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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05 19:38:46瀏覽703|回應0|推薦0 | |
月夜,無風。 一艘行在江上的客船,上頭的旅客只有兩人;照打扮來看,一個是作了買賣準備返鄉的行商,而另一個只是普通的年輕人。 由於旅途遙遠,閒來無事便搭起話來,說起了自身經歷。 「換你說了吧?」明月當空,即便無酒、搖晃的船身也給人些微醉意;恰好商人說完了,催促著年輕人說話。 青年先是推辭,終究敵不過好奇的行商、略為生澀的開了口。「說來並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事情吶……」 『有很多方法能達到相同的目的,但不同的方法卻會招來不同的後果。』 我還記得,師父總是這樣說。 『騙錢的叫騙子、搶錢的叫強盜……而我們是偷兒,竊取才是我們的生活方式!』 然後,他會拿岀一把鑰匙,要我去找出相符的門,作為一天的課題。 現在回想起來,那段修行的時光真的很好,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情願就那樣一直跟師父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但已經不可能了,你聽完就知道我為什麼這樣說。 我從來沒被抓到過,因為我知道慣犯送到衙門那裡是要剁手的。 一旦被剁了手,就變成無法抹滅的標記,不管走到哪裡,沒有商人賣你東西、沒有店家雇用你、連借宿的民家也不可能找到,最後的下場通常只有一死。 活生生的餓死——你能想像嗎?要承受那種五內俱焚的痛苦,真的不如死了算了。 我為什麼知道?這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在十五歲的時候,師父要我出外自立門戶;他說,能教的全教了,剩下的要靠我自己去體悟。 從小沒爹沒娘,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雖然平時很嚴厲,但我知道他作的一切都是為我好;他說的話,即使有千百個不願,我也只得依從。 於是我收拾軟細,到了一個遙遠的城鎮。 用光了所有的盤纏,去所能去的最遠之地。 很快的,憑著我的本領,在這座陌生的城裡過著舒適安穩的生活。 在熱鬧的大街中穿梭,藉小小的碰撞取走一點金錢;在夜晚的宅院裡潛伏,靠製模的鑰匙打開所有的門跟鎖;輕巧而靈動的手法使人們給了我一個稱號——清風俠。 因為我不偷窮人,偶爾還救濟他們;動手前後只像一陣清風吹過,乾淨俐落,事主絕無知覺。 而且我從不傷人。 師父非常的堅持這點,每當我問起原因他總會陷入沉思,像是憶起了什麼。 『一但殺人,你便不是偷兒了。』 這是師父的叮囑裡最常說的一句;我也不懂,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師父怎會說的如此勤快。 一場意外裡,我卻失手殺了人。 溫熱的血液染滿雙手,黏黏的很是難受,我看著地上不久前才斷氣的人,腦袋裡一片空白。 確切發生了什麼事情,現在已經記不大清楚了。 好像是因為被看到臉的關係,對方又撲了上來,一時衝動就……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我殺了人。 我盯著源源不絕冒著血的傷口看了良久,才想起要跑。 那夜,我沒命的狂奔;在黑暗中盲目的逃避那對死魚般的眼神。 之後,我整個人都變了。 偷東西似乎已經不再能滿足我,每次做生意不順手宰掉一兩個人、就覺得全身不對勁。 那是一種徘徊於生死間的刺激,漸漸的讓人上癮,想戒都戒不掉了。 而且在效益上也有著顯著的差距。 殺人越貨更快、更輕鬆。 想得到什麼,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嗎? 於是我不再每天岀門、頂著太陽上工,只要心血來潮作上一票大的,就夠我好幾個月不愁吃穿了。 直到那一天。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天。 因為一個消息,我潛入首富之家,找一批新運到的南海珍珠。 將守衛的喉頭割斷,手法就像偷東西一樣的輕柔,不過這次我偷的是他們的命。 不用再受守衛離崗的限制,我有更充裕的時間去對付寶物庫的鎖,那可是重金向天下第一巧匠買的九層八疊七巧鎖,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通關的。 這樣的挑戰不管對哪一個偷兒來說都十分誘人。 我磨拳擦掌的走過去,開始研究。 不是我在說……用了兩柱香的時間才解開,那鎖當真了不起。 喜出望外的推開大門,卻在那箱明晃晃的珍珠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唉……」 一聲嘆息傳出,站在珠寶堆裡的正是多年不見的師父,滿面怒容的看著我。 「師父!」我詫異的低呼一聲,應當遠在千里之外的師父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孽徒!你竟敢殺人!」一見我面,師父指著鼻頭便罵。「聽到傳聞、我本是不信的……真是太讓為師失望了!」 「徒、徒兒知錯!」我從未看過他這麼生氣,心裡一懼,立時跪了下來。 「好!不聽師父的話了是吧?」氣急敗壞的師父出手就是一掌,毫不容情的打過來。「你可知江湖風波險惡,一但涉足其中便難以脫身了?」 那一掌結結實實的命中胸口,帶來一陣劇痛,我向後一倒,口中湧出一口酣血。 我沒有躲也沒有逃,因為現在我面前的是師父。 從小拉拔我長大,比親生父母還親的師父。 「我隱居多年,正是希望不要讓後人犯下同樣的錯、你卻……」一把雪亮的長劍抵上了我的喉頭,師父冷冷的俯瞰著倒在地上的我。「為師今天就來清理門戶!」 那眼神,就跟我殺人時一樣。 「後來呢?」行商緊張的追問,對後續發展很是好奇。 坐在對面的年輕人卻閉上了眼睛,撫摸著喉嚨上的繃帶,靠著牆板沉思了起來。 行商一生平穩無波,反觀這名陌生人口中的故事就驚險多了,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知道結果。 良久,只聽見外頭波濤拍打船板、沙沙作響。 在行商熱切的視線之下睜開眼睛,年輕人又開口道…… 我自知敵不過、也不打算反抗師父,就這樣躺在地上閉目領死。 或許那對我而言才是最好的結局也說不定。 但劍鋒只是輕輕的劃過喉嚨,留下了一道殷紅。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師父臉上複雜的神色。 是不忍嗎?還是懊惱?我分不出來……但我想,此刻的師父心裡一定有很多想法吧!只是、我不了解而已。 「滾!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徒弟、也不再是偷兒了!」師父一手拂過,我覺身上穴道微微一麻,立時不適大減,勉強能夠如常行動。「從今以後,用你的方式過活吧……」 「師父,就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嗎?」我怎能就這樣捨下世上唯一的親人?當然馬上出言挽留。「徒兒只是一時糊塗!」 「快走!」一聲怒喝,師父更加的憤怒了。「天下豈有那麼簡單的事!」 我只好摸著鼻子、灰頭土臉的離開那裡,回家治傷、足不出戶。 聽到清風大盜被京城名捕擊殺、屍首晾在城頭的消息時,已經是七天後的事了。 那是師父! 雙腿一軟,我跪倒在地上,怔怔的流下眼淚。 「現在想起來,我或許就是開了不同的門。」年輕人說著,眼神中透出淡淡的哀傷。「不同的鑰匙會打開不同的門……師父早說了,我卻沒有聽,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麼,你近來在幹什麼呢?」像是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行商不安的抓緊了手中的包袱。 「我不當小偷已經很久了。」青年笑笑,輕鬆的說。「你知道嗎?那個名捕的下場很悽涼,據說是在酒樓的廚房裡給活活餓死的,全身筋脈皆廢,被發現時蛆蟲都爬滿身了。」 「呼……」舒緩的嘆了口氣,商人擦去了額上的汗珠。 「但是,你認為我為什麼會跟你說這些呢?」年輕人突然這麼問了一句。 「該不會……」行商像是想到了什麼,驚恐的向後退,冷汗涔涔而下。 「因為死.人.不.會.說.話。」抽出了不知哪來的匕首,在微弱的月光下閃爍著寒光;相映之下,青年的笑容看起來越發的詭異,他的話聲那麼輕柔、如同一陣微風。「所以我殺人前都會跟他們說上一段…」 商人的瞳孔縮的很小,他想呼喊,緊繃的喉嚨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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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