輕巧地將屋影掩蓋起來，而屋後，則常是滂薄高聳的大山影子。

走了近一小時，在我幾次見屋心喜，又悵然失意後(原來還沒到啊)，突然在一處濃密的樹影裡鑽出一個人來，原來是特來接黃鏹的家人，我們和他一起鑽進樹叢中的小路，在小路底，看到一幢正冒著炊煙的磚房，我心裡低聲的呼喊：「老天！我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