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今年已經81歲了，原本高挺的的身軀，已經變得彎腰駝背，變成一個矮小的小老頭，現在與我站在一起，父親居然比我矮了。

 四月十二日，早上，我又載著年邁的父親去就醫，父親的另一條腿又開始痛了。

痛不是第一次了，父親的左腿已經發病過了，痛了將近五年，看著父親一跛一跛的拐著腿到處求醫，我內心非常的不忍，有一次，我在台南市的崇明街看到父親與村中的鄰居，出現在街道上，父親左腿的膝蓋上還綁著繃帶，在鄰居扶助之下，非常艱難的走路，當時我在文化中心，父親在對街上沒看到我，我想要跑去叫住他，但又很害怕父親會對我咆哮，躲在文化中心的牆角裡，淚水狂流，哭得不能自己，我記住這個畫面，恨自己無法代替父親身體的痛，但我知道，真正的痛是父親的內心。

從那一次以後，剛好小妹給我一輛車，我也很認真的去學開車，取得駕照之後，於是開始載著父親尋求正統醫療，每星期開車回玉井，載父親就醫，再回公司上班，還好那時快速道路已經通了，在來回奔馳中，終於檢查出父親是得了退化性關節炎，膝蓋嚴重退化，必須換人工關節，慌張又害怕的父親不敢開刀治療，怕從此就無法走路了，在一次又一次的就醫診治中，我看得出父親內心的苦與痛。

想到父親的一生，能夠存活到現在，真的是為難他了，也許因為內心的那一點恨，讓他能夠堅強的活著，也痛苦的活著。

年輕時的父親，聰明、英俊，在學校總是名列前茅，卻在讀嘉義農專期間被祖父叫回家務農，祖父把父親當成牛馬一樣的使喚，要父親去駛牛車載甘蔗，錢全部被祖父領光，婚姻也是祖父與外祖父因為買賣而買回的婚姻，也因為如此，父母親的婚姻永遠處在吵架中，個性南轅北轍是最大的原因，母親大而化之的個性，與父親謹慎又內斂的個性完全不同，但這一對怨偶卻因為這樣的陰錯陽差而結驪一輩子，金婚銀婚都已過了，仍然是我行我素，直到最近幾年，可能也沒有力氣吵架了，父母親才沒有很大的爭吵，但餘威仍然存在，個性原本是互補的，卻互不退讓之下，只有以吵來發散不滿。

父親的右腳原本是好的，因為頂洋被二姑家三七五的水田收回來了，父母親用心想要把這一大片土地整理的好一點，花了很多錢，僱人整理，水田的四周全部都舖上大石頭，因為太過勞動的關係，這一隻好的腳終於也提出抗議了，發炎了，痛得請大姐載他去就診，但我知道如果繼續勞動的話，那是不會好的，也不可能好，只會持續的惡化。

我的個性與體質，有大部分繼承父親的，甚至全身的骨質疏鬆，更是最大的繼承者，以前在從事工程工作時，因為監工的關係，我必須整天的走動，爬上爬下的，每天晚上雙腳酸得不得了，以前不知道那會影響爾後的身體結構，現在全身的骨頭就像是海砂屋一樣，每天腰酸背痛，左腿膝蓋也因為曾經車禍過，現在也每天酸痛，日以繼夜，沒有一刻停止過，我終於能體會父親腿疾時的椎心之痛。

現在父親的右腿又發病了，我們都知道，他必須休息了，不可太勞動，但是田裡的工作讓父親無法停歇，如果父親不休息，他的膝蓋會繼續惡化，最後也只有開刀更換人工關節，但已80高齡的父親，是否還能再承受開刀的痛苦呢？

身為子女的我們，雖然都有一份好工作，但能繼承父親的只有大哥，身為女兒的我們也只能關心而已，幫忙載父親就診，最近一年來都是大姐，只有大姐出國這一段期間，我才有機會，四月十二日載父親到奇美醫院看診，父親的膝蓋X光是膝蓋骨頭已經有縫了，但醫生建議吃藥治療，會痛是因為磨損發炎的，醫生也只能開消炎止痛藥而已，以父親的習慣，只要有痛，他會一直找醫生治療，而且會去找很多偏方，這樣持續下去，父親的腿痛是無法消除的。

牽著父親的手，我才發覺父親是多麼脆弱，瘦弱的走起路來有一些搖晃，黝黑的臉龐充滿著老邁，滿頭白髮，臉上盡是滿滿的皺折紋路，我從沒有看過父親如此虛弱，加上父親兄弟姊妹的緣薄，將近十個兄弟姊妹已幾乎斷了線，這也是父親心中的痛，年輕時賺錢扶養弟妹，但弟妹們對他卻是瞧不起，並極盡污衊與恐嚇，原本與三叔還有互動，卻因為祖厝田產的爭端，讓父親與最後一位弟弟也劃清界線了，甚至連侄輩也對他惡言相向，父親心中的痛，我相信沒有人可以化解了，只有父親放下恨才能解脫，但這是非常難的。

父親對祖父的怨，不會因為祖父已經過世三十年而化解，每次談到祖父，父親還是會咬牙切齒，那是祖父對父親的剝削，超出一個父親對子女的程度，才會讓父親如此怨恨，或許我們不是父親，無法感受到父親心中的痛，但這些年來，我們也都面臨不惑之年，慢慢可以體會當年父親原本可以完成學業的，卻因為祖父爲了私心，強迫父親休學的起因，讓父親人生產生了無法改變的命運，也因為如此，父親的怨才會如此深。

        父親的生日快到了，我不知道身為子女的我們，能夠爲父親做什麼？我只希望在父親有生之年能夠讓他減少病痛，期望母親節大家能夠回玉井，一方面爲父親做生日，一方面也商量如何減輕父親身體的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