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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24 18:47:41瀏覽1489|回應0|推薦6 | |
上世紀五十年代之前,曾是英國古典犯罪小說的黃金時期,其中最重要的女作家包括阿嘉莎.克莉絲蒂 (左) 以及約瑟芬.鐵依 (右),她們身處同一時代,創作風格及內容卻有明顯的差異。 後世往往以簡單的二分法來區別她們:長壽的克莉絲蒂以「量」著稱,共出版過 66 本長篇推理以及更多的短篇和劇本;早逝的鐵依則強調「質」,一生只寫過 8 本推理小說。前者在全球享有極高盛名,小說總銷量超過20 億本,以不斷重複的通俗架構 ── 固定主角、犯罪現場、解謎尋兇 ── 寫成一個個膾炙人口的故事;後者則走「反」通俗路線,對謎局遊戲毫無興趣,每部小說皆不按相同模式寫成,讓讀者和書評無法預測下部作品的走向。有跡象顯示,兩位女大師之間存在著瑜亮情結:鐵依對那種可以不斷複製、急於討好讀者的公式化作品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克莉絲蒂則曾在《三幕悲劇》中暗諷鐵依小說的正經和傳統,己到了沉悶的地步。 沒有人會質疑阿嘉莎.克莉絲蒂的「通俗」標籤,後世反而從她身上看到絕對自覺的通俗,在普遍媚俗的現世裡,宛如某種不出世的絕對功力。從她最知名的小說中可以看出這分特質:《東方快車謀殺案》是典型的密室推理,主人翁白羅探長坐上從伊斯坦堡開往巴黎的快車,在火車行進間的夜裡某人被謀殺了,屍體上有著矛盾不一致的傷口,現場留下的線索指出死者居然是在逃的美國殺人犯,兇手極可能是出於報復才下毒手,臥車上十餘位乘客之一可能與發生在美國的命案有關,抽絲剝繭之後,他發覺每位乘客都並非偶然出現在車上,目的是要集體去伸張正義。這個故事居然能在傳統模式中顛覆了傳統,克莉絲蒂不露痕跡地設計了一個經典謎局:萬一兇手不是乘客中的「誰」,而是乘客的「全部」呢?當天才作家將通俗昇華為藝術,後輩只能拍拍後腦杓自嘆弗如。 相較之下,另一部克莉絲蒂名作《尼羅河上謀殺案》就好猜得多。基本上這也是密室謎局,航行在尼羅河上的遊船發生了命案,白羅探長又剛好隨船旅行,要在乘客同伴中找出兇手。首先,命案發生前的鋪陳過於冗長:女富豪橫刀奪愛,遭背叛的女子一路尾隨新婚夫婦到埃及,表面上為了破壞其蜜月之旅,但似乎又有更深沈的動機,白羅苦勸女子不成,一場悲劇註定會在河上發生。過度的巧合永遠是推理小說的敗筆,意味著作者所編織的網有破洞,無法有效地自圓其說於是創造巧合,如此一來就難達到「不露痕跡」的境界了。本書的破綻早早出現在倫敦,白羅探長曾經巧遇後來也在船上的「前」情侶,還偷聽到他們關鍵的對話,即使表面上兩人相互仇視,命案也刻意排除他們涉案的可能,但由於先前倫敦的那段,反而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感,讓人識破作者的佈局企圖。 約瑟芬.鐵依的小說則皆被譽為佳作,其中 1951 年的《時間的女兒》是公認的翹楚,曾被美國偵探作家協會票選為歷史推理小說的第一名。此書挑戰了不可動搖的近五百年歷史定論,以看似合理的歷史推論來為英王理查三世平反。 「我個人實在不相信台灣的推理迷準備好了讀這樣一本書 … 《時間的女兒》無疑是密度太高、太嚴重的作品 … 這部奇書比較像是推理大海中的瓶中信,寫給茫茫人世中的有緣之人。」 十二年後讀這本書,我覺得 經過《達文西密碼》的長年轟炸後,我們是否對顛覆歷史定論的「挑戰式」文學感到似曾相識呢?如果耶穌都可能與「聖杯」抹大拉結婚生子,一個在位僅二年的中世紀英王是否曾手刃姪兒、羞辱母后、竊取王位,會引起眾人興趣嗎?《時間的女兒》並不如想像中艱澀,事實上線性的敘事和推理相當明瞭,但故事的主題與現代人的好奇心之間存在著一定距離 ( 或許英國人除外) ,讀者是否會在乎這一小段歷史值得觀察。鐵依展現了女學者的細膩與嚴謹,例舉一堆佐證來做歷史翻案,但問題出在她是用小說格式書寫的,讀者無從判斷哪些證據是正確史料,哪些是以偏蓋全的半事實,哪些又根本是虛構的。最終它僅是一場有趣的頭腦風暴,英國歷史並未從此改寫。 《時間的女兒》可被視為業餘歷史學家的論文,透過小說主人翁之間的對話來呈現,讓論述變得有趣而易讀。我最喜歡它的書名,出自英國古諺「真相是時間的女兒。」 (The truth is the daughter of time.) 讀完全書我們瞭解其實這是鐵依的反諷 ── 理查的萬世污名根本是後繼者亨利都鐸強扣在他頭上的,來為自己的篡位正名。因此時間並不一定會生出「真相」這個女兒,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以來歷史總是由勝出的一方定義,也許這才是《時間的女兒》真正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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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