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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31 11:11:11瀏覽2132|回應2|推薦24 | |
青樸印象 有些地方去過了,反而更有錯過了的悵惘,於我來說,青樸就是。旅途的尾聲走進,難免行色匆匆,但一些簡單生活的感觸,卻至今感受。雖是宗教的修行地,但給我深刻印象的,不是宗教,卻反而是生活。 有尼同車的「修行」 在桑耶寺旁的沙丘上,即已發現青樸。在桑耶的東北角,海拔近5000公尺的納瑞山,像人的左右臂向桑耶環抱過來,而青樸,就枕在其溫暖的臂彎裡。遠望不起眼的山谷,卻因為曾是蓮花生大師的修行地而備受藏人尊崇,他們認為到了桑耶而不去青樸,就等於沒到過桑耶。甚至還有人認為,一生只要來此朝聖三次,就能洗盡這一世的罪孽。
在桑耶寺前,正好遇到了一群來此朝聖的阿尼(尼姑),多虧了她們,我才能搭上往青樸的貨卡。從桑耶到青樸,尚有十幾公里的山路,徒步得走上半天,而且還是海拔四千公尺以上的高山。若徒步,這路本身就是「修行」。
雖是青春作伴、有尼同車,這一路還是挺「修行」。貨卡的後車斗並不舒服,再加上路途崎嶇,彷彿顛簸在汪洋的黃沙大海中,黃甸甸的「海風」,且鬧得人臉上不只「三十功名」的「塵與土」,這才明白雅魯藏布江中游嚴重的沙漠化,絕不是空穴來風的傳言,而是血淋淋、髒兮兮,又慘痛痛的經驗。
在車上,我也近距離的觀察了這些阿尼。她們的年紀都輕,幾個活潑的阿尼還會不時地說笑取鬧,就像是尋常小女孩兒一般。但或許風沙過烈,也或許車上多了個陌生男子,大部分的時候她們都是靜默,甚至可說是有點羞澀。其中幾個年紀較大的阿尼,更見出一種刻意的矜持。
修行者的桃花源 約整一個鐘頭,車子泊在了山腰間的小空地上,由此只能「修行在個人」的靠兩條腿挺進。跳下車斗眺望山谷,很有初到桃花源的驚喜,不同於上山時的黃沙漫漫,這山谷裡竟是別有洞天。但見谷中芳草萋萋、紅蘖浪漫、清泉石流、風馬飄揚,還有三兩人在草地野餐,幾隻犛牛閒躺或悠閒吃草,方歷荒漠忽睹此生意,心中的詑異,實不下於桃花源的漁人。
再回首剛路過的「黃色海洋」,在這裡似乎也神奇地掩盡了痕跡,遠處是和天空一般湛藍的雅魯藏布江水岸,近處則有納瑞山長滿小蘖的藏紅色臂膀,哪裡還有一絲荒漠景象?這藏在山谷裡的青樸,很有種夢幻泡影的神祕,像是人間的一處仙境。
往上走,沿路都是紅色植物夾徑的土道兒。細看,這些紅色的小灌叢,多是耐旱的高海拔植物,如拉薩小蘖、矮錦雞兒、砂生槐等……生命力極堅韌的物種,這也體現了此地生存環境的不易。年均不到400公釐的雨量,近九成的雨量還集中在6~9月,而且又是海拔4000公尺以上的高冷之地。初見時以為的桃花源,其實並沒那麼桃花源。
抬頭看,由小蘖等植物所構成的「紅海洋」,在秋末此時且爬滿了整個山谷,和山頂下的五彩風馬相映成趣。紅黃藍綠白的五色風馬,和嗡嘛呢叭咪哞的六字經咒,在青樸時刻可見,甚至在看不到的地下,藏人也深信還埋有許多佛教典籍(「伏藏」),正等待著有緣人前來發掘。雖然不像中國文人心中的桃花源,但青樸一樣可以是西藏修行者的香巴拉,甚至在他們的裝點下,讓這裡充滿了各種神祕的可能。
柳暗花明的溫札寺 不同於西藏其他宗教場域多是僧團同修的大型廟宇,青樸則多個人修行的小型岩洞處室,因此在未遇溫札前,我一度懷疑自己走錯了道兒,怎麼老在荒野不見院寺。走進溫札寺,很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喜感,因為它就藏身在小蘖遍野的紅海洋裡,若沒有走近前去,或沒有引路的五色風馬,一時還不容易發現。
走進溫札,又驚詑於它的小。一個不大的經堂,一二十位做早課的阿尼正好塞滿,內裡的裝飾也顯得平淡樸素,一切都很「青樸」。其實這處寺宇的歷史甚至還早於青樸,早在蓮花生大師走進這裡,山下的桑耶建寺之前,赤松德贊的父親赤德祖贊,即在這裡建了存放佛經的院寺,寺名「青樸那熱」,時間約在七世紀末。千餘年來這裡迭有建築,而且規模曾經極為龐大,但都遭毀棄,文革後甚至只剩一片殘跡,現有的寺廟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後陸續修建的。比較特別的是,至遲在上世紀初這裡已是尼寺,現在,也仍然是西藏極重要的一處尼寺。
匆匆跫過了溫札,來到寺旁的一處白塔,遇見一位年長的阿尼正繞塔誦經念佛,每繞若干回,便見她停在塔前默默祝禱,面容一片寧靜淡泊。不明白她何時開始,也不確知將何時結束,極單簡的儀式,老阿尼可能就如此「且以喜樂,且以永日。」「人如何能這麼單簡的過日子,且又能如此的安寧自適呢?」在白塔邊我如是想,但或許對阿尼來說,「想」,就是不單簡的多餘。
簡單生活的修行者 溫札再往上,更可見不少修行者的居所。說是居所,許多還真看不出來,來得短的,多只是搭個破爛的臨時帳蓬。待得長的或許會挖個洞,或是壘石弄個有門洞的蝸居。有些前有門院稍大稍好的,不是前人種樹的遺留,就是幾人齊心的共居,但也不過爾爾,整個看,青樸就彷彿是個大難民營。但不同的是,這「難民營」裡,不見一張愁苦的面容。
修行者多有供養,一般是其家人及親戚。但也有沒有供養的,就會向上山的遊客化緣,或一段時間自己下山化緣。
「問君何能爾?」是我在青樸時的疑問。「生活得這麼艱困,為何每個人看來都挺快樂的呢?」我也試著走進「屋」裡去找答案,無奈語言不通,根本談不上話,但可以感受到每個人的親切善意,都是極好的人,極佳的脾性,不是說「衣食足而知榮辱,倉廩足而知禮節」?但在青樸,這道理完全講不通。 我當然明白他們是因為宗教而來到這裡,據說在青樸修行,念一遍六字箴言,可勝過別處念百遍。在別處修行一年,功德抵不上青樸的一天,也因此,千百年來青樸的修行者總是絡繹不絕。一如處士貪名,修行者也貪功德,青樸的修行者或許也貪,但有些不一樣,他們普遍有種樂觀自適、自然而然的氣質,這是做作不來的,我想這也是生活長久浸潤下來的,非用減法把生活減到極簡,很難得那樣的自然。 我曾讀密勒日巴的傳記,對他那樣的刻苦修行,頗以為太過執著,有失自然。但在和青樸修行者的短暫相處間,我對減至極簡的修行生活有了新的看法。是否仍有覺得太我執、不自然呢?這答案我仍不確定。或許我該在青樸生活上一陣子,自己去感受這答案,而這答案至今未解,也是我對青樸始終悵惘的根本原因。
悵惘,青樸歸來 從紅海洋下到黃海洋,我在車後斗和阿尼有了較多的交談。下車後,活潑的阿尼希望我給他們拍張照,在徵得了年長阿尼的同意後,我給他們留下了這張剪影。但卻忘了記下地址,因此這照片至今仍未寄出。
從桑耶坐車回山南途中,漫天的黃塵中遇見來朝聖的一家子,父親張手攔車,但因為沒有車資,所以一身黃土的全家只能走回山南。這路,還有30公里長。那時我坐在車前頭,幾次想出手繳了這40多塊的車資,卻忍了下來。後來這遺憾始終伴隨我,也讓我悵惘至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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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閒生活|旅人手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