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街景二：南屏街人行徒步區

從青年旅館的巷弄走出來，左轉，背離翠湖的方向走，不久，即可站在熱鬧的東風及人民路上，這裡是昆明極重要的兩條交通大道，路中心有著新穎的公車招呼亭，內裡幾十路公車，可以帶你到昆明任何一個角落。

不坐公車往郊區去的日子，我喜歡沿著東風西路往東走去，這一路，約略近一小時的路程，會經過景星街一帶的花鳥市場、南屏街附近的人行徒步區，以及金馬碧雞坊前的牌樓……，這些地方位於昆明的市中心，也是昆明較早發展的地區，有人稱為昆明的「老街片區」，這一路，理應可以覓著較多老昆明的風光。

z南屏街人行徒步區

東風西路走到底，即是南屏街的行人徒步區。這段長約百米的「街」，夾在東風東、西路間，路面和東風東、西路一般的寬闊，完全有資格稱為「東風中路」，但何以稱為「街」？又何以不乾脆併入漫長的東風東、西路呢？

原來，全因這條「小街」，是有歷史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前，這裡確然是條小街，不寬的街面，街兩旁植滿翠蔭遮天的法國梧桐，梧桐樹下是殖民地建築風格的銀行、商舖，在老昆明的時代裡，這裡是昆明的「華爾街」，也是重要的商業中心。

上世紀八十年代，小街和兩頭的東風東、西路一般，拓寬成四線的通衢大道，法國梧桐濃蔭下靜謐安詳的老街，轉眼成為車如水馬如龍的摩登大道，滿足了彼時人渴求發展的心，但也讓昆明人心中從此多了一份悵然。

上世紀九十年代末，雲南漸漸成為中國的觀光大省，來自各省各地的人紛紛經由昆明進入雲南，昆明人才驀然發現，他們已沒有個適宜待客的地方了，所有的遊客在城市裡四處流竄著，但市區裡卻彷彿沒有個「客廳」可以讓人歇歇腳！

溫情的昆明人開始憶起他們曾有那麼個綠蔭滿地，可以從容閒走的小街──南屏街，似乎很適合用來做為他們待客的「客廳」。於是本世紀初，他們把「東風中路」用挖隧道的方式埋藏在地下，地上就成為這近百米長，形似廣場的南屏街徒步區。

現在的南屏街，仍然是昆明重要的商業市街。那裡的新華書店，是我最愛逗留的地方，街區中段的家樂福、麥當勞，總是人潮洶湧，彷彿是昆明和世界接軌的象徵，街心的地方，一整排的咖啡座，許多走累的遊人在那裡小憩，這裡，似乎真的成為昆明市區的客廳了。

但古意呢？老味道呢？一如內地所有發展迅速的都市，在上世紀末追求現代化的浪潮中，人們總是勇於破舊立新的，這樣「大破大立」的做法，不過短短二十年間，大部分的城市都看不到它原來的面貌了，而且是一丁點兒也不剩的，蕩然無存。

南屏街也是，所以當昆明人布置好他們的新客廳，才發現客廳裡竟然已梧桐葉落、苔痕掃盡，全沒有半點可以反映昆明地方特色的老遺跡了……一些有心人士只好在老照片裡尋找舊日的痕跡，來個「整新如舊」，給老客廳裡增添些彷彿舊日的新擺設，以重拾些老昆明當年的氛圍。

他們在南屏街的西側，也就是昆百廣場這頭的隙地上，用黑底金字的線條刻畫出老昆明的城區地圖，讓後來無緣看見古昆明城的人，也能行走在舊日昆明古城的城區地圖上，並對之指東畫西，古今相較，做一番今昔昆明不同面貌的品頭論足。

他們在廣場南端重建了忠愛坊，在老城牆的遺址上新立了「雲南十八怪」的景觀牆，在街上擺上幾個饒富趣味的青銅塑像，尤其是這幾個青銅塑像，造型樸實生動，更是我特別喜歡流連的「景點」。

這件作品名為「照相」，一個戴小帽，著長袍馬褂的攝影師，一手操持著一台老相照相機的照相按紐，一手比畫著手勢，似在指揮對面的攝影者，「頭往右移一些」「放輕鬆、放輕鬆」「好，要笑喔……好這樣很好」「好，要照囉……」

……啪喳……帶起一片閃光(這是我的想像啦，青銅像沒這些花樣)

對面青銅座椅上的人，魂魄就給吸進了老相機裡去。(作品對面真的設有一沒有人坐的青銅座椅，許多遊客都歡喜坐在那裡拍照，而我有時，也會和朋友約在那裡，「晚上七點，我在椅子上坐著等你。」再明確不過)

另一件作品為「打水」，一個理著光頭，上身赤膞的小夥子，提著木桶，在舊時的打水器前打水，他手倚著扁擔兒，目光飄向附近……可能是見著了心愛的少女，也可能是旁邊洗衣服的媽媽們聊得什麼話題吸引了他……

水嘩啦嘩啦的流，而這個健壯如牛的小夥子，心卻也溜得遠遠的……

我自己最喜歡的是這件名為「溜鳥」的作品，一穿著長袍的老人，一手提著鳥籠，下巴提得高高的，另一手則拿著根旱菸管，有點用力地牽拉著一小孫兒……而小孫兒呢，只顧著自個兒東張西望，全不管爺爺往哪兒去……

側面點看，爺兒倆，一逕直前行，一顧盼後方，老的行色匆匆，小的留戀逡巡，成了一對鮮明的對比。

細看還有意思，老人戴著小兩片眼鏡，嘴巴嘟著，小山羊鬍翹得半天高，從右側看，這老人家枯瘦的長臉，抬著、撇著，沒半點好臉色，有點倨傲，也像和什麼人在嘔著氣……

小朋友拿著個紙風車，也噘著嘴(真不愧是爺兒倆)，圓胖胖的臉上全是好奇，正抬頭望著天上……或許是見著了什麼漂亮的紙鷂子了，一時戀戀不捨……

題名溜鳥，說得是舊時的意趣，也是舊時人才有的閒散，在客廳的邊邊場看到這對祖孫，不覺領略了舊時人才有的風流……在他們旁邊休息夠了，也會像老爺爺的姿態一樣，突然有著「走，我們走～」的上路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