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印象十二：叭咕老家寨

叭咕老家寨位在鳳凰縣城西北二十餘公里的山江鎮上，寨名「叭咕」，即苗語「山江」的意思，這裡據說是最後一代苗王住居的地方，現在也是湘西一帶較大的苗族村寨。

叭咕寨的地理形勢，充分顯示了苗寨選址講究風水的一面：苗人的村寨一定要建在連綿的山勢中，絕不能建在獨立的山頭上，因為連綿山勢象徵著龍脈(龍的走勢)，和村寨的命運息息相關；另外，苗人的村寨也一定離不開水，要有水才能有利於生活。所以苗寨多是背倚大山，面臨溪水(也有苗寨是用接水系統將水接到村寨去)，如果又能負險而守，那就更加好了。

走近叭咕寨，你可以充分感受到苗寨這樣的風水布局。只見一彎清溪穿寨而過，背後八公山的山脈綿亙不絕，其間還藏有利於防守的天星山峽谷，整個叭咕寨幽幽地藏於深谷中，尤其當村寨裡曖曖墟煙升起時，直像是不知魏晉的桃花源。

湘西地區(包含叭咕寨)的苗族屬於紅苗(苗族以服飾分，可分為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紅苗)，按照他們流傳的史詩《休巴休瑪》記載，他們最早居於「占楚占菩」(楚國江淮江漢流域)，後來由於漢人的破壞(他們稱為「枷嘎」、「枷獰」)，被迫離開富饒的平原，遷往「高戎霸湊」(武陵山區邊緣地帶，可能在辰沅一帶)，好容易安定下來了，不料「惡鬼」追來，他們只得像「河裡的魚逆流而上」，再遷到湘黔邊境窮山絕嶺的臘耳山台地……

從大江退至小河，從小河退至小溪，從小溪再退至絕嶺窮山……至此，已退無可退，所以明末以來，他們和日漸逼進的漢人在這裡僵持著，而鳳凰以及後來肇建的南方長城、大小哨堡，就是這條漢苗最後拉距的界限。

有人說，湘西所屬的紅苗，在諸苗裡，是最為勇悍、最為有見識的一群，或許，這和他們長期處於和漢人鬥爭的前線，在鬥爭中，不得不勇悍，也在不覺間見識開闊起來。

叭咕寨的地勢亦然，處在和漢人抗爭的前線，怎能不高山深谷以為限，怎能不幽居深藏以自保呢？

地勢如此，村寨的部局亦然，我們入寨時，是一位二十出頭理小平頭的小夥子帶引著我們(我後來才知，他是寨裡小學的校長，今天學校休假，所以客串導遊)，只見他引著我們穿街引巷，左彎右繞的，在許多類似的房舍院牆間穿行著，好似進入諸葛編排的五宮八卦陣裡，我想這布局一定也和防衛有關，好讓闖入的敵人進的來，出不去吧。

年輕校長引我們到寨中一處寬敞的院落前，那裡早有一批剛到的旅行團等在那裡準備看表演，林老師和寨裡的「領導」介紹我是台灣來的記者，領導堅持要退回剛收的門票錢，給了我四張宣傳照，並對剛剛我們入寨時，沒有與我們進行「山歌對唱」、「喝歡迎酒」等「過三關」的歡迎儀式而抱歉(因為我們是散客，而且還遲到，所以錯過了)……

叭咕寨雖然當時才剛發展觀光，可是寨裡的人似乎都有相當的共識，所以對遊客都十分的熱情、友善，對比許多也發展觀光的苗寨而言，他們的「服務」及「表演」顯得專業許多，無怪乎許多遊客都給予他們極正面的評價。

表演一開始，是苗族特有的「跳花鼓」，年輕的苗人身著傳統的服式，愉悅且用力的敲打著大鼓，動感及生命力十足。

可是這「跳花鼓」原來也和漢苗的鬥爭有關。清代強迫「改土歸流」以前，湘西臘耳山台地分布著上千處苗寨，這上千處苗寨並沒有一個相統屬的政治組織，只有上千位各自獨立的土司分管著，但是在漢族鬥爭激烈的年代裡，又不能不有一團結對外的統一力量，所以「合款同盟」成為各村寨結盟抗敵的重要方式，而「跳鼓」初始，則是做為結盟後一種展現歡樂欣喜的儀式，高興於一股團結抗漢的力量誕生，所以藉由「跳鼓」舞之蹈之，大加慶祝。

可歷史的弔詭也在這，當初是為了對抗漢人而產生的「跳鼓合款」慶祝儀式，在數百年後，卻成為主要是取悅漢人遊客的「跳花鼓」歡迎儀式，歷史顯然在這裡開了一個玩笑，而玩笑的背後，卻反映了兩民族從仇恨，漸進入共生的歷程。

這樣想，眼前的歡樂的跳花鼓，就顯得更加該當，且應更加喜悅。

跳花鼓後，苗族少女大方的予我留影，在苗疆行走，很難不為當地少女所動容，除了她們臉上青春妍麗的笑靨外，還有他們活潑大方的姿態，這一切，都類屬山林清新的氣息，讓人不覺沈醉。

同樣清新的還有這位年輕爸爸懷中的小娃娃，也是張美麗的滿月臉，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的看著這塵世的一切，我祝願她眼中總是能見著美好。

我記得曾在大地雜誌一篇探討司馬庫斯、鎮西堡部落觀光的文章裡讀到以下的句子：(大地 2003年8月號)

部落觀光，對漢人社會不過是增加另一扇旅遊窗口
對原住民而言，卻是將所有窗口向世界打開。

今天，叭咕苗寨的居民也選擇將所有窗口向世界打開了，

我祝願他們，能得到他們所要的，也願世界，能更真心的對待這群飽嘗艱難、心地良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