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北京的印象，是充滿了鄉愁，繚繞著淡淡、悠悠的家的味道。

乖舛的歷史，使那一代的人，都有兩個家，一個在這小島上，一個在夢裡、在海的那一端。

至今，兩次到訪北京，都是為了陪長輩回去夢裡的那個家。

好多年前，剛開放大陸探親，姥爺就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他15歲那年一別後，就再也沒回過的老家。對比起現今的兩岸直航，當時，在「反共、光復」的夢想還未完全消失的情況下，回去一趟真的幾經波折。

當時我年紀雖小，但由於那趟旅程如同闖入另一個世界，因此留下了許多不可磨滅的印象。我清楚記得在廣州車站前，驚嚇的看著滿地都是人，任意地或躺或臥；每回進到沒有門的廁所，不僅遮遮掩掩還深怕掉進坑裡頭；應該是白色的米飯，混濁濁地，夾雜著黑黑斑斑的沙粒，最後只好每天回飯店，點一碗大滷麵。

準備回老家的前一晚，姥爺頂著幾根稀疏的髮絲，慎重地到飯店的理容院梳理，我坐在一旁，邊看著大叔把一根根髮絲「排放」在姥爺頂上，邊聽他扯著嗓門直誇我漂亮，最後還拍起胸脯保證，要是我長大沒當上明星，就去找他算帳。或許就是這席話，註定了我勢必還會回北京一趟……

好不容易等到了回家這天，我們從北京坐上出租車，一路癲了200多公里前往定縣。不用司機提醒，距離還有幾公里時，我們就知道快到了，因為路兩旁早已站滿了想瞅瞅「從台灣來的人，到底長啥樣」的左鄰右舍，車窗外盡是一張張好奇的臉，對著我們指指點點。

「爸，到了!」媽媽小聲地說。姥爺有些慌張，催促著我們把禮物帶上。下車了，北方的黃沙紛飛，吹亂了姥爺的髮絲，也吹矇了姥爺的眼。「回來啦!」一群人迎上來，姥爺急忙從口袋掏出手帕，遮住因激動而扭曲的臉……

這麼多年，我遊歷了好多國家，卻再也沒去過北京。直到去年，爺爺病了，昏迷中直嚷著想回老家，才讓我動了陪爺爺回北京的念頭。

九月，秋高氣爽，是北京最宜人的季節，我和爸媽陪著爺爺完成了他的心願。

北京這個以極速飛躍，融合了傳統與現代的大都市變了很多，卻也有很多沒變。在北京後海的「荷花市場」，一輛輛人力三輪車穿梭在裝潢精美的酒吧之間，「星巴克」咖啡前幾個大伯在路邊唱起京戲，我陪爺爺坐著休息，一向沉默的他指了指不遠處，「看見那個鼓樓了嗎?我以前念的小學就在那旁邊。」

學校當然早已拆了，但我們祖孫倆在什剎海畔，聊起了當年他從老家來北京讀書的故事......

這次行程，原本預定回老家一趟，奶奶卻擔心舟車勞頓，爺爺身體負荷不了，決定只請親戚們在飯店吃一頓。當天來了十多個親戚，多是爺爺的晚輩，偌大的包廂裡，大家都顯得生份。

一位我的「姑媽」聊起「奶子房」今年的廟會辦得特別盛大，因為明年就要改建，街坊鄰居可能會分散了，所以今年特別熱鬧一下。爺爺問起「奶子房」現在變啥樣了，那個大門坊還在不在?我看得出，爺爺這趟北京行，不是為了見這些不熟的晚輩，而是想回到老家，掉進時光隧道裡，拾起那些小時候的過往。

聊著聊著，老家的人捎來了老家的氣息，爺爺一時興起唱起小時候學的歌，他陶醉地微微瞇起眼，雙手比劃著唱道「當時桃花正開、李花也正開…」

北京變了很多，沒變的是屬於姥爺、爺爺心中-家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