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花蓮玉里‧橋頭臭豆腐）

「臭～，臭豆腐～，臭～」每當聽到外省伯伯的臭豆腐叫賣聲，左鄰右舍就會帶著盤子，自動往巷口群聚。人家說：「人未到、聲先到」，但外省伯伯卻是人未到、臭味先到，然後那超大嗓門的叫賣聲隨之而到，這就是我童年記憶中最美好的臭豆腐滋味。噢！好懷念～。

我超愛吃臭豆腐的，但能讓我念茲在茲的臭豆腐滋味，卻是童年時那位外省伯伯帶給我的酥、脆、酸、鹹、辣、臭等六種滋味混合感受。臭豆腐炸得內軟外脆，咬起來外皮還有喀喀喀的酥脆口感；豆腐內層有濃濃中藥發酵的特殊臭味，吃了之後，方圓一公尺之內的人們，大概都能聞到那「口齒留香」的氣味；高麗菜切成一公分寬度的細絲、醬料醃得入味，酸甜辣脆的口感在口中綻放。呼！迄今想起來，依舊會留下想念的口水。

一如外省老兵的感人故事一般，賣臭豆腐的伯伯在台灣的生活所需，都是靠著他推著攤車沿路叫賣臭豆腐、辛苦攢下一分一毫所得。無親無故、無依無靠是這群外省老兵在時代悲劇下的寫照，幸好住在眷村裡的他們，還有一群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兵兄弟可以互相扶持。

外省伯伯的臭豆腐是難以形容的美味，我居然從國小吃到了大學；從一塊豆腐5塊錢，吃到一塊10元。伯伯的臭豆腐香，儼然已成為我童年裡無法抹滅的記憶與香味，好像每天必須吃到伯伯的臭豆腐才能算是做完今天的功課，如果哪一天伯伯沒出來做生意、賣臭豆腐的話，我一定會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所以我常說：哪家臭豆腐的酥脆口感以及泡菜的酸甜香辣是否在水準之上，問我就對了，因為，我是吃臭豆腐長大的咩！哈！

可能是因為我小時候一副乖巧可愛的模樣，外省伯伯特別寵愛我，也可能因為我是他的忠實客戶的關係，因此伯伯總是特別清楚我的口味。

ㄟ！臭豆腐要炸得脆一點、油要瀝乾一點，要加一點點辣椒、醬油很鹹不要太多，最重要的是那外面買也買不到的泡菜，我要多一點ㄛ！

每次帶著盤子去買臭豆腐的時候，不用特別叮囑，伯伯自然會炸出我要的內軟外脆臭豆腐，然後很豪爽地夾起一大把泡菜放入我的盤中。吼！真是有夠慷慨的啊！難怪我爸總是要我去買臭豆腐，原來可愛小女孩對於歐里桑真的有股特殊的魅力呦！能讓老闆大方相送私藏泡菜，呵呵！

其實我很清楚外省伯伯對於親情的渴望，在當時返家探親尚未開放的年代裡，要回大陸探親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只能透過書信往返，一解相思之苦而已。而當時年幼的我，就像他的孫女一般，每天都會出現在他的攤車前買臭豆腐，在他的跟前跟他撒嬌、嘻鬧一番。從國小到大學，不知不覺地，這臭豆腐滋味陪伴我成長，而我也在外省伯伯的生命中停留了好多年。

某一年的秋天，當我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時，每天都會見到的外省伯伯卻突然有一陣子失去了蹤影，很久沒出來做生意，我猜他應該是病了，還是有什麼事耽擱了。禁不住對他的擔憂和關心，於是我到了他住的眷村去打探他的消息。雖然不知道外省伯伯住在哪裡，但是單憑著認那一台每天都會出現的攤車，我也真的找到了他的住處。

木板隔間的小房子，不到五坪大小，灰暗的燈光，我看不清楚內部的陳設，只看到臥病在床的伯伯和那一罐罐醃漬中的泡菜和臭豆腐。

看到我的造訪，伯伯很驚喜，也很感動，他說：他病了好幾天都沒人知道，只有隔壁的戰友會幫他送來三餐。其實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年紀大了，這裡酸、那裡痛，尤其是收到了家鄉的來信，心裡一直掛念著想要返鄉探親這件事，疲累加上心情的抑鬱，讓他終於累倒了。

我看著伯伯厚厚一疊書信往返的家書，我深刻地瞭解一個飄泊在他鄉的遊子，想要落葉歸根的心情。他原本可以享受家人團聚的天倫之樂，卻因為戰爭的關係和時代的悲劇，讓他成為形單影隻、無依無靠的獨身老兵…。難怪我總覺得伯伯的臭豆腐裡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原來，那就是鄉愁的滋味，濃濃的、苦苦的、悶悶的、酸酸的，這是生長在溫暖親情懷抱裡的我，永遠都感受不出來的傷痛啊！

離開了伯伯簡陋的家，我知道我擁有人世間最大的幸福與滿足，那就是親情的滋味。就算我遭受怎樣的挫折與困難，我只要想到我所擁有的福氣，就不會有什麼計較或是不平的感受了。沒有人的人生是圓滿的，當我們自怨自艾時，只要想到還有人比我們更不幸，我們就該感到知足與惜福、感恩了。

從那次見過外省伯伯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了，他的鄰居都說，他已經返鄉定居了，我也希望他能早日與親人團聚，彌補這四五十年來的缺憾。

雖然從此以後我再也吃不到伯伯的臭豆腐，但那個鄉愁的滋味卻永遠刻畫在我的腦海裡。噢！香香、酥酥、脆脆的臭豆腐，說真的，我真懷念那滋味耶！

適逢月圓人團圓的中秋前夕，但願所有的朋友們都能放下手邊的忙碌工作，找時間與親人團聚，享受那溫暖貼心的天倫之樂。世界上很多東西只要有錢就有可能得到，唯有親情無價。

祝福大家中秋佳節愉快、平安！

©2008.09.13  Ruru～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 本文於97年9月19日登上聯合新聞網首頁生活天氣－貼心下午茶，感謝電小二厚愛推薦！