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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2/25 10:08:56瀏覽852|回應0|推薦22 | |
米且女士是誰?米且女士認為自己是一個孤單無依的老人。 雖有子女,但沒人傍在身邊,雖有田產,但任其荒蕪,雖有朋友,但沒人會關心她。米且女士的心思,只能很渺小的希望每星期六兒女能回來陪她。
米且女士今年已經九十歲了,一個人住在空蕩的鄉下,年輕時只覺得很悠閒,很愜意,與老伴一起共築的愛巢,雖不是很豪華,只是一棟小小的平房,但裡面裝滿自己滿滿的回憶與快樂,孩子們都在這裡成長,也從這裡飛出去,去追尋自己的理想。
自從老伴在田裡跌倒,雖然經過開刀救治,但病情太嚴重了,無法自行呼吸及吃飯,身上插滿了管子,孩子們沒辦法照顧,將老伴送到養護中心接受專業照顧之後,米且女士就一個人住在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家中的田地原本是夫妻倆一起照顧的,現在她一個人在照顧,但很多事情她一個人也沒辦法做。
老伴在的時候,兩個人天天吵架、伴嘴,老伴不在了,也沒人可以鬥嘴了,米且女士只有收音機可以陪伴,透過電台傳出來的聲音,讓這個生冷的家有了一點聲音。但自己還是覺得很孤單無依。
老伴住在養護中心時,米且女士只能過年時要求兒女載她去看看老伴,第一年還能說說話,老伴強烈的意願要回家,但孩子們無法送他回來,因為全身癱瘓,只有右手能動,大小便都無法自理,也無法吞嚥,怎麼回來,米且女士也無法全天候照顧,也沒有體力照顧,只能對老伴說:「老伴啊!我無能為力啊!」那一雙炯炯有神的雙眼,已經暗淡,失去了光彩。 第四年年中,天氣非常炎熱,流感正在流行,養護中心的眾住民一個個被流感傳染了,老伴也開始發燒,經過快篩後,確定得到流感,孩子們趕緊辦理住院治療,但肺部已被細菌侵潤,胃也開始出血,持續發燒,兒子簽署放棄急救,米且女士已經知道,老伴升天的日子就要到了。 看著受盡病魔纏身的老伴,米且女士的淚水狂流,原諒我!老伴!我無能為力為你做任何事,只有流淚。 第二年過年再到養護中心看老伴,老伴看到她,把頭轉到另一邊,眼神十分嫌惡,米且女士也只能無語淚眼以對。 第三年再到養護中心,老伴瘦得不成人形,雙腿萎縮到剩下皮包骨,臉色變得慘白, 老伴終於在某天的清晨嚥下最後一口氣,當兒子打電話告訴她這個消息時,米且女士心情很平靜,也為老伴高興,心中暗暗對老伴訴說:「老伴啊!你已經結束了今生的恩恩怨怨,我不能去送你上山頭,你就原諒我啊!我已經看不到了呀!」
出殯後兒子送回來的只有老伴的神主牌,米且女士只能早晚一柱清香拜拜,不禁悲從心來,哭啊!鑽石婚剛過,老伴就走入歷史了,剩下孤獨無依的米且,怎麼辦呢?以前愛唱歌、愛旅遊都有老伴陪伴,現在晚上剩下蟋蟀的叫聲,寒鴉飛過,哀鳴不已,老伴啊!我很寂寞啊!
摳著彎曲的腳趾頭,雞眼讓米且雙腳痛不欲生,以前有老伴幫她摳雞眼,以後只能憑自己的感覺摳了,米且有一種油盡燈枯的失落感,每天日復一日的坐在客廳前的走廊上,女兒買一張太師椅給她坐,張開雙眼只看到霧茫茫的光景,影像越來越模糊,女兒回來走到她眼前,米且甚至不知道有人來,米且內心越來越慌張,只能病急亂投醫,電台報甚麼藥,她就買什麼藥來吃,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吃藥,病情卻越來越不樂觀。
女兒載她到眼科檢查,一家換過一家,醫生都直說了,眼底老化了,無藥可醫,只能保養不再退化就好,另外一家眼科醫師說可以治,但要打一種針劑,每月打一針,每一針三萬元,要連續打六針,也只能延緩退化而已,米且內心憂慮,打了那麼多針也只能延緩而已,不能根治,那有打跟沒打都一樣,米且決定不花這個錢,她要去問神看看。
她要求女兒每週六載她去問神,神明指示她不可以去看醫生,不可以去打針,不可以去開刀,否則不要給她醫治。神明畫了一堆符咒要她每日三餐燒符配礦泉水喝下,米且回家後很認真的燒符水喝,喝到都要吐了,但堅強的意志讓米且要堅持神佛的指示,只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夠盡快好起來,但事實非所願,滿眼的金黃色蟲蟲不斷出現在眼前,不管閉眼或開眼,看到的影像也是扭曲的不成樣子,米且內心越來越慌張,怎麼辦呢?老伴啊!你要保祐我的眼睛能夠健康的好起來啊!我才能給你上香拜拜啊!
神佛說每天都會派一個部將在米且的身邊照顧她,她沒有感覺有神在,神明說有就是有,米且這樣深信她從年輕時就信任的神明。這樣治療快一年了,眼睛完全沒有進步,只有越來越模糊,米且又開始慌張了,透過村裡的姊妹淘介紹,街上的西藥房介紹一種葉黃素,一盒2600元,藥師說針對她的病症可以有效的治療與預防,她一吃就已經吃了十盒了,結果還是越來越霧茫茫,感覺眼睛越來越不舒服,女兒拿回來的眼藥水不停的點,沒用啊!老天啊!救救我啊!每天在慌亂害怕中度日,米且內心很害怕,怕到噩夢連連。
又是一年的重陽節,每年的這一天,米且都要準備豐盛的供品祭祀祖先,今年米且已經無法準備了,要女兒回來準備,也沒跟兒子說,因為怕媳婦會反對兒子回來祭祖,米且一大早就坐在客廳等候,沒想到兒子與媳婦先回來了,米且有一些高興,兒子是要回來祭祖嗎?沒想到兒子與媳婦一回來就到客廳翻箱倒櫃,要找水電費的單據,因為米且住的這一棟房子水電費超飆,二個月水電費加起來五千多元,媳婦很不高興,認為是女兒回來種菜澆水造成的,媳婦一面找一面碎碎唸,米且只能說不知道,眼睛都看不到了,那知道哪裡有漏水,那裡沒關電呢!沒多久女兒也回來了,米且好害怕女兒會跟媳婦幹起來。
女兒把買回來的供品提進屋來,並到廚房準備拜拜的用品,兒子進去幫忙,米且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進進出出,媳婦繼續在客廳找東西,沒多久媳婦進到廚房跟女兒說,家裡水電費很多,不應該如此多,女兒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著,仿佛跟她不相干一樣,媳婦在女兒旁講得口沫橫飛,女兒採取冷處理,米且這才放心,女兒應該不會理會媳婦的幹架才對。
拜拜完後吃了一頓很平淡的飯,女兒切了一個拜拜過的梨子,也切了好幾塊給米且吃,米且坐在客廳前的太師椅上吃著水梨,媳婦過來與女兒聊天。 女兒說:「嫂!媽眼睛都看不到了,是否考慮帶她到台北照顧。」 沒想到媳婦連考慮一秒鍾都沒有就回答說:「我與你哥都沒有能力照顧了!」 女兒說:「我不是要妳帶媽去你家,而是要妳找一家養護中心,把媽接去那裡接受專業的照顧會比較安全。」 媳婦大聲的回答說:「我們的錢都被老爸花光了,我跟妳哥都已經沒有能力再讓媽去住養護中心。如果要接媽去養護中心就要賣一塊地。」 米且內心在淌血,田產全部都登記給兒子了,女兒一塊也沒得到,但還是每週回來照顧米且,也不要求回報,花錢花力花時間,現在媳婦說這種話是故意要氣她的嗎? 米且沒聽到女兒回話,女兒的心一定受傷了,所以選擇沉默。 媳婦繼續說:「小姑也不喜歡把你的公公婆婆接去家裡住不是嗎?」 媳婦總不會忘記倒打別人一耙,米且內心也很受傷,媳婦已經說明了,她不願意養我這個瞎眼的婆婆。老伴啊!你死的好啊!看不到媳婦的真面目,這麼多年來掩飾的真好啊!留下我這個瞎眼老太婆,要死不活的,我該怎麼辦呢?心很痛啊!今天終於證實久病無孝子啊!媳婦啊!我還能活多久呢?妳就不能讓我安渡這個晚年嗎?
米且躺在床上,想著自己的一生,為這個家付出全部的人生,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女兒說是米且自己造成的,因為太寵媳婦了,從她嫁到這個家庭以來,米且就沒有對她大小聲過,媳婦也從來沒有為米且夫妻洗過一件衣服,給過她一毛錢,家中的第一台洗衣機還是女兒買的,以前都是女兒用雙手洗全家的衣服,兒子娶了媳婦之後,媳婦只洗他們自己的衣服,米且只覺得媳婦是個高級知識分子,也應該知道要孝順翁姑的道理,現在想起來是那麼的諷刺,學歷越高,越不知道孝順,越覺得自己高高在上,越瞧不起鄉下人,算了吧!就認命了,一切都是命中註定,怨誰呢?能怪誰呢?就等死吧!或者巴拉刈喝一口就解決問題了,死亡的陰影一直在米且的腦中盤旋,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她:「死吧!去死吧!活著已經沒有意義了,兒子不要你了,女兒也不要妳了,趕快去死吧!不要拖累孩子們!」如果自己早點死,孩子們的問題就解決了。
心中的一個懸念,讓米且淚流滿面,九十歲的老人甚麼事都不能做了,再怎麼樂觀的人,碰到眼睛突然看不到,相信也無法面對的,不是米且胡思亂想,死是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的,只是好死或歹死而已。怎麼樣才能儘快結束自己的生命呢? 女兒經常對米且說:「一個身體用了九十年,很多零件都會故障的,這是很正常的。」是啊!但為什麼就讓我的眼睛看不到呢?老伴啊!你的眼力怎麼不給我呢?我多需要你的眼力啊!
米且躺在床上喘著氣,旁邊的收音機仍然響著,賣藥的拼命鼓吹他們賣的藥有多好、多有效,吃了簡直可以飛天鑽地,米且買了一蘿筐又一籮筐的藥,吃了一肚子的藥,幾乎一整天都在吃藥,但眼睛依然看不清清楚,大小便仍然很困難,我是不是要放棄自己了,不要再花錢買藥吃,女兒也念她吃太多藥了,思緒不斷的漂浮著,想到自己一生的坎坷命運,在恍惚中已經到了生命的末期了。
米且想起女兒的埋怨,是啊!自己與老伴都是重男輕女的,女兒從小就承擔家中大小的事情,把兒子當寶,呵護備至,現在,米且對自己充滿了悔恨,對待自己的孩子應該一視同仁才對,不應該有分別心,但為時已晚,田產全部歸兒子所有,兒子也不可能分一塊給女兒,女兒啊!原諒老母親的昏庸,我對不起妳啊!
米且在收音機的陪伴下,窗外月光黯淡,蟋蟀已經不叫了,但遠處仍然傳來夜鷺那低沉又孤單的哀鳴,米且腦海中盤旋著小時候住在那個山林內的小村落,與眾姊姊一起插秧、播種、種田的情景,嘴角溢起了一絲甜蜜的微笑,甚麼時候才能再回到兒時的光景呢?姊妹們各自婚嫁後,都有了自己的家庭,雖然都住在鄰近的村落,各自為自己的家庭打拼,很少有連絡,但該發生的事情總是要來的。在昏暗中,米且看到老伴帶著微笑出現,戴著斗笠,手中牽著一頭水牛,褲腳捲的高高的,斥著雙腳。老伴!你來接我了嗎?米且迎向那一道光線,老伴的眼神是那麼溫柔,牽起米且的手,眼神定定的看著米且說:「走吧!老婆!」米且興高彩烈的投入老伴的懷中,走吧!我們一起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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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