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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16 12:00:10瀏覽476|回應0|推薦4 | |
我爺爺曾經說過,世上是真有武功的。 他是打大陸撥遷過來的退休老兵,當年跟著國民黨四處征討,山南水北的可沒少跑過,說起生平的見聞總是能把我們幾個小毛頭唬的一愣一愣,多半很真,有些卻讓人怎樣都無法相信。 他曾經在雲南遇過會下蠱的苗女、在湘西看過人家趕屍,還有一次甚至在太白山上遇見了山魈。 這些故事雖然小時候聽的津津有味,長大後便漸漸不以為然了。 畢竟現在是科學時代,什麼都要講求實際的,而我們孫子輩中沒有一個遇過稀奇古怪的事件,大家便更加的認定那些故事只不過是爺爺說來哄小孩的。 他似乎也不大在意,偶爾對著牌位感嘆著兒孫沒有傳承先祖的天賦,其他卻也沒多說什麼。但就只有一件事,他非常的堅持。 這世上是真有武功存在的。 「好、好,真的有。」 沒有人跟他認真,大家總是敷衍搪塞了事。 我只是靜靜的聽,偶爾點點頭;爺爺年紀大了,我不想惹他傷心。 即使這樣,或許他早看出來這是裝的了,但他還是很高興—— 某天,爺爺神秘兮兮的將我拉到一邊,這麼說道。 「小朝,我告訴你,會武功的人其實外表與我們沒什麼不同。」他兩眼放光,像是個大孩子一樣分享自己的秘密。「你知道我們這條路上送報的老宰嗎?他就是個武功高手!」 我當然知道老宰是誰。 老宰跟爺爺差不多是同期退伍的,但是他的家人多半在抗戰期間死光了,身邊沒有半點親眷;退伍後閑的發慌,就找了份送報的差事來做。宰這個姓,就算在眷村裡也很少見,讓人一聽就印象深刻。 因為輩分,我見了他也要叫宰爺;雖然,叫起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不會吧?」我忍不住皺起眉頭,宰爺雖然沉默寡言,但看起來跟一般的退伍老兵並沒有什麼不同。難道他以前下部隊的時候,身手比較好嗎? 「唉,小朝,你下次仔細觀察老宰,雖然看起來跟平常人一樣,但還是有些地方不同的。」 說完之後他腳步輕建的回房,心情似乎很不錯,空留原地的我滿腹疑竇。 宰爺真的有武功嗎?爺爺是否又在說渾話了?有武功又為什麼不去做國術師傅,卻要來當個小小的送報員?當夜我在床上輾轉反側,腦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疑問,不查出真相勢必不能心安。 這是我第一次這麼在意爺爺的話,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正確的說來我根本沒怎麼睡,凌晨四點,天才初濛微亮。 披衣出門,外頭很冷,我打了個機伶,就連呼出的氣息都染上了白色。 宰爺每天都要在這種時候出門,真辛苦。 坐在門口等著,宰爺差不多也快來了,他一向都在這個時間來的,我搓了搓手驅寒。果然沒過多久,他騎著腳踏車的身影就在街道另一端出現,挨家挨戶的將報紙放入信箱。 「朝娃兒,你等著看報紙嗎?」他在我面前停了下來,驚訝的問。「在這裡坐著會冷著的,快進屋裡。」 就是平常那個宰爺,跟往常一樣的照顧小輩,我為自己想要窺探他的想法感到有些難堪;但是還是得掰個藉口才行,這麼短的時間調查不出什麼的。 「我……我想出門散散步,一個人又怕走遠了回不來,想跟宰爺一起走,等送完報、折回來的時候就會到家了。」好險臉頰已經凍的有點紅了,宰爺應該看不出來我說謊的徵兆。 「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知道要養生。」他點了點頭,滿臉的白鬍鬚看不出來他到底反應如何,總之是答應了。「路很長,你要跟好。」 「嗯!」我跳下台階,跟在他的腳踏車旁邊。 第一天就這樣繞了整個區,沒說到什麼話,也什麼都還沒發現。 不過這才只是開始而已,接下來的每一天,我繼續堅持著。 第二個禮拜,我開始跟宰爺聊天。他雖然幾乎不主動開口,但幾乎是有問必答。跟爺爺不同,他從不談那些鄉野軼聞,反而常說些實際生活的知識,可以感覺的到是個非常務實的人。但還是沒有看出半點他有武功的端倪,有些氣悶。 第三個禮拜後,宰爺到底有沒有武功已經不重要了。跟他一起在早晨清新的空氣中漫步,變成每個早上我最期待的事。天氣也由涼爽的秋天,漸漸入冬。 風更冷了,我的衣服越穿越厚,宰爺卻還是那套軍綠色長大衣,跟以往沒差多少。 即便我身上穿了不少衣服,在外面走了那麼久,臉頰還是凍的發紅,十隻指頭冰棍似的涼。大概是看我包的像顆粽子還一直搓手呵氣,宰爺很難得的在折返路上停了下來,去便利店買了兩罐熱茶。 「拿去。」他遞來一罐。 「這怎麼好意思……」不能讓人家破費呀!我依循著父母的教誨,正想婉拒。 「朝娃兒,俺知道你懂事;但也別像個小老頭似的拘泥,只管拿去就是。」宰爺將茶罐推到我面前,語氣堅決。「孩子只要有孩子的樣子就好,偶爾撒嬌也是沒關係的。」 「謝謝……宰爺,您手上的繭好厚啊!」不大好意思的從他手中接過茶罐,一陣暖流從手中流入,我注意到他手上凹凸不平的繭。 「槍桿子磨出來的,朝娃兒,你還小,以後做了大兵你就知道了。」 我們停在路邊喝著熱茶,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靠著捷運工程的護欄,宰爺則將腳踏車停在一旁,站在路邊。 說著說著,我突然想到爺爺說宰爺是武功高手的事,這個禮拜以來已經很久沒再想起了,現在想想,還覺得有些滑稽。 「宰爺,你真的是武功高手嗎?」我以玩笑的口吻說出口,宰爺的臉色卻瞬間變了。 「哪可能有這種事情?莫要聽你爺爺瞎說!」他很快的否認,撐起車龍頭就打算走。「走吧,差不多也休息夠了。」 為什麼知道是爺爺告訴我的?我還來不及感到驚訝,就發現自己的衣服被祜斕的鐵絲網勾住了。回頭去解,卻越理越亂,眼見宰爺已經去的遠了,心裡急得發慌。 一個不小心,重心不穩壓著護欄一起摔了進去。 ——完蛋了!身體凌空的那瞬間,感覺全身的血液為之凍結,我害怕的閉上了眼睛。 之前才發生過類似的事件,可以想見報紙的標題會寫上“捷運工程又傳事故!男孩失足摔落命在旦夕”…… 半空中好像落到了什麼東西上,卻不像是堅硬的地面。 「朝娃兒,你跟你爺爺倆真是一個樣。」 睜開眼,我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宰爺的大鬍子,他站在一條裸露的鋼筋上,將我橫抱在胸前。宰爺果然不是普通人!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得救了。 「現在怎麼上去?」我抬頭往上望,試探的問著,這真是個大坑,到地表中間橫七豎八的都是架到一半的鋼筋,想徒手爬上去可不大簡單。 「唉,你這娃兒都知道了,還激俺做什麼?」無奈的搖搖頭,他略一提氣,幾個縱躍、頃刻間就回到了原來喝茶的路邊。 重回地面的欣喜,加上發現這樣一個大秘密,心臟噗通噗通的直跳。 宰爺扶起倒在地上的腳踏車,平靜的說道,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回去吧。」 「宰爺,為什麼您要當送報員?跟爺爺又是怎麼認識的?為什麼有那麼厲害的武功卻不去做更適合的職業?」我抓著宰爺的衣袖,連珠炮的將心中的疑問都說了出來。 「慢點,朝娃兒,你都不會岔氣嗎?」宰爺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深吸一口氣,開口道。「說到俺跟你爺爺阿然,那可是一段孽緣了。」 「教俺武功的師傅吩咐過,江湖已死,無論如何不能在外人面前顯露武功,免得引起事端。從軍之後,俺也壓著,就這樣被派去做了通信兵。」 「那次戰役,部隊必須聯絡上你爺爺傳達作戰指令,通訊器材卻出了問題。」 說到這裡,宰爺嘆了口氣。 「說不得,只好親自去一趟;俺到的時候,除了阿然以外,其他人都已經在垂死邊緣。」 「戰場上死人本是常有,但那天不知怎的,滿腔熱血就是把持不住,俺出手救了他……從此之後,雖然說好不要講出去,但阿然的性子就是那樣,一張嘴合不起來,好在他平常就亂說話,也沒人信他。」 又嘆了口氣,宰爺續道。 「哪知道事情都過這麼久了,卻有你這個娃兒相信。」 說完後,就陷入一陣沉默。 「宰爺,那您為什麼要當送報員呢?」我耐不住性子,抓著宰爺的袖子又問。 「其實俺也不知道呢,在軍隊的時候也做著差不多的事,但那些消息卻沒給人們帶來多少希望。」看著自己的出神,宰爺說。「反而現在平凡的生活,分派著平凡的報章,比那個時候快樂多了。」 我屏氣凝神仔細聽著,生怕漏掉一句。 「我喜歡這份工作,不因為什麼。」宰爺說著,露出了笑容。「和平就是一種幸福,武功根本不是必要的東西——當然也有例外的時候,像你跟阿然都是,沒有人在旁邊照顧還真是不行。」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家門口,看著我打開大門,宰爺繼續他的路程。 「宰爺,我明天還是會繼續散步的!」我對著他的背影大喊。 「我知道,朝娃兒。」他沒有回頭,話聲遠遠的傳了過來。 早晨的新聞,有河北少林寺的專題報導,爸爸調笑著對爺爺說。 「爸,有武功喔!」 「什麼武功?這世界上哪有那種東西啊?」爺爺不以為然的回答,看向我的方向。「你說是吧?小朝。」 「不可能有那種東西的啦!」在其他人的錯愕中,我跟爺爺意味深長的相視一笑,彷彿在彼此的眼裡看見了共同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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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