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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18 09:52:37瀏覽3296|回應0|推薦5 | |
(不想踩雷者,勿入) 犯罪推理、法庭辯護,原是日本影劇界擅長的題材,《第三次殺人》的重點卻非真相追查,全片關注的是三隅高司與律師重盛朋彰的互動攻防。辯護律師原本該與嫌疑犯站在一起,為當事人爭取有利空間。然而當嫌疑犯的說辭一變再變,律師該如何信任? 三隅高司因殺害老闆山中被檢查官起訴,他委託重盛朋章律師事務所辯護。事實上三隅並非初犯,30年前他曾在北海道殺害二個高利貸者,被判處無期徒刑,當時的審判長就是重盛的父親。父親當時為何不判死刑,重盛不知情,此次他的任務是讓三隅再次逃過死刑。他忍不住抱怨犯下第二次殺人真荒唐,依據日本法律,二度殺人難逃死刑,三隅的作為簡直是自殺,有何非殺不可的動機嗎? 重盛詢問三隅為何殺害老闆,三隅表示因賭博欠高利貸,顯然殺人動機是財殺。重盛進一步了解殺人是蓄意或臨時起意,三隅表示臨時起意,攝津發現他前後說詞不一,是因為前次說謊,這次忘了。還是前次為真,這次順著律師爭取脫罪空間,或者三隅根本不想說真話,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真正的殺人動機。 看起來無所謂的態度,律師們也懷疑三隅想減刑嗎?爭取無期徒刑必須推翻強盜殺人,對重盛而言找到不同的動機事實就有辯護的空間。助手川島認為必須了解當事人,重盛卻表示辯護不是交朋友,不需要對當事人有所理解,這是重盛的價值觀,對事比對人更重要,找到有利辯護的事證,打贏官司就是律師的責任。 然而事在人為,人性怎麼可能不重要,川島為收集證據去拜訪川崎工廠員工,發現山中僱用不少更生人,川島說你們老闆人很好,員工卻說因為他們比較廉價,人有弱點就站不住腳。願意給更生人工作機會,看似具有道德高度,但道德的背後卻是利益算計,這樣的受害者會是弱者嗎? 為了推翻強盜殺人,重盛讓川島朝向仇殺動機調查,依據同事說辭,三隅曾因薪水與山中衝突。對重盛而言事實不重要,被老闆解僱心生怨恨,卻可以仇殺取代強盜殺人。亞紀子感到不解:「仇恨會比劫財的罪輕嗎?」攝津說:「搶劫罪比較重,因為是單方面的理由。仇殺則會考慮理由是否足以讓兇手心生殺意。」 換言之強盜是一方的責任,仇殺則是雙方的責任。亞紀子不解,結果同樣是一條人命,動機卻能改變犯罪輕重,法律真是不可思議,是枝裕和則藉由亞紀子點出本劇的重點—動機事實。 電影以三隅焚屍揭開序幕,換言之開場已告訴觀眾三隅殺人事實,重點是動機為何?無論動機為何,山中被殺都是事實,但三隅則不同,強盜殺人和非強盜殺人的罪責為何不同,就在他有無人性,換言之動機決定三隅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變再變的三隅,在未告知律師們的前提下,向八卦周刊透露獨家自白,表示行兇是受到川崎老闆娘委託殺人,為了詐領保險費。重盛見獵心喜,設計朝向共謀甚至把老闆娘推到主謀方向,川島問他到底是仇殺還是詐領保險金,重盛回答:「當然選對委託人有利的,反正沒人知道真相,不如選擇有利的方向。」對委託人最有力的選擇,既幫助當事人,又可以展現律師的能力,擁護效益論,豈非雙贏! 一葵提醒重盛一味追求減刑的律師,只會妨礙罪犯面對自己的罪行,不肯看清事實。檢察官與律師展開哲學式的價值辯證,律師為當事人爭取最有利的判決,不是天經地意嗎?一葵卻認為追求效益論的律師,讓罪犯失去面對良知,自我成長的機會。 重盛的價值觀的確和一葵不同,三隅前後三十年共奪走三條人命,這樣的人有人性嗎?有成長的可能嗎?或許他沒想這麼多,他是侓師,三隅是罪犯,是他的當事人,如此而已。如果把律師當成工作,這樣的態度已算專業,但對重盛而言,律師只是職業嗎? 他和父親談起三隅30年前的事件,父親認為他的動機只是想殺人,為了享受殺人樂趣:「真的有這種畜生不如的人。」重盛法官當年赦免他的死刑,並非其情可憫,而是他的不幸身世、低收入身份,讓他在社會壓力下酌情減刑。 依據重盛法官的觀點,人性的善惡是出生就決定的,三隅從出生就是人渣,這種人不可能改變。所以他後悔的是當年沒判他死刑,重盛挖苦他傲慢,雖是父子間的玩笑,但說出相對的真實。法官擁有判人生死的權柄,如果他認定人不可能改變,犯錯者豈不是沒有改變人生的機會。父親的價值觀或多或少影響重盛朋章,所以一開始他沒興趣了解三隅,他是殺人犯,和自己這個菁英律師簡直就是二個世界的人。 然而是枝裕和卻精心布局二人共通之處,三隅和重盛二人皆出生於北海道,成功與失敗的不同人生真的只是天性使然?重盛難道不是因為出生在法官家庭,才有典範移轉的機會,如果出生底層人家,成就還會一樣嗎?三隅不也相同,如果他和重盛交換身世,際遇還會相同嗎? 所以善惡的人性是天性還是環境所形塑呢?成就不同的二人,同樣在親子關係中挫敗,說明除了貴賤不同的成長環境,同樣出生北海道的二人,也同樣具有父親角色,重盛和三隅或許並沒有太大的不同。 接受菁英教育的重盛一開始沒打算了解三隅,直到他發現三隅和咲江似乎有著特殊的關係,重盛的女兒結花年齡和咲江差不多,夫妻二人協議離婚,女兒跟著母親,如果不是惹麻煩需要重盛解決,二人難得見面。三隅也有個女兒36歲,住在北海道,受到父親殺人連累,小惠的生活極為辛苦,因此對父親懷恨。 小惠和咲江都因一腳跛足行動不便,重盛發現咲江常去重盛租屋處找他,在三隅焚屍的海邊,咲江在地上畫了大大的十字架。跟蹤咲江的過程,重盛發現咲江打算到北海道唸大學,是為了遠離不幸的原生家庭,還是因為北海道是三隅的家鄉,愛烏及屋呢?這條銜接親情的線,讓重盛想要進一步了解三隅,對他而言,三隅不再只是委託者,而是一個父親,跟他一樣。 前往北海道的火車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三隅、咲江在雪地裡打雪仗,在一片白色世界裡,三人躺成三個十字,重盛迷糊了,他、三隅、咲江三人的相遇,是命運的審判還是救贖。 重盛和川島在北海道與30年前緝捕三隅的警探渡邊見面,渡邊說當年動機定調是仇殺,因為死者是追討高利貸的黑道,他說三隅和他們沒有仇恨或怨念,他像個空空如也的器皿。 如果人是載體,成為菁英的重盛被裝上的是成為菁英的養成教育,而三隅呢?他說有些人不該被生出來,如果什麼都沒有,做什麼都無所謂吧。 年輕的川島卻說:「沒有人是不該被生下來的。」如果不能期許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如何找到前進的力量。重盛卻對川島說他不認同,因為生命的終始與自我意志無關,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生背景,也沒有人能預測生命如何結束。顯然重盛不認為人能輕易擁有自我意志。 可是他沒發現如器皿般空洞的三隅也能影響自己。結花問他如果自己出事,父親會救她嗎?重盛堅定的告訴她:「我會,我一定會幫你。」接著他對女兒說:「對不起,沒辦法在你身邊陪你長大。」從輸贏的效益計算中轉回對人的關注,他開始懂的溫柔待人,懂得同理。 咲江決定出庭作證,她對重盛陳述父親性侵的遭遇,她認為三隅察覺她內心對父親的殺意,為了她殺人。原來這就是三隅所隱瞞的動機,為了保護咲江,絕對不能說出真正的事實。重盛問咲江為何願意說出來,咲江說她不想像她媽媽那樣視而不見。三隅也曾說過同樣的話,如果不對很多事視而不見,根本沒辦法活下去。美津江的視而不見,是生存之道嗎?為了生存成為凌虐女兒的幫兇,這樣的母親令人不恥,難怪咲江選擇遠走北海道。 重盛法官跟兒子說了一則中國的傳說故事「瞎子摸象」,瞎子各自摸到不同的部位,以為自己找到真相,他形容重盛現在的心情就像瞎子摸象,重盛也自問他摸到哪兒?三隅的動機是制裁還是救人? 聽到咲江打算在法庭上說出事實,三隅再度翻供否認殺害山中。重盛突然理解三隅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求生。他讀著三隅寫給父親重盛法官的信,三隅描述他在北海道的雪地裡為四歲女兒過生日的美好回憶。30年後他為咲江堆雪人慶生,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他卻以愛護咲江替代自己無法履行的父愛。 相反的擁有血緣關係的親生父親山中,卻做出禽獸不如的行為,當重盛怒罵「這種狼父被殺活該」,他不自覺的脫下律師面具,表現父親的真實心情,並且認同了三隅的殺人行為。 最後一次開庭前重盛和三隅會面,三隅問他:「你願意相信我嗎?」重盛說:「我明白了。」是枝裕和運用影像重疊,象徵重盛對三隅的共感,那是設身處地的同理,真正站在當事人的角度,如果求生不是當事人的目的,隱瞞真相才是他的目標,而這個必須犧牲自己的目標,是為了保護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律師是否也該尊重他的決定,並且幫助他達成目標。 於是他說服咲江尊重三隅的決定,配合三隅翻供,最終三隅被判處死刑,重盛終於明白,這是三隅的第三次殺人,將自己送上死刑台。以自己的死換取咲江的重生。 判決後重盛再度去看三隅,不談官司,談的是東京、北海道的櫻花,那是朋友的對話。重盛明白了,為了保護咲江,三隅寧可將自己送上死刑台。三隅問重盛:「我錯了嗎?」重盛說:「不,很棒的結局。」從不需理解委託人到認同委託人,重盛從律師這個角色工具,找回擁有人性的自我。 而三隅呢,他說:「我一直認為自己不該被生下來,因為我會傷人,只要存在就會傷害身邊的人。如果你剛才說的是真的,證明我這種人,也能幫助到別人。」 重盛想起器皿說,即使殺人兇手,也期待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對某個人具有意義。第三次殺人,他不再是空空的器皿,他裝上對咲江的愛與保護,對咲江而言,他是有價值的,就像川島所說,沒有人是不該出生的。 每個人都有存在的價值,每個人也都可以擁有自我意志,做自己的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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