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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5 19:27:10瀏覽313|回應0|推薦1 | |
站在樹下的時候,我總是不敢往上看。 就像一種不成文的禁忌,帶著非理性的恐懼感壓制行為。 我從來沒有違反過,或許是來自老一輩的警告,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這樣想著,我好像又回到了童懵無知的年代,在濃厚的檀香煙霧中,聽著在神壇前祭拜的外婆說故事。 「別隨便抬頭看樹上,會有東西在上面。」外婆牽動了臉上密佈的皺紋,用低沉沙啞的聲音告訴我。「尤其晚上更是危險,千萬不行。」 「爲什麼呢?外婆。」年幼的我,不明所以的問。 「因為會有不好的東西聚集在上面啊…」閉上附著一層白膜的眼睛,外婆像個神乩般說著朦朧的話語。「…樹具有那種特質,而吸引著氣息相同的東西聚集。」 「小卉,妳怎麼發起呆來了?」一回神,我在等的人已經出現在我面前了;綁著兩隻馬尾的她嘟著小嘴,臉頰漲的鼓鼓的,似是生起氣來了。 「抱歉,我想事情入神了。」歉然一笑,我把手上的書收回書包裡。「淑馨你才是,遲到就是妳的不對喔。」 「對不起啦,是明豪他們又整我了,才會拖這麼晚……」淑馨低下頭,小聲的說著遲到的原因。「好險是約在樹下,不然妳就要曬太陽了。」 「沒關係的,下次我幫妳教訓那個自大男!」我揚起拳頭揮了揮,拉起她的手往山丘下走。「走吧,我們去吃東西!」 這裡是個山腳下的小城,人煙稀少,只有一條鐵路順道經過;四處可見未開發的山林,有著自然而清新的空氣,土地是赤裸的黃土地,下雨時還有著泥濘……都市化這三個字,看起來近期內是沒什麼緣分的。 我跟著父母來到這裡,上了這裡的國中,認識了個性溫和又平易近人的淑馨,很快的就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算算也有兩年多了。始終讓我覺得遺憾的是,她的遭遇實在不如她的心地般美好,不但在家裡要忍受酗酒的父親,來學校還要受男生的欺侮……實在是太沒天理了! 走著走著,麵攤已經到了。 叫了兩碗陽春麵,我們在邊角找了個位置坐下。 「小卉,妳借的那本書我看完了,真的很好看。」淑馨笑著把書遞給我,愉悅的說;我卻在她撩起的衣袖下看到了新的傷疤,鮮紅的刺進我的視網膜。 「……妳爸又喝酒了?」我臉上的表情因氣憤而有些扭曲,指著傷疤有些遲疑的問。「那是最近才有的傷口對不對?」 「嗯……」淑馨黯然的低下頭,把視線落在地板上。 一陣沉默。 「兩碗陽春麵!」老闆娘吆喝著,送上桌的麵打破了這個僵局,我很自然的拿起一旁的衛生筷,分了一雙給她。 「淑馨,真的受不了的時候,一定要去報警!」我分開筷子,撈起湯中的麵條,一臉認真的說。「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妳會被殺的。」 「可是警局裡都是爸爸的朋友……」淑馨也拿起了竹筷,慢條斯理的拆開包裝,用細微的聲音回應。「而且、他是我爸爸。」 「直接去縣警局也好,不管怎樣要有人制止他啊!」吞下口中的食物,我很不滿的抱怨著。「妳就是這麼善良,才會被人欺負的……」 「對不起,小卉。」放下了筷子,淑馨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過來,楚楚可憐的向我道歉。「不喜歡的話,我會改的……」 「哎、別這樣,我不是這個意思的。」我眉頭一皺,緊張的解釋。「不然過兩天我陪妳去縣警局吧!現在先吃麵,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一個微笑從她的嘴角擴散開來,純淨的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我們誰也沒想到,兩天後的情況居然是那樣—— 「你說什麼?什麼叫做不受理?」罔顧在身後縮瑟的淑馨,我近乎失控的對著辦事員咆嘯——這一切簡直不可理喻。 「小妹妹,那裡不是我們的轄區啊……妳們應該去跟當地警局投訴。」辦事員從報紙後探出頭來,慵懶的回答。「而且妳們又沒有證據,驗傷單什麼的……一樣都沒有啊!」 「什麼叫做轄區不同?你們是縣警局耶!」我大力拍上桌子,更加憤怒的拉高音量。「驗傷單?就憑她身上的這些還不夠嗎?這是鐵睜睜的證據啊!」 「我就跟你說了嘛……」辦事員不耐煩的回答著,轉頭看了一眼牆上指著五點的時鐘,迅速的收起報紙,在桌上放上了“無人”的牌子。「妳們改天再來吧,我下班了。」 「你這個……坐領乾薪的敗類!」正想衝過去賞他一巴掌時,身後的淑馨拉住了我。 「夠了,小卉,回去吧……」淑馨勉強一笑,淡淡的說著。「謝謝妳。」 並肩走在夜色深沉的街道上,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淑馨一直盯著地上看,也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可是我有句話不得不說。 「淑馨……」終於,我鼓起勇氣開口。「我要搬家了,明天一早就得離開。」 「真的?好突然。」她很驚訝,這消息來的實在出人意表。「很遠嗎?」 「很遠。」有些鬱悶的踢起了路邊的小石子,我輕聲回答。「因為我爸媽的工作,要搬去很遠的城市生活了。」 「那就不能回來囉?」淑馨看起來很沮喪的問。 「我會回來的,等我。」我笑了笑,對她堅定的說。「到時候,從城市帶很多很多好看的書回來給妳。」 「約好了喔,我會等妳的。」見我笑,淑馨也笑了,對我伸出了小指頭。「跟平常的時間一樣,在山丘上的那顆大樹下……」 「一言為定。」勾上了她的指頭,就像小時候一樣,我跟她做了約定。 到了城市以後,繁忙的瑣事很快就把我淹沒了,新家、學業、新朋友佔去了我大多數的時間,過了兩三年我才想起來還有過這麼一件事。 淑馨不知道怎麼樣了呢? 在城市不像在鄉下一樣,有那種『死貓掛樹頭,死狗放水流。』的老舊迷信,我也漸漸忘記外婆的話,對於抬頭看樹上已經沒有什麼忌諱了。 找了個假日,我穿起在新城的商業街買到的流行服飾,搭著搖晃又擁擠的火車回到了鄉下。 老舊的小鎮彷彿未曾改變過,一切都還散發著那種自然的氣息;看著我的新鞋子被黃土染上污漬,心中不免一陣不快。 提著一整袋的書,我在黃昏時分走上山丘,在約定的大樹下等著淑馨出現。 過了幾個小時,眼睜睜的看著火紅的落日隱沒山頭,四周的空氣越來越冷了,在我心中漸漸生出了一股不詳的感覺;雖然淑馨常常遲到,卻沒有一次這麼嚴重的。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難道她也忘記了嗎?我確實是太久沒回來了…… 「小卉。」在我還在焦躁的想著各種可能的時候,一個熟悉又溫柔的聲音從樹上傳來。 反射性的抬頭,我違背了心中的警告往樹上看去;樹葉的黑影間有著數不清的妖異綠朣在發著光,像是成千上百被懸吊的貓,全都盯著我看;而淑娟還是跟我離去的那一年一樣,穿著藍白相間的學生制服,纖細的身體在樹上盪啊盪的,眼睛似要掉出來一樣圓睜著,比平常時候看起來還大,唯一不相同的是脖子上那一圈深陷的黑色繩子,像是要把她的頸子跟身體分開了一樣緊緊勒著。 我想跑,身體卻動不了,只能在原地注視著這詭異又壯觀的景色。 「這次,是小卉妳遲到了……」輕啟了發紫的嘴唇,淑馨幽幽的說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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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